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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了结 ...

  •   推门而入的时候,巧儿正在我的妆匣边拾掇着什么。见我进来,她的表情闪过一丝慌乱,我只当她又在偷看我的某样饰品,也没有多做留意。

      “酒菜都备好了吗?”我随意地问道。

      “备、备好了……”

      “嗯,那帮我去把岳公子请过来吧。”

      “是……”

      待巧儿闭门走远之后,我才取出藏在妆匣底层的纸包,将事先准备好的砒霜和入了酒里。

      岳冥楼欣然赴宴,我只与他往来寒暄几句,便开始不停地灌他酒水,而我的那份,则是趁他不在意的时候,偷偷地倒入了吸水的棉帕里。

      酒宴中途,岳冥楼忽然一阵恶心,捂嘴欲吐,我假装好心地走了过去,问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他摆摆手,表示没什么大问题。但情况却愈演愈烈,他不仅腹部痉挛,呕吐不止,就连呼吸也开始变得急促、困难。

      他这才意识到刚刚的酒菜有问题,不可置信地问道:“你、你下毒!?”

      我收起假意的姿态,冷冷地笑着:“你现在才发现,是不是有点太晚了?”

      “你、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为什么要……加害于我?”他喘得愈加厉害,吐字也开始模糊不清,只是眼睛狠狠地瞪着我,那般地不甘心。

      看到他如此狼狈的样子,我本该开怀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心底竟有一丝抽痛,如此地锥疼……

      我深吸一口气,又一次愤恨地与他对视。

      “岳冥楼,你好好看看,我是谁!”我揭开面纱,一点一点地撕下面皮,看着他的眼眶一点点放大,其中的震惊不言而喻。

      “清秋……真的是你……”他欲哭欲笑,再加上痛苦的表情,那模样说不出的滑稽。

      “不是我,还能是谁!还有谁,能记得我们谱出的那首‘忆长亭’!岳冥楼,枉我跟逸阳哥那般地信任你,你为什么要欺骗我们、背叛我们!为什么要毁我的家、灭我的国!”我越说越是情难自禁,泪水已是忍不住潸潸下落。

      “我没有……我没有……”他无助地摇着头,那无辜的模样就像是受了委屈的孩子,可是在我看来,那不过是他极为擅长的一种伪装。

      “清秋……咳咳……你、听我解释……”他还在不断地乞求,可我却是什么都听不下去了,他的每句话、每个表情,都让我深深地厌恶!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解释。岳冥楼,你要解释,那就到阴曹地府,好好跟阎王爷解释去吧!”我想我是疯了,只恨不得,恨不得他立马死去。我拿起桌上的酒壶,拼命地往他口中灌着毒酒,看他一边咽着一边吐着,直至最后身体一阵抽搐,彻底断了气息。

      我颓废地坐在地上,坐在他的尸身旁,仿佛经历了一场劫难,全身的力气都被人抽空了一样。

      终于,一切都结束了。逸阳哥、父亲、母亲、还有那么多漠水国的子民,今时今日,我终于给你们报了仇……

      我本该开心的,可是我却笑不出来,唯有眼泪在面上恣意地流淌。心底好像被人剜去了一块,空空荡荡的……

      我什么都没有了……该爱的,该恨的,都没有了……

      恍惚间,我又忆起出战前的那日,逸阳哥身着金色的铠甲,站在灞桥边上,温柔地对我说道:“秋儿,在这里,等我胜利归来。”那时艳阳高照,天光绚烂,纵使世间万千美景,却比不上最后他那温情的回眸。

      对,我的逸阳哥,我们约好的,我要在灞桥边上等他。我匆匆忙忙地擦去眼泪,整理好容妆,就朝着灞桥的方向飞奔而去。我想我的逸阳哥,此时一定一身戎马金装,带着凯旋的微笑,等我迎他归来。

      我们约好的,我要等他,等到海枯石烂、地老天荒,也要等到他!

      可是当我到达桥头,看到来来往往的人群,都是些陌生的脸孔时,我才意识到,那不过是场美好的幻梦。我要等的人,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一群群孩子,手拿茱萸,从我身旁嬉笑而过,我才恍惚忆起,今日又是一年一度的重阳节了。

      有什么声音在我脑海中回响,那大概是我曾经刻意去遗忘的一段时光——

      “我叫左清秋,你叫什么名字呢?”

      “清秋……清秋……”他手执折扇,轻轻敲打了两遍,而后眼神一转,“我叫岳重阳。”

      “岳重阳?”我惊诧不已,愣是没忍住心底的笑意。

      “逸阳哥,你说怎么会有人叫这么好笑的名字?”我推了推身边的逸阳哥,狂笑不止。

      逸阳哥淡然一笑,不予品评。

      而他见我笑话他的名字,也不气恼,而是悠悠然地念道:“清秋即是重阳,重阳即是清秋,左小姐,你说我们是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呢?”

