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花阴》芳路

9、风雨欲来（上）

　　泰德皇帝如何接手朝政暂且按下不表，瑞云公主自从进宫回到公主府之后，一直沉溺在失去父皇的悲痛之中，郁郁寡欢，就连凤岚也一筹莫展。

　　“岚姐姐，公主已经好几日没怎么吃东西了，看她的精神越来越差，这样下去身体会坏的。”傅萍儿有些担忧地跟凤岚说。
　　凤岚看着远处亭子里发呆的瑞宁，心里没来由一阵酸楚，微叹道：“公主思念先皇的心情，恐怕是我们无法理解的……”她心里何尝不知公主这几日几乎就没进什么东西，但任她怎么劝解，瑞宁只是呆呆地望着她，那茫然悲痛的眼神，仿佛像一个失去了家的孩子，惶惶不知所措。凤岚低下头，不忍再看着那个单薄的身影在花丛中孤独。

　　这时，欧阳紫走过来说：“你们两个在这里做什么？公主呢？”

　　傅萍儿往亭子里一指，欧阳紫看过去，也是微微一叹，大步向亭中走去。

　　瑞宁回想以往与父皇的点点滴滴，动情处不由落下泪来，自懂事以来，她一向骄傲，哭这样的事情，是绝不会做。瑞宁擦去泪水，望着花园中绽放的百花发呆。这时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启禀公主，从礼部传来的消息，当初太子选妃一事已经暂且搁置，最早也要在三年后再提了。”

　　瑞宁闻言，精神略为一振，转过头来问道：“消息当真？”
　　欧阳紫回道：“千真万确。”
　　瑞宁勉强笑了笑道：“这样也好，免得当今皇上若认真起来，我真不知该如何保护凤岚。”她想到这里，多日来阴霾的心情终于有了些消散，便起身道：“凤岚她们在哪里？好几天没有和她们一同用餐了，今天晚上我们聚一聚吧。”
　　欧阳紫闻言大喜，忙说：“那好，那我吩咐下去，今天晚上让厨子多准备几道公主爱吃的菜。”
　　瑞宁笑了笑，朝内堂走去。

　　当天晚上，得到欧阳紫特别吩咐的厨子使出浑身解数，做了十几道精致的小菜，看得人食欲大振，瑞宁看到这满桌菜肴，心下明白是其他三人怕自己吃不下，故意多弄些来让自己开胃。看着站在桌前的欧阳紫，凤岚和傅萍儿都关切地望着自己，瑞宁倍感安慰，她冲三人笑了笑道：“这么多菜，怎么吃的完……”

　　傅萍儿抢着说道：“公主姐姐，菜多不要紧，慢慢吃就是了。你看你都瘦了好多，我们看着都为你担心……”

　　瑞宁瞧着她说完话有些羞涩的小脸，不禁笑着摸了摸她的脸，走到上首坐下。

　　凤岚坐在瑞宁的左手边，另一头坐着欧阳紫，傅萍儿坐在下首，四个人默默坐着，一时间没人说话。丫鬟们把菜都摆好，倒上酒，就知趣地退了出去，只剩下她们四人。

　　用餐时，其他三人为了逗瑞宁开心，拼命的找话题逗乐子，瑞宁面带微笑的听，端着酒杯慢慢喝。不知不觉，一顿饭竟吃了一个时辰，而瑞宁由于喝的太多，两腮通红，眼神也有些迷糊起来。欧阳紫轻声问：“公主，是不是喝的有些多？要不要扶你回去休息？”

　　瑞宁浅笑着点头，却仍要拿酒壶倒酒，也不知是同意还是不同意。凤岚试着拦住瑞宁伸去拿酒的手，细声说：“公主，别喝了……”

　　瑞宁抬眼看着她，半响没说话，只是笑，凤岚无奈，冲欧阳紫示意。欧阳紫上前扶起瑞宁，瑞宁顺势靠在了她身上。欧阳紫不为人知的一颤，马上定了定神，同凤岚一起搀着瑞宁回房。

　　瑞宁确实是醉了，她朦胧中觉得有人将自己放在床上，然后拿温热的毛巾小心地为自己擦拭额头，好象是欧阳姐姐，又好象是凤岚……头好疼啊……疼的什么都不愿想，也不愿动，就这样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凤岚有些发愁地看着瑞宁睡去，可手却一直抓着自己的衣角。“欧阳…这可如何是好？”她转头问正在换毛巾的欧阳紫。

