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蓝〗你一生的模样》许维夏

52、2.

　　2.

　　十九号那天是个周三，企宣部惯例下午四点开会，蓝河正在讲PPT，口袋里的电话震了起来。
　　他挂断，说了句不好意思，继续讲了起来。
　　还有十几天就到了全明星周末，今年在蓝雨举办，企宣部忙得不可开交。这段时间蓝河负责的部分是总结近五年来所有全明星周末的举办情况，然后取其精华并推陈出新，设计出一些亮点节目来。
　　这件工作并不简单，蓝河忙了很久才精心准备好自己的方案，讲完这份饱含着他心血的PPT后，很多想法都得到了同事们的一致认可，蓝河这才放下心来。不过遗憾的是这次全明星他却没有办法亲自参加了，因为全明星周末好巧不巧地和他考研的时间重合，所以蓝河也只能带着苦笑来做前期的准备工作了。
　　开完会已经是七点多，喻文州在战队训练，发了个短信给蓝河，让同事们都别下班，他一会儿就过来请大家吃完饭。
　　由于喻文州依旧担任蓝雨的队长，所以企宣部的事他越来越倚重蓝河。虽然没有明说，但旁人也都明白喻文州是看好蓝河当他的接班人的。蓝河有一次问过喻文州，自己真的可以胜任吗，整个俱乐部里面比他资历高、经验足的人有很多，需不需要再考虑考虑。
　　喻文州就笑着对他说：“蓝桥，你和小卢可是我最看好的人哦，别让我失望。”
　　蓝河知道，喻文州也暗示过，也许过不了一两年，他和黄少天就都要退役了。
　　其实某天他去给总经理送文件的时候也已经听到了，黄少留在蓝雨当指导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而喻队也肯定要去联盟工作。
　　蓝河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有些不舍，却也为他们高兴，至少大家都可以一辈子为自己喜欢的事情奋斗，蓝河明白那种快乐。
　　“如果没有什么变化，这大概是我在蓝雨参加的最后一个全明星了，所以蓝桥，加油啊！”喻文州给他鼓劲，“当然，考试不能耽误，忙完你负责的事可以请几天假，最后再复习一下。”
　　蓝河感动极了，赶忙点点头：“谢谢喻队，我两边都会加油的。”

　　下班之后大家一起去喻文州订的饭店吃饭，走到一楼时前台的小妹喊他：“蓝哥，快递啊！”
　　蓝河这才想起来刚才有人给他打电话，估计就是快递了，便走过去随口问道：“从哪儿寄来的啊？”
　　“H市，兴欣俱乐部！寄件人的名字叫罗辑。”前台小妹笑着说。
　　旁边的人都说了什么蓝河已经没再听进去了，他只听到兴欣二字就一下子愣在了那里。
　　直到同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让他打开看看，他才回过神来，说道：“你们先去吧，我把它放回办公室，一会儿就过去。”

　　和叶修分手的消息他只告诉了喻文州一个人，其他的同事虽然也能察觉到他和叶修的互动似乎少了很多，但也只是偶尔问问，并不放在心上，所以大部分人都以为他和叶修还在一起。
　　不说出来的原因很简单，蓝河觉得这是自己的事，没必要到处传播。别人知道就知道，不知道大概总有一天也会听别人说到。
　　而对喻文州他是不会隐瞒的，就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喻文州大概也为他难过，他看到喻文州听了之后愣神了好一会儿才对他说：“做不成恋人不是你们不相爱了，是外界的原因，所以把他的好放在心里就行。别恨，别怨，也别刻意去忘，随缘吧。”
　　他就笑，说：“不恨，不怨，也一辈子都忘不了的。”
　　喻文州就拍了拍他的肩膀：“可也得往前看啊，你总得有自己新的生活。”
　　蓝河没点头，但也没再说什么，只是依旧笑着。
　　他想，顺其自然吧，忘得了就忘，忘不了就算。
　　多少人和恋人分开，吵吵闹闹最后只剩下一句恨不得没跟你认识过，当年的快乐被岁月消磨掉，从此之后连思念都不再有。
　　可他们不是这样，所以蓝河也从来没想过要忘掉叶修。
　　那个哥们不是讲过吗，专家说的，忘掉一个人要么七年要么新欢，他不想要新欢，所以也就只能选择七年。

