《〖叶蓝〗你一生的模样》许维夏

51、1.

　　千里光

　　1.

　　一切似乎和以往也没什么不同，上班，下班，兼职，学习，照顾母亲，打游戏。
　　只是总觉得哪里有些不习惯，身体里面好像缺了什么东西似的。
　　直到有一天某个同事问他：“蓝桥你怎么了，怎么越来越瘦了？”
　　他一愣，去卫生间照了照镜子，这才发现自己确实又瘦了。
　　他对着镜子发呆，忽然又笑了，他想，可算是知道哪儿不对劲了。
　　心都空掉了，体重能不减轻吗？

　　时光快得吓人，眨眼便到了十一月底，天气也冷了起来。昨天他回母校报名研究生考试，路上遇到了几个留校的同学，大家看到他都很高兴，中午非要留他吃顿饭不可。
　　推脱不过，蓝河只好跟办公室请了假，中午便一起到本科时他们常去的那家馆子搓了一顿。
　　吃到一半的时候，一个以前关系不错的男同学笑着问他：“阿远，你和叶修大神那事是真的吗？”
　　他怔住，旁边几个一看有人起了头也纷纷问了起来，都说当初看到报纸吓了一跳，又不好意思打电话问他。
　　“没事，你不愿意谈咱就不谈，反正无论是不是真的，哥几个都支持你！”同学看他的表情以为他不想提这个，就赶紧把话题岔开去。
　　蓝河低头笑了笑，淡淡地说：“已经分手了。”
　　这下一群人都愣住了，谁也不敢出声，最后还是提起这个话头的人说道：“天涯何处无芳草，阿远你别往心里去啊。谈恋爱分分合合很正常，早晚有合适的钟意的，那时候别错过就行，无论是男是女！”
　　蓝河就还是笑着：“不说这个了，吃饭吧。”
　　道别的时候另一个同学趴到他耳边小声说：“远啊，你和叶修大神还有联系吗？”
　　蓝河踌躇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怎么了？”
　　“真是不好意思，我小侄女是叶神的超级粉丝，整天闹着让我给她搞个签名。我被她闹得我心烦，却又不认识兴欣的核心人物……”
　　“如果我有机会碰到他的话，我会帮你要签名的，”蓝河苦笑一声，朝他挥挥手，“我走了。”

　　两个多月了，他和叶修唯一的联系是那条短信。
　　那天他把钱给叶修转过去，叶修这段时间以来打到他们买房子的那个账户上一共六万五千块，加上之前他欠叶修的那五万块里还剩下三万没有还，蓝河一次性给把这些钱都还给了叶修，总共是九万五千块。
　　之前母亲做手术时叶修帮他的那些，蓝河不知道确切的数目，但他也明白，就算自己当面去问，叶修也是不会说的，况且他现在也还不上那么多钱，所以还是要等以后再问。
　　转账之后他给叶修发了一条短信，语气客气疏离，只说请他注意查收，收到的话给他回复个短信。
　　直到过了好久才收到叶修的回复，也是同样的客气疏离：“收到了，好好保重。”
　　蓝河没再回复过去，但那天晚上他一直盯着那七个字，一夜无眠。
　　他知道叶修是个言出必行的人，所以叶修和他的想法应该是一样的：既然已经断了，那就不要再拖泥带水。
　　不回头，不留恋，只往前看。
　　可日子总得往下过，蓝河觉得自己还好，除了瘦得厉害了点，其他的，至少在别人眼里应该和以往没什么不同。
　　他记得那天晚上回到家的时候，也不知道为什么，母亲多看了他几眼，还问他是不是心情不好。他没说什么，可一连几天总是失魂落魄。
　　后来母亲终于忍不住说：“你和叶修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他便笑着告诉他：“我们分手了，您开心了吗？”