　　“呵呵，公主现在比较脆弱，所以下意识抓住东西不放也是正常的，就委屈我们凤女官陪公主一晚啦！”欧阳紫低头在温水中浸泡毛巾，话是说的轻松，可心里却有些沉。

　　“凤岚姐姐留下来照看公主最好了，凤姐姐又温柔又细心，绝对不会像欧阳姐姐一样笨手笨脚大大咧咧的～”傅萍儿站在旁边笑话欧阳紫，欧阳紫难得的专心对付毛巾，没有回言捉弄她。

　　欧阳紫小心地替公主擦拭了额头和面部，便拉着傅萍儿出了公主房，留下凤岚独自在里面。凤岚无奈，只得搬个椅子在床边坐下，任由瑞宁抓着衣角。

　　夜至二更，凤岚本来靠着床边休息，却听到瑞宁发出断断续续的声音，她睁开眼，见瑞宁满头大汗，眉头紧皱，原本抓着自己衣服的手如今更是用力，她忙轻声唤道：“公主？公主？”

　　瑞宁一下子睁开眼睛坐起来，惊魂未定地看着凤岚，半天才分辨出她是谁。

　　“凤岚……？”瑞宁看清床边人的模样，有点迷茫地问。

　　“是我，公主。”凤岚倒了杯茶过来递给瑞宁，瑞宁接过来喝了，才发觉已是深夜，她回想之前的事情，仿佛是四人一起用晚膳，后来喝酒，好像自己多喝了几杯，然后的事情就不知道了。瑞宁问道：“我是不是喝醉了？怎么晚膳的事情……我都记不起来……”

　　凤岚用毛巾轻抚瑞宁额头的汗，笑道：“公主贪杯醉了，我们便送你回房歇息……公主方才可是发恶梦了？看你满头是汗……”

　　瑞宁回想起刚刚，仿佛身在一团血雾中，无数厉鬼在身边呼啸，还有很多很多身穿白衣的人满身残破，披头散发鲜血淋漓地冲她拥来，像是要将她扯入地狱……瑞宁打了个冷战，一把抓住凤岚的手想寻求一些安慰。凤岚先一惊，见瑞宁面色苍白，心知她是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儿，便坐在床边轻声问：“公主？”

　　“啊？哦，没事，只是刚刚的梦太可怕了……但又很真实……”瑞宁摇摇头，驱除心中一种不祥的预感，对凤岚问道：“不说这个了，只是，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有休息？”

　　此话一出，凤岚顿觉尴尬起来，又不能直说是公主你拉着我衣角不让我离开，这夜深人静，虽说都是女子，但也有违常理，一时间僵坐在床边不知如何回答。

　　瑞宁看着对面端坐的凤岚，难得一向镇静的凤岚也会有这样局促不安的表情，白皙的脸颊上更是飞起了一片红霞，一只手被瑞宁轻握着有些微微颤抖。映着烛光，瑞宁竟看痴了，一时心神荡漾将凤岚拉到怀里抱住。凤岚大惊，忙要挣扎，被瑞宁按在怀里道：“别动。”

　　瑞宁的声音低沉且充满蛊惑，凤岚安静下来，静静地伏在瑞宁怀里。瑞宁闻着凤岚发上的清香，突然觉得心里异常平静，半响，瑞宁幽幽地说：“凤岚，你可知，我很早开始，便喜欢你了。”

　　凤岚心里一震，轻声回了句：“哦。”

　　瑞宁揽着她，把头抵在她的头顶，像是回想一般慢慢地说：“想那天在山顶遇到你，我便知道，我喜欢你了。后来将你要入府来，每日一起吟诗作对，谈古论今，更是被你的才学和谈吐所吸引……天下怎么有这般完美的人……”

　　凤岚闷声道：“公主言重了。”

　　瑞宁松开凤岚，替她整了整弄皱的衣服，继续说道：“后来，瑞云轻薄你，竟提出要纳你为妃，我当时心里就一个感觉，宁肯抗旨，也绝不将你交给他……”

　　凤岚望着瑞宁的眼睛，里面的执著和坚定让她心中感动，她又何尝不知公主对她的好？可毕竟身份有别，自己也没敢多想什么，只是当作恩赐般小心承受着。凤岚如何也没有想到，公主对自己的心意，竟然违背了常理……她不敢再直视瑞宁，低垂着头喃喃道：“凤岚何德何能……”

　　瑞宁淡然一笑，接着说道：“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父皇这么早便离开了我……太子即位后，关于你的事也就耽搁了下来……可，毕竟他现在是皇上，若真要强取，我该如何是好？凤岚，我不想失去你……真的不想失去你……”

　　凤岚一时感动，握紧瑞宁的双手坚定道：“公主放心，即便是太……皇上，凤岚也绝不会接受强迫的旨意！”

　　瑞宁欣慰地笑了，再次拥凤岚入怀，这次凤岚没有挣扎，她只觉得，公主温软的身体，就要将自己融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