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滑头鬼]拂晓之女》东晨

26、归来是福是祸

　　“阿瑶，你又贪睡了。”朦胧之中，臀部传来几下不重不轻地击打，轻柔的声音里带着宠溺。

　　宠溺，好久好久好久都没有感觉到的宠溺。

　　她微微睁开眼，看见了一张熟悉又陌生的美丽脸庞。

　　“快起来。”脸庞的主人见她醒过来温和地一笑，伸手拉着她坐起来，取出一套白色的长袍要给她换上。

　　她很自觉地乖乖平举开双手，任由对方把衣袖套上来。

　　“诶...”她低下头仔细看自己，一副小小的身架，差不多只到这人的腰间。

　　“怎么了阿瑶？”给她换好衣服的女人替她理顺了长发，抚着她的脸问道。

　　温柔的眼神，跟父君完全不一样，好温暖...她不由闭上了眼，把脸贴在女人的掌心上蹭了蹭。

　　这样的温度...

　　“母亲——”

　　这是梦吗，还是，她已经死去了。

　　“阿瑶这几天怎么这么粘我，以前可是最爱跑到外面去玩的天黑也不回家的。”女人低头看着窝在她怀里不肯离开的孩子，语气里虽然有一点点的埋怨，更多的是满足。

　　“不想醒，我不想醒。”她抬头去看这张带着温和笑意的脸，一直以来她都不愿意去回想，而到最后，回忆里只剩下她最后得偿所愿的笑，和——铺天盖地的鲜血。

　　由露姬看向自己的左手。

　　就是这只手，直直穿过母亲的胸口，杀了她。

　　小小的手掌突然源源不断地涌出鲜血来，滴落在地上，很快漫上她的脚跟，漫上她的膝盖。

　　“果然是梦啊。”她低垂了眼眸，“还是个噩梦。”

　　须臾，她整个人就被淹没了。

　　血的味道，其实她很讨厌。

　　但因为，为父君除尽这世间妖物，是母亲临终的愿望，所以她一直一直都在很认真地履行。

　　结果还是被丢弃了。

　　母亲，如果你知道后来发生的事，会不会有那么一丝后悔，把我交给他？

　　“阿瑶，只是个噩梦，别怕。”被轻轻的摇晃着睁开眼，又是女人这一张柔柔的脸。

　　她看她醒过来似乎松了口气，露出更加温柔的笑：“看你，吓得都是汗了。”

　　擦去她满脸的冷汗，女人看她仍然一副愣愣的表情，有些担心地伸出手贴上她的额头：“吓坏了吗。”

　　有些呆滞的目光随着女人的手四处移动着，很快就被掩盖住了——她被抱在了怀里。

　　“阿瑶，我在这里呢。别害怕，好好睡一觉吧。”轻轻的拍抚合着女人的软语，奇异地让她昏昏欲睡起来。

　　这还是梦吗，由露姬沉沉地想着。

　　即使知道这梦来得蹊跷，她却也舍不得推开她。

　　算了，不要挣扎了，反正真实的世界，她也没有什么该留恋的。

　　没有。

　　没有吧。

　　她闭上眼，安心地放任自己陷入沉眠。

　　****

　　京都高高的建筑物顶端，站立着一黑一白两个人，此时正看着靠坐在小巷深处的女子终于松开了手，手里原先发着绿光的短笛滚到了一旁黯淡下来，而她身旁，起初只能在短笛结界之外逡巡来去的黑色咒符，一圈又一圈地开始缠绕上她的身体。

　　“这就是枕梦之引，还真是很厉害。”说话的是穿着黑色和服的少年，从身形面目看来，应该只有十四五岁，扎着一头细碎的小辫子，此时正看着专注盯着那女子变化的白衣少年。

　　“看来这么多年过去，有行你也不是光在玩，也开发了很多有意思的术嘛。”

　　从对方心里最脆弱的地方入手，然后让她永远陷入沉睡，成为自己的式神。

　　“嘛，这个术可不是我开发的，是我四百年前从花开院家的密卷里偷来的，而且也只能对她使用而已。”一向玩世不恭的安倍有行此时表情里有着难得一见的严谨，正目不转睛地观察着由露姬的一举一动，说话的语气倒是一如既往，“小虫子，我知道你崇拜我，不过也不用找到机会就夸我嘛，好让人害羞的。”