　　他没有强迫自己去逃避关于叶修的事情，该看的比赛还是会看，该关注的新闻和采访还是会关注。登录游戏的时候依旧可以看到路漫漫在线，只是像有默契一样，谁也没有主动跟对方打招呼。
　　手机似乎一下子就成了摆设，再也不需要无时无刻放在口袋里，唯恐另一个人找不到自己会担心。那个短信界面永远排在第一位的人，竟然已经需要往下拉好几页才能看到了。
　　蓝河常常会在午夜梦回的时候愣愣地盯着天花板，想起了很多很多。回忆中的那些甜蜜如潮水般淹没了他，一点一滴全都是深浓的感情。
　　第一次拥抱，第一次亲吻，第一次□□，以及往后的无数次，每一次都仿佛已经镌刻在了身体和灵魂的最深处，忘不了，怎样都忘不了。
　　他总是会想，分开的这些日子里，叶修会抽多少烟，会熬多少夜，眼睛会不会通红，胡子是不是又得好多天没刮。
　　直到有一天看电视，H市有一个电竞创意产业园即将开工建设，因为项目很大，所以上了央视新闻。
　　蓝河原本也没在意，但耳朵里听到了叶善清的名字，他抬起头来仔细看了看，才发现这个项目竟然有叶家的投资。
　　接着，一个熟悉的面容就这样撞进了他的视线里。是叶修，穿着一身西装、打扮得干干净净的叶修。
　　虽然这身造型很容易让人误会是叶秋，但蓝河知道自己不会认错，这个人就是叶修。
　　他旁边站着苏沐橙，两个人代表兴欣和H市电竞产业协会一起出席这个开幕式。大概是要上中央台的缘故，所以化妆师和造型师很是下了一番力气，连发型都变帅了，跟苏沐橙站在一起，倒是般配得要命。
　　真真是一表人才人模狗样斯文得很……蓝河看着看着就笑了。
　　他想，谁离开谁不是过呢，而且都可以过得很好。
　　其实叶修真的很帅，看看叶善清和叶秋就知道了。只是他从来不注意形象而已，稍微捯饬捯饬便会很耐看。
　　即便已经无数次看过这张脸，蓝河还是不可避免地看入了迷。晚上还翻来覆去地在网上看了好几遍，每一次都只为了看看叶修的脸。
　　曾经这个人属于自己，全世界数不清的人都爱他，可他只属于自己。
　　曾经。

　　…………

　　这已经是蓝河近段时间里的第二次相亲了，当然，这并不是母亲的强迫。母亲卧病在床，一天到晚也见不到几个人，显然心有余而力不足。
　　是那天回学校遇到的一个哥们，一听说他和叶修分手了，过后就开始给他打电话，说手边上有两个好姑娘，一定要给他介绍一下。
　　对方语重心长地对他说：“我知道你肯定不是天生的那个，以前你和萌萌的感情多好啊，都是萌萌她家里不开通。你是不是因为这个事受了伤所以才……我也不是没看过蓝宇啊背背山啊什么的，可既然已经分手了，那还是应该往前看的……”
　　蓝河失笑：“谢谢你啊兄弟，可我现在真没心思想这些事。”
　　“我一点也没骗你，这两个姑娘真的特别好，还都对你很有意思，你当卖我个人情去看看怎么样？”
　　“认识我？”蓝河怔住，“她们难道不知道我……”
　　“娱乐新闻嘛，谁知道到底是真是假，说不定只是炒作而已。既然你以前有女朋友，现在又听我说了你单身，当然以为那都是假新闻啦！我说实话，这两个姑娘你可能也有印象，一个高中的时候就暗恋你，另一个大学想追你但你有女朋友了，所以都是真心喜欢你的。”
　　“如果你不把我单身的消息放出去，也就不会有这些麻烦事了。你上学的时候就是个大喇叭，这么多年怎么就不改改脾气呢？”蓝河无奈。
　　“我真是一片好心被你当成驴肝肺啊！我这不是希望你振作起来吗？你看看你那天那个德性，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但我们都看得出来你很消沉。人家不是说了吗，彻底忘掉一个人要不然需要七年时间，要不然就需要一个新欢！”那哥们语气很是真诚，“给别人一个机会，就是给自己一个机会。你是双性恋，不是同性恋，不要吊死在一棵树上。”
　　“你懂的还真多……”蓝河叹口气，“我去可以，但这是给你面子，我不可能骗人家，所以你要知道，就算我去了也不会有什么用。”
　　“懂懂懂，就当吃顿饭喝个茶，聊聊天放松一下！不喜欢也不能勉强是吧，就当帮帮哥们了，我被她们缠得快烦死了。”
　　“谁让你到处广播我单身的消息，我告诉你，没有下一次了！下一次你再这样，她们打死你我也不会去的。”蓝河警告道。
　　“就这俩就这俩，打死也不会再有第三个了，你以为我愿意让你为难啊！”对方千恩万谢道。

