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城霏嫣》黑刺玫

7、沈曦生辰

　　桃花院，是沈曦心中的五柳先生笔下的桃花源。傍晚，太阳西去，院子的上方缠绕了恣行无忌的云霞，艳浓不去。

　　凉亭里，坐在石凳上撑着下巴的凉霏问身旁的沈曦，“曦哥，今年生辰，你要许什么心愿的？”

　　“不告诉你。”晚风吹过沈曦额前的刘海，他的面庞有了笑意，是宠溺的笑。

　　“那不行，爹都说我是府里最有灵气的了，你若同我说了，没准就实现了。”凉霏锲而不舍得努力着。

　　“那你不妨猜猜看，好让我看看你这个最有灵气的丫头是不是真聪明？”

　　“嗯……”凉霏眼睛一转，笑嘻嘻地拉过一旁看他们打闹的凉嫣，“我那些小聪明，比起姐姐的蕙质兰心是小巫见大巫，岂非让你笑话我？还是姐姐猜吧。”

　　凉嫣看了一眼沈曦，沈曦的默不作声给了她接话的勇气，“我听闻吴昌硕先生是个妙人，‘诗、书、画、印’样样精通。因为吴先生擅长书法和篆刻，所以形成了富有金石味的画风。以书法入画，以篆笔写梅兰，所作之花卉用笔有劲，气势磅礴，色彩对比强烈。虽然曦弟现在在学西洋油画，但是艺术无国界，相信吴先生的画一定能给曦弟带来不一样的灵感。”

　　“所以曦哥的心愿是可以去拜访吴先生吗？课堂上老师给我们展示了几幅他的花卉图，他笔下的梅花或是葡萄，确实精气神都在，惟妙惟肖呢。如果美术老师说的我没记错的话，算一算他今年都有八十了呢。”凉霏接过话。

　　“我最欣赏的是他追求古为今用，打破常规的作画个性。我曾经从报纸上看到他的两句话。他说，‘十指参成香色味，一拳打破古来今。’还有一句是，‘学我，不能全像我。化我者进，似我者死。’至今记忆犹新。”沈曦的一言一语里无不透露出对吴先生的敬慕，他叹了一句，“我自然希望能有机会去拜访他老人家了。”

　　“还是姐姐比较了解曦哥呢。姐姐你今天给曦哥的礼物是什么呢？快拿出来看一下。”

　　凉嫣的脸忽而白了一下，一直握在手中礼物像是一个烫手的山芋，想抛出去，却又不能。这个礼物送出了就是一个生离，她的凉霏，天真浪漫，自然不能理解，只想着知道姐姐熬了几个通宵的礼物究竟是什么。

　　“姐姐？”

　　“嫣姐？”沈曦凝视着凉嫣，不明白何以凉嫣忽然走了神，黯然了面容。

　　凉嫣苦笑了一下，拿出礼物，双手捧上。

　　凉霏好奇地看着手中的布卷，眼睛一眨一眨地，想要看个究竟。沈曦伸出手，下意识地避开了和凉嫣接触的机会，拿起这一卷绣着梅花的布卷。上面的梅花竟和他看过的吴先生的画的梅花相似，他想要将其展开之时，凉霏却拉着他的手，“不要。”

　　感受到沈曦缩了一下手，她有些颓圮收回手，面上却没有任何表情流露，温声着解释，“这是笔袋，可以保护画笔。回去再看，可好？”

　　晚霞下的凉嫣，一袭水绿色小碎花刺绣的五分袖旗袍，立领的鹅黄色透明的细纱披在肩头，白色的长条耳环下一颗内里嵌着珍珠的翡翠珠子。紫霞盈盈，淡去了她眉间似乎与生俱来与人的生疏。

　　“好。谢谢嫣姐。”他对她一笑，谢过她的心意，随即转向凉霏，“霏霏你呢？”

　　“我的啊，我已经将礼物藏在你房间的某一个角落了，你若有心，自然找得到呢。”凉霏调皮地吐了吐舌头。

　　沈曦失笑，都这么大一个人了，还是这么爱折腾他,“就你事多。”

　　“要是所有礼物都那么容易得到，你一定不会珍惜的！”这话说得不经意，却正中凉嫣的心，她怅然若失地起了身，准备踏出早已没有桃花半点影子的桃花院。

　　“姐姐……”凉霏悔悟到自己说错话，急忙跑上前两步，去拉凉嫣。

　　这时从外头探进了一个人头，三人一看，来人正是沈曦的同窗罗俊。“你家老爷逮住我就问——有没有看到沈曦那小子？苦命的我，只好当上了这个差事，来找你们了。你们三个倒好，躲在这个没什么风景的园子里做什么呢？”

　　“咦，是罗俊大哥，拿出来吧？”凉霏上前伸出双手。

　　“拿什么呢？”罗俊一脸惊讶，不知沈凉霏这丫头又出哪门子的鬼主意。

　　“曦哥生日，没有礼物就来，岂非没了礼数？”凉霏一本正经地说着，逗笑了在场的凉嫣和沈曦。

　　罗俊没搭理假正经装大人摸样的凉霏，而像是发现什么新奇事情一般，嬉皮笑脸地拍掉凉霏的手，跑到凉嫣身边，热情十分嚷嚷着，“呀，冰山美人笑了。真真难得！沈曦你小子好福气，我要是能天天看着嫣姐，少活个几年也是值得的。”

　　凉霏装出一副不满的样子，瞪着大眼，“罗大哥，你要是像我们曦哥一表人才，别说姐姐对你多笑几次，就是我也整日粘着你。”

　　罗俊一副惊骇到的样子，拿眼睛去瞅沈曦，果然平日里翩翩然的公子哥儿，脸色有些难看。“你可别害我，有你的曦哥在，我是断断不敢打你这丫头的主意。生吞活剥什么的，不知道怎么个死法。”

　　凉嫣听得罗俊这一说，一边被她夸张的说法逗笑，一边心中又添了几分苦涩。“罗俊，你刚才说父亲找我们过去，是宾客都来齐了么？”

　　罗俊天天油腔滑调的，沈凉嫣也是见怪不怪了。反正他本就是个没存坏心眼的人，在绘画上虽然风格与沈曦迥然不同，但却是沈曦的知音人。两个人自中学以来就经常惺惺相惜地除外采风写景。这样一来二往，府里头三天两头都能看到他神出鬼没的影子。

　　“还是嫣姐好，知书达理，不说这风华绝代的姿容，端是这性情就是好。娶妻当如沈凉嫣！霏霏妹妹呀，你跟你姐姐之间的差距就好比一个是余音绕梁，三日不绝的韩娥，一个是滥竽充数的南郭处士。记得好好跟你姐姐学学，要不没人要了。”

　　沈曦伸手安抚霏霏，摸了摸她的头，“罗俊你要是再乱说话，信不信我把你丢进庭院里的烨湖，去给鲤鱼做伴。”

　　罗俊知道一向温和待人的沈曦，唯一的逆鳞就是眼前的沈凉霏。于是，他缩了缩脖子，自觉的闭了口，换上一副笑意满满的样子去问凉嫣，“……算了，我还是认真地跟美人姐姐聊天，嫣姐啊，听说你最近都在茶庄帮忙？是城东那家，还是城西那家？我一定带人去光顾！”

　　“都不是，就城中这家。”

　　“呀……那感