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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四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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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灵光寺膜拜完舍利之后,三个人呼哧呼哧一鼓作气爬到山顶,视线辽阔起来,许琢跑去完成徐沫交代的任务,朱莉和Patrick好奇之下,也跟了过来。
“这代表什么?”朱莉在一旁问。
“同心锁。”许琢解释了一番,Patrick点点头“米尔维奥桥上挂同心锁的做法看来应该来源于中国。”
徐沫的锁完好无损,不过风吹日晒,锁孔已经生锈。
朱莉却有了新发现,在树的另一边大喊“Joy,这好像你的名字。”朱莉没有看错,那个心形的锁上除了她的名字外,还刻着两个字 “刘宵”。
“Second chance”许琢看着朱莉,觉得自己仿佛也抓住了某个看不见的承诺。
晚上在给阿拉丁的信里,她讲了朱莉的事情,结尾时忍不住写道“那些不确定的暗示承诺给人带来的也许就是那样的感觉,就像黑暗里的灯,也许微弱,可能飘忽不定,但足以伴人走过一段看不清方向的路。”
朱莉离开北京的当天下午,许琢又溜去了卢则安在的事务所,当然,她并没有接到任何电话通知,金丝框眼镜见了她,倒显得有些惊喜,挺友善的低声告诉她“正要给你打电话。卢老师回来了,在里面和人聊事儿。”
许琢点点头,在屋檐下的一个长条板凳上坐下。屋内,卢则安的声音很洪亮。
“那些长期被忽略漠视甚至被扭曲理解的的我们民族的传统文化,是根基,是养料。靠迎合市场需求设计出的民居、仿古街有一点点传统的神韵在里面吗?开发商标新立异,建筑师忙着赚钱,搬点传统的符号和概念,号称是继承传统文化,平心而论,这能叫继承?
传统建筑文化的复兴,首先要还原建筑的本质,真正理解传统建筑里蕴含的人文精神,摒弃浮华,用简单面对复杂……”
时间分分秒秒过去,围院墙头上,一只黑灰花纹的狸猫正在晒太阳,先是伸出前抓舔了半天,又仔细的用爪子洗了把脸后,舒坦的伸长了懒腰,肚子贴在墙砖上,弓着背,晃了晃尾巴,许琢瞪着眼睛看花狸猫的墙头体操表演,屋内传来椅子和地面摩擦的吱吱声,一堆寒暄热闹的告别说辞后,门砰的一声打开。
客人走到院门外时,许琢听到身后的人大喊了一声“小灰。”花狸猫蹭得一声跳下了墙头,转眼站到了主人的脚边,围着裤腿打转。许琢想,这肯定就是卢则安了,有些花白的头发,深灰色毛衣,个子不算太高,重要的是,长了双几乎和刘宵一样的眼睛。“卢老师,我是刘宵的朋友,有事情想找您。”她看着眼前的老人和猫,开口说道。
没用几分钟,许琢把来访目的讲了大概。卢则安稳稳坐在长条桌的后面,用手摩挲着紫砂茶壶,在许琢最后一个问题问出后,半天没说话,那只叫小灰的猫,在屋子里溜达了一圈后,无聊的通过三连跳,一屁股蹲在了窗台上,屋里唯一的移动目标也安静下来,换了外人来看,一定以为房间里摆了三座雕像。
“刘宵是在和您一起做项目吗?”许琢又问了一遍。
“先喝口茶。”卢则安终于开口说话。温度散尽的茶水在许琢手里已经冷却下来,卢则安起身帮她续了茶水后,退回到长条桌后的座位。
“你是目前唯一找到我的刘宵的朋友。”卢则安表情依然严肃,语调却放的缓和“我听小徐说了,你来了有四、五次。你叫许琢?”