　　快递箱子不大，蓝河抱回办公室，原本想明天再来拆，可终究还是忍不住。他知道，虽然寄件人是罗辑，但肯定和叶修有关，如果不是叶修，人家罗辑为什么要给他寄快递。
　　这大概是这么长时间以来他第一次离叶修那么近，他一边拆着箱子一边想，里面到底会是什么呢？
　　上年生日的时候，他在冬日里拆开叶修寄过来的箱子，一件件的礼物映入他的眼中，每一份都带着温暖，让他在冷冷的房间里也能感受到阳光。
　　那时候他们在谈恋爱，所以他觉得很温暖，可现在呢？
　　打开箱子，里面是三本笔记本和一张贺卡，笔记本看上去旧旧的，蓝河很诧异，打开翻了翻，却一瞬间震惊在那里。
　　里面全都是数学笔记，每一页都整理得认认真真，一目了然。蓝河又打开那张贺卡，上面是罗辑写的，说是祝他生日快乐，希望这份礼物能对他的考研有帮助，但由于是很久以前的笔记，所以本子旧了一点，希望他不要介意。
　　没有说为什么要给他寄生日礼物，但贺卡的背面是另一个人的笔迹，写着六个字：生日快乐，保重。
　　是叶修的，他一下子就认了出来。

　　一直到同事打电话过来催他快点过去时，蓝河还在办公室里怔怔地抱着手机做着思想斗争。他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按下，又一个一个地删掉。
　　一个声音跟他说，好歹得感谢人家的生日礼物呀，虽然是罗辑送的，但自己又没有他的联系方式，只能联系叶修。而且若不是叶修，人家罗辑又怎么可能给自己送礼物。
　　可另一个声音却说，自己现在要是重新听到叶修的声音，那这么长时间的忍耐肯定会前功尽弃的。他真的太想念他了，全靠毅力在这里强撑着不和叶修联系，如果打了这个电话，他会只和他说一声道谢就挂断吗？
　　他纠结了很久，最后还是在催促声中收起电话，匆匆赶到饭店去参加聚餐。
　　等到吃饱喝足大家散场，蓝河推着车子慢慢地走在马路上。他喝的不多，只有几杯啤酒，但不知道为何却有些醉意，所以就没有骑车。
　　走着走着，他突然想到，一年以前他也曾在这个季节的某个夜晚推着车走在马路上，一边跟叶修打电话，一边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而此刻触景生情，他更是深刻地体会到了“物是人非”是个多么狠毒的词。
　　他想，明天吧，明天给叶修发个短信道声谢，请他转达自己对罗辑的谢意。他知道一定是叶修还记得自己的考试，也记得自己曾经跟他说过，其他科目都不担心，比较担心的是数学。虽然大学的时候管理专业一样要学统计、经济这类科目，但蓝河高中是文科的，数学的底子到底薄弱一些。
　　他知道叶修是一个细心的人，更知道叶修对自己尤其细心，因为自己说过的每一句话，叶修都会牢牢地记在心里。
　　蓝河还在回忆着，手机却响了起来，他下意识地先看了一下手表，十二点整，然后便看到了屏幕上的“叶修”二字。
　　他不是没有预料到，可是他不敢确定，现在他朦朦胧胧期盼着的事情真的发生了，蓝河一瞬间说不出自己是怎样的感觉。
　　害怕，怕接起这个电话来，便会把伪装的平静打破，怕忍不住对着电话那边的人说出一些现在这个身份已经不该说的话语。
　　可他终究还是舍不得不接，因为这是从九月到现在，他第一次可以听到叶修的声音。