　　第一次去见的是那个据说高中就暗恋自己的姑娘，可惜蓝河对她是半点印象都没有了，直到姑娘说了一些以前的事蓝河才稍稍回忆起来她好像是邻班的，学习一般，但跳舞跳得很好。
　　两个人聊了一会儿，蓝河看出来姑娘是真的喜欢自己，上来就特别坦诚地对他告白，说一直都没停止过喜欢他。还说自己虽然中间谈过两个男友，但现在分得都很彻底，希望蓝河能考虑考虑。
　　蓝河一瞬间觉得压力特别大，人家姑娘话都说出来了，他要是一下子彻底拒绝，那实在是太不绅士了。所以他就赶紧岔开话题让她先点菜，想着最后走的时候再把拒绝的话委婉地说出来。
　　可惜这姑娘根本不会看眼色，一顿饭一直在打听叶修的事，问蓝河他们俩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是怎么认识的，现在还联系吗……
　　一堆话像文字泡一样“噗噗噗”地就朝着蓝河袭来，差点让他喘不动气。
　　最后蓝河还是没办法坚持到吃完饭，他望着姑娘，没回答她之前问的那些问题，而是直接说道：“对不起，我觉得咱俩不合适，你就别把心思放在我身上了，希望你遇到适合你的那一个。”
　　那姑娘显然有些愣住，没想到蓝河会这么不给她面子，最后憋出一句话来：“你是不是还和他好着？”
　　蓝河就叹口气：“这是我私人的事，我不想回答。吃饭吧，吃完饭我送你回去。”
　　那天回家之后蓝河就想，自己脾气怎么变了这么多。放到以前即便再不喜欢也不会让女孩面子上下不来的。这一次是因为这个女生不断地问叶修的事，他实在是不耐烦了，不过以后再不耐烦也不能这样冲，蓝河在心里跟自己说。

　　第二个姑娘是大学的时候喜欢自己，看到她的一瞬间蓝河也很诧异，因为他记得她是谁，而且不但记得她，还记得很清楚。
　　Z大管理学院的院花，名字叫唐词——当年是个男生就不可能不认识她。
　　蓝河记得当初他们寝室的人还讨论过，说唐词她爸妈是不是文盲啊，为啥不叫唐诗非要叫唐词，唐词搪瓷，真是逗啊。
　　后来才知道，原来她们家这一辈有三个女孩子，她堂姐叫唐诗，她堂妹叫唐曲。
　　蓝河简直不敢相信，当年对着哪个男的娥眉一笑那男的便会被整个管理学院的男生当做人民公敌的唐词女神，竟然从大学的时候就喜欢他。蓝河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也不可避免地要扪心自问一番，假如女神当年对自己告白，自己会不会和她在一起？
　　如果没有萌萌的话答案应该是肯定的，因为没有一个年轻的男生会拒绝这份美丽和虚荣，除非他不喜欢女的。
　　那天他和唐词女神聊得还挺开心，姑娘依旧美丽得像当时在校园里一样，绝口不问他和萌萌还有叶修以前的事，不问蓝河的工资多少职务如何有没有车有没有房，只是跟他聊工作聊游戏聊考研。由于唐词在旅游局工作的缘故，蓝河还知道了很多内部消息，感觉受益匪浅。
　　两个人相谈甚欢，看得出来唐词是个工作狂，更是个聪明人。因为即便只是聊这些安全的话题，她也能让蓝河感觉到她是很喜欢他的。
　　说心里话，原本蓝河的初衷是临走前要跟唐词说清楚的，告诉她自己挺享受单身的状态，让她不要在自己身上耽误时间了。
　　可等到吃完饭他送唐词回去的时候，他还是有点犹豫了。因为虽然唐词很明显地表露出对他的好感，但她却也没直说出来，如果冒冒失失地跟女孩子说那些话，她的面子上肯定会挂不住，况且这也不符合蓝河绅士的性格。
　　另外还有一个原因大概是男人的通病，毕竟这是个美丽又聪明的女孩，难能可贵的是还很尊重别人，跟她相处起来特别舒服。更何况这是当年的女神，真要说大学里没在看到她时心猿意马过几分，蓝河自己都是不信的。