许琢点头。
“前一阵,也有几个人想找我,说是他以前的同事,来了一两次见找不到人就回去了。”
许琢想,那应该就是老张他们。她对卢则安说“大家都关心刘宵,没有消息,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卢则安却不着急要回答她的问题,喝了口茶后摆开了长谈的架势。
“我虽然是刘宵的父亲。但对这孩子的了解,也许远不如你们这些同事朋友来的清楚。从他三岁走丢到找到他中间隔了整整二十年,错过了太多。”
许琢没吭气,二十这个数字让她有些疑惑,她继续听卢则安讲下去。
“我找到他的时候正好是他要去美国读书前,我知道他申请学校不太顺利,资金方面也存在困难。能在这样关键的时点找到这孩子,出现在他面前,帮他一把,弥补过去的遗憾和亏欠,是我当时能想到的最好的补偿方式。
我联系了一些朋友,学校导师都不成问题,也提出资金方面不用担心,我会全力支持他。但是他的反应让我很意外。”
“他拒绝了。”
“不只是拒绝。甚至提出,眼下或是将来不希望我再有这样帮他作决定,替他安排出路的举动,最后告诉我,他不希望别人知道,我是他父亲。”
窗台上的花狸猫翘起后腿挠了挠脑袋。
“他想试试凭自己的本事能走多远。”许琢接话道。
“你说的不错。从他说出那句话到他今年年初找我,中间隔了整整七年三个月零八天。
姑娘,我说这些是想告诉你,我并不清楚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是以我个人的经历看,你能做的恐怕只有等待。”
等七年三个月零八天是什么感觉,卢则安没告诉她。唯一一个似乎能找到刘宵的通路被堵的严严实实,就好比眼看要到河对岸了却发现桥是断的,准备推门而入的时候才知道门已经上了锁,而自己偏偏没有钥匙。
阿拉丁的邮箱依然静静的躺在网络的另一端,许琢有时候发些没头没尾只言片语的文字过去,不带任何期望。有一天晚上,电视里放一部老掉牙的法国电影,几名邮递员把经年累月收到的无法投递的邮件拆分,阅读,根据文字内容,想方设法给写信的人一点帮助,那些邮件有女儿写给去世母亲的,有智障老妈写给儿子的。她突然感觉自己也在做着类似的傻事,往一个也许失效的邮箱里不停投进无法寄达的邮件,不同的是,现实中永远也不会有一群不相干的热心人在不知不觉中为你排忧解难。
一周后是圣诞节,街道繁华起来,商场门前的圣诞树上挂上了各种许愿卡片,许琢路过的时候随时翻了翻。当晚回家,她鬼使神差的给从不登录的阿拉丁留下了一段话“用你的神灯许三个愿望。第一个愿望,希望你好好的在某个角落里活着;第二个愿望,希望你能看到邮件和留言;第三个愿望,It’s time to move on,元旦一过,我打算先去八大处把你挂的锁锯了,”
一段话写的怒气冲冲气势磅礴,点击发送之后反倒开始后悔,觉得裹着冷暴力和威胁的语言后面,不过是幼儿园小朋友闹别扭式的报复手法,更何况刘宵未必能看到。不过覆水难收,只能任其而去。
元旦过后第一天上班,下班路上,许琢去附近超市买了一堆日用品,走回小区里的时候,鼓鼓两大包塑料袋勒的手掌发红,快走近楼道口时,她把两袋东西合进左手,右手在包里摸钥匙。钥匙没找到,却觉得左手中的分量突然轻了起来,有声音问她“要帮忙吗?”那声音让她心里一跳。再抬头时,看见昏暗的光线里,刘宵拎着从她手中拿过的两大袋东西站在面前。
她以为自己会生气,会愤怒,但脱口而出的却是很平常的问话“你去什么地方了?”
“你真去锯锁了?”刘宵反问她,左边的眉头跳了一下。
许琢没有回答,机械的继续问下去“真是你挂的?什么时候挂的?”
刘宵低头笑了笑,抬眼问她“这是风口。我们要站在这里聊下去吗?”一侧身进了楼门,大踏步走在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