　　“蓝河。”
　　熟悉的声音顺着手机传到自己的耳朵里，只喊了自己的名字，所以他不知道对面的人正在做什么，身体好不好，有没有什么不顺心的事。
　　他只是“嗯”了一声，因为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等着叶修继续说下去。
　　“生日快乐，”叶修的声音很轻，“我猜你应该还没睡。”
　　蓝河拼命让自己平静下来，深吸一口气，说：“谢谢……还有，谢谢送我的生日礼物。”
　　“能用得上吧？我跟他要的，罗辑说从头看几遍对考试有帮助。”
　　“很有用，也很珍贵，等我考完试会给他寄回去的，这些笔记整理得都很用心。”
　　“你留着吧，我问过他了，他说他也用不着了。”
　　“……那替我跟他道声谢，真的非常感谢他。”
　　“嗯。”
　　接着便是沉默，直到两个人同时问了出来：“最近好吗？”
　　蓝河想，这还真是一句万能的问候语。可其实每当问出这句话的时候，都表示两个人已经很久没有联系了。这是阔别后的寒暄，只有分开很久，才需要在再见面的时候问候这句话。
　　可他半点也不想说这句话，若是他们还在一起，他和叶修又怎么会需要说这句话呢？
　　没有人回答这个问题，又过了一会儿，叶修才说：“过几天G市降温，你别只要风度不要温度，大冬天的穿薄外套。”
　　“嗯……”蓝河使劲忍住胸腔中的疼痛，“我知道了。”
　　“快考试之前不要天天熬夜，你比我懂这些，该加点营养就加点营养，早睡觉最重要。”
　　“我会的。”
　　“我一切都好，你别担心我，”叶修似乎苦笑了一下，“真的，都挺好的。”
　　“那就好，”蓝河说，“少抽烟，每天记得最少滴两次眼药水，不要一天到晚坐在电脑边上，要按时睡觉。千万别总吃泡面，刮胡子要用剃须膏，实在不行用牙膏，也别随便拿块肥皂就用，那样伤害皮肤……还有，没事多锻炼锻炼，就算出去散散步也好……”
　　说到最后，蓝河也苦笑了起来，他自嘲地说：“对不起，我太啰嗦了。”
　　叶修没有说话，蓝河听到那边有呼吸声不断传来，每一声都在安静的夜晚被无限放大。
　　曾经他们经常这样静静地听着彼此的呼吸，那时他觉得叶修的呼吸声是有魔力的，可以让自己安静下来。
　　只是那时候，他想对叶修说有多想念，想告诉他自己有多爱他，都是被允许的，都是天经地义的。
　　而此刻，一切已经不同。
　　他们大概是有缘无分吧，分开之后他无数次这样想过。
　　缘分缘分，彼时佛轻轻抬起手指，云起云落，云卷云舒，于是聚是缘，散亦是缘。
　　他这样安慰自己。

　　蓝河一遍遍地在心里对自己说，可以了，应该跟他道别了。可无论他怎样努力下狠心，最终也还是说不出那声再见，
　　他知道，对面的那个人和自己有着同样的心情，一样舍不得挂断这个电话。
　　除了叶修，有谁会掐着时间，在十二点钟的时候对他说一声生日快乐？
　　除了叶修，有谁会想着他要考试，所以给他寄来了参考笔记？
　　除了叶修，又有谁会这样心心念念地想着他？
　　世间万千朋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谁也不是谁的唯一。可只有这个人，是真正地把自己当唯一。
　　蓝河想，此生也算了无遗憾了，因为有一个人曾这样认真而坚定地爱过他，即便到最后选择分开，也是因为那个人爱着他。
　　也不知道沉默了多久，叶修终于向他道别，蓝河紧紧地握着拳，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有波澜。
　　他说好，说再次谢谢你的祝福和礼物，说你先挂电话吧，说好好休息。
　　他知道叶修同样在忍耐着，蓝河相信他们的想法是一样的，因为不想前功尽弃，不想拖泥带水，所以再痛也还是让自己撑下去。
　　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那么叶修是一定不会后悔的，他无数次这么告诉自己，让自己不要动摇。
　　不知道挂断电话之后，他们是不是会有更长的时间不再联系，直到有一天忽然反应过来，却发现已经失去了对方的联络方式。
　　就如同当年离开网游重新回到职业联盟后的叶修，而这一次，他们会渐渐陌生，或许终将音讯全无。
　　他把手放到按键上，却没有结束通话。他想，等叶修先挂断吧，至少最后失落的会是自己。
　　又等了很久，他听到叶修说：“别换号码。”
　　他愣住，那个声音带着深深的疲惫，再次对他说：“不要换掉号码，你答应我。”

　　那是怎样的语气？蓝河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可他却在那句话里真真切切地听到了恳求。
　　这一刻，他仿佛被一记重锤狠狠地敲在了心脏上，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声音里的颤抖，他说：“好，我不换号码，我答应你。”
　　他听到叶修在电话那边轻轻地笑了，似乎终于放下心来。
　　那一瞬间他真想不管不顾地跟叶修说我们别分手了，我们和好吧，我们在一块儿吧！可他什么也不能说，只能咬着牙对他说再见。
　　挂断电话之前，他听到叶修最后对他说：“蓝河，你一定要过得很好，我才不会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