　　被称为“小虫子”的御门院水蛭子直接炸毛：“再叫我小虫子就杀了你！”

　　“诶，小虫子好可怕哦。”

　　可恶...要不是打不过你...御门院水蛭子在心里默默握拳。

　　白装安倍姓，黑装御门院。

　　虽然是两个姓氏，但安倍有行和御门院水蛭子却是同属于安倍晴明手下的阴阳师。

　　身为御门院家第九代当主，御门院水蛭子被称为“黑装御门院最强的男人”，而安倍有行，拥有着更强大的实力。

　　这样两个人一同前来，只是为了封印一个人。

　　“没有让你出场的机会真是太可惜了小虫子。九尾狐大人还是太单纯了，看来在那个奴良陆生身边呆了那么久毫无长进啊。”两人一起来到由露姬身边，安倍有行从怀里摸出一张人形的白纸就向着她额头贴去，“而且，竟然还会为了背叛自己的妖怪耗尽自己最后的妖力送她入轮回，真是令人难以理解啊。”

　　白纸即将碰触上她额头的一瞬间被弹开，由露姬突然直起身子，全身上下突然燃起奇异的火焰来。

　　御门院水蛭子急忙张开了结界护住两人。

　　“哦...这是...”安倍有行看着自己的式神纸被燃尽后，由露姬额头显出的樱花纹样。

　　“明镜止水樱...是那个奴良陆生吗？”他看向睁开双眼却仍然没有自主意识的由露姬，露出感兴趣的笑容，“有意思，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招可以成为结界术，看来那个奴良陆生不错啊，小虫子，要不要练练手？”

　　御门院水蛭子切了一声道：“你忘了吗有行，我们现在还没必要出手。”

　　“对哦，你不说我都忘了，没关系，反正还有土蜘蛛那个好战分子和羽衣狐呢，等奴良陆生死了，九尾狐大人，到那个时候你就是我的式神了，好期待。”安倍有行看了一眼眼神空洞却不知被什么驱使，一步步向着相克寺方向前进的由露姬，“那么祝您，做个好梦。”

　　然后醒来时，就能亲眼目睹到奴良陆生的死亡。

　　最后成为我的所有物。

　　成为安倍家最强的式神。

　　****

　　“陆生，你的伤没关系了吗？”

　　相克寺附近，远野众人和夜陆生率领的百鬼夜行相遇。

　　“没事了，比起这个，还在土蜘蛛手里的雪女更让我担心。他可不是个有耐心的家伙。”夜陆生看向京都的天空，在众人的围攻下，如今只剩两股直冲天际的妖气漩涡，但这也是最难解决的两股力量。

　　巨大的妖气漩涡旁，有一团小小的樱色光圈，正一点点靠近相克寺。

　　那是...他瞳孔一缩，朝着相克寺飞速奔去。

　　光圈内，有个身影跌跌撞撞地向前缓步走着，随着她的移动，光圈触及的地方，全部都被烧成了灰烬。

　　“由露姬...”夜陆生冲到光圈前方，看到那个熟悉的人，声音一下颤抖起来。

　　“陆生，不要碰她！”紧跟上来的鸩看了看四周都是焦土，急忙喊道。

　　“别紧张，这是我的明镜止水。”他摊开手，微笑着对着她说，“你愿意回到我身边了，是不是？”

　　脚步停下，光圈消散。

　　眼神涣散的由露姬顿了顿，闭上双眼倒了下去。

　　胸膛的缺口仿佛被怀里的人再次填满，夜陆生闭上眼温柔地贴上她的颊侧。

　　“你回来了。”

　　****

　　“小虫子，好戏要开场了。”结界里低下头看着相拥的两人，安倍有行笑得十分得意。

　　“你这玩弄人心的把戏，我看不下去。”御门院水蛭子皱了皱眉。

　　他一向崇尚明刀明枪。

　　“几百年了还是这么无趣的小虫子”，安倍有行摇了摇头，看着因为他的称呼再次炸毛的御门院水蛭子，笑容变得飘忽起来，“很快你就会知道，人类的感情是这世界上最有趣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