　　他一直纠结到把唐词送回家，在门口的时候也没有说出那些话，甚至在她带着期待的目光对他说“保持联系”的时候还下意识地点了点头。虽然点完头他就在心里把自己痛骂了一顿，但看到她雀跃的样子又不忍心反悔，
　　直到唐词对他说：“阿远，我一直记得你的生日是这个月的二十号，那天你有空吗……能不能让我请你吃个饭？”
　　那一刻他整个人都愣住了，回过神来之后，他低下头看了看戴在自己左手腕上的明亮之蓝。
　　他想起上年他的生日，叶修给他寄来了那么多的生日礼物，想起他对自己说，生日快乐，你长大了，应该有一块好的手表了。
　　他久久地沉默，直到唐词把手伸到他眼前摇着：“阿远，你怎么了啊？”
　　他抬起眼睛，忽然低低地笑了，很温柔却很坚定地对唐词说：“对不起啊小唐，我的生日想和妈妈一起过。”
　　“那也没关系的，我们可以提前一天或者推后一天，都可以的……”唐词赶忙说道。
　　“哪一天都不需要，我现在工作很忙，往后应该都没有时间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总之今天的晚饭很愉快，谢谢你的陪伴……”蓝河叹口气，慢慢地说道，“祝你幸福。”
　　说完这些，蓝河突然想到，看来如今无论是谁，是男的还是女的，都不重要了。
　　他只能爱着那个人，是那种即便分开也不想忘掉、哪怕抱着这份感情一个人过一生都不会觉得伤感的心情。

　　话已至此，唐词自然是明白什么意思了。她怔了一会儿，但良好的教养让她依旧努力微笑着：“我懂了，也谢谢你请我吃饭。”
　　“对不起……”蓝河终究还是于心不忍，向她道歉。
　　“说什么对不起呀，我应该感谢你，你没拖着我，没耽误我的时间，而是明确告诉了我不可能，还请我吃饭，我怎么会怪你呢？”唐词揉了揉眼睛，“我只想问你一句，如果当年我有勇气向你告白，如果那时候你没有女朋友，你会答应我吗？”
　　蓝河犹豫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我会的。”
　　唐词便笑了起来，她伸出手握住蓝河的手，但只握了一小会儿就放开了。
　　她对蓝河说：“阿远，请你一定要幸福啊，不要像现在这样不开心。”

　　回去的路上路过鱼市，蓝河就走进去逛了逛。想买个小宠物养养，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突然很想有个能跟他做伴的小家伙。毕竟一个人总是寂寞的，有个小动物陪着，应该会快乐一些吧。
　　以前大学的时候宿舍楼里有各种各样的宠物，一个哥们养过仓鼠，看着萌萌的，没想到会四处乱窜；另一个哥们跟正常人的喜好不太一样，喜欢养龙虾，可蓝河每次看见那龙虾只会想要把它吃掉。最搞笑的是还有一个哥们养了一只壁虎，每次听到他深情呼唤他那名为“BIBI”的壁虎，蓝河就觉得浑身上下的鸡皮疙瘩都要跑出来了。
　　他从鱼市这头逛到那头，最终还是买了两只小乌龟。
　　小乌龟多好啊，安安静静地，不乱跑，在小鱼缸里爬啊爬，特别可爱。
　　小乌龟好养，小鱼和肉都吃，面包渣渣也吃，不挑食，能活很久，说不定等到自己都老了，它们也还能陪在他的身边。
　　晚上他把小鱼缸放到自己的电脑旁边，小鱼缸里有水草和鹅卵石，看上去很漂亮。他用牙签挑着小肉块喂小乌龟，它们吃得十分开心，好像饿了很久一样。
　　他被它们贪吃的样子逗笑了，想起以前寝室里养的宠物都有名字，那只壁虎叫BIBI，那只龙虾叫蛇蛇，那两只仓鼠一只叫旺财一只叫发福。
　　他就想，是不是也该给这两只小乌龟起个名字？
　　叫什么好呢？他思考了好久，最后分别戳了戳它们的壳，说道：“你叫利夫，你叫瑞沃吧。”
　　他望着那只叫利夫的小乌龟，它比另一只大一点，胖一点，望着望着眼睛里就忍不住泛起了泪光。
　　他问道：“利夫，你会陪我一辈子吧？”
　　当然没有回音，四周很安静，只有小乌龟拍水的声音。
　　他自嘲地笑了笑，抬起手背把眼泪抹干，自己回答道：“会的，肯定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