      “你!”我气极,伸手欲去打他,但他身手极好,我的拳头愣是连他衣服的边角都没沾着。

      大约我们二人的见面从来不会是和和气气、太太平平的,每每我要往东,他就偏偏往西,一番口舌之争后,往往是以他的妥协告终。

      我觉得,大概是上天见逸阳哥太宠我了,就故意派个人来气我。我甚至想着,要是哪天那家伙彻底消失了,我就能耳根清净、谢天谢地了。可是他总是死皮赖脸地不走,不管我如何气他恼他他也不走,久而久之我就理所当然地认为他永远都不会走。

      直至分别的那天真正来临,不知为何我的心中却涌起一股酸痛与不舍。我原想着眼不见心不烦,他爱去哪儿就去哪儿,生生死死都与我无关。可是我又怕此去一别,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了,于是又鬼使神差地跟在逸阳哥的后面去看他了,当然是偷偷摸摸的。

      谁知他一眼就看到躲在假山后的我,于是朝我大声嚷嚷:“丫头,我还以为你不肯来送我呢。”

      我别别扭扭地从假山后钻了出来,看着逸阳哥那意外的眼神,也不知从何解释,但我嘴上却是从来不服软的:“谁说我是来送你的啊?我不过是恰好路过的……”

      岳冥楼抿嘴暗笑,不依不挠地问道:“怎么,舍不得我走?”

      “我有什么舍不得?我巴不得你早点走呢……”我撇撇嘴,故意斜眼望着天空。

      他也不再与我相争,而是对逸阳哥作以一揖道:“萧兄,此去一别,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次相见。萧兄若是惦念,不妨给小弟书信一封,小弟必定立即回书。”说罢,从袖中掏出一张折好的薄纸,交予逸阳哥的手中。我想那上面,写的大概是书信的地址。

      “岳弟客气了……”逸阳哥郑重地将薄纸收好,淡然道,“岳弟若是有空,不妨常回来看看。我与秋儿,都会很惦记你的……”

      “一定!”岳冥楼重重一揖,转身欲走。

      “哎,等等!”我急忙唤住了他。

      他疑惑地转过身来,我踟蹰了半晌,才扭扭捏捏道:“之前你不是说想听我吹曲子的吗?我写了一首,不过还没写好,你就将就着听吧……”

      还记那时箫声哀婉,长桥落泪,半曲未尽,我已是泣不成声。

      “好好的怎么就哭了呢,我又不是一去不回了。”他心疼地拭去我眼角的泪水,虽是调侃的语气,却听得我分外压抑。

      “我才不是因为你哭!”我忿忿地撇开他的手,赌气地说道,“我只是觉得少个人让我欺负,日子会变得无聊许多……”

      他无奈地笑笑:“好好,那只要你肯给我写信,我就立马滚回来让你欺负好不好?”

      我破涕为笑:“真的哦?你说的,可不许耍赖!”

      “当然是真的。要不然我们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说话间他已将小指勾到我面前,等着我的回应。

      “鬼才要跟你拉钩上吊呢!”我一把用力地拍掉他的手。

      他尴尬地笑笑,眼神微睇,却是相中了我手中的竹箫,径自接了过去:“刚刚那曲子挺好听的,没谱完真是太可惜了。萧兄,不如我们一起将这曲子谱完再走,怎样?”

      “好。”逸阳哥淡淡应道。

      忆长亭,长亭忆,几许相思,赋予别离。唯记得当年深情重义,与桃花同绚,与天光同霁。

      愁古道,古道愁,万千话语,寄于回眸。怎知道今日杯酒空楼,与明月同醉,与韶华同候。

      回首望望这生活多年的漠南小镇,虽与四年之前没有太大的区别,但这里却已不再是萧家的土壤,而是镌刻上了他人的姓名。

      故人已去,空留哀伤。无论是我多年前等的那个他,或者今日等的另一个他,都已经彻彻底底地在我心里死去,再也不会回来了……

      我想,也该是我,离去的时刻了……

      我颤颤巍巍地爬上桥栏,我听到人群开始骚动、叫嚷,有人疾步向我奔来,但这一切都已经来不及阻挡……

      我闭着眼睛,身体止不住地坠落……

      在入水前的那一刻,我仿佛听到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清秋——”

      是谁在唤我?是逸阳哥么?

      逸阳哥,我想我很快就可以见到你了。你是否,还一直在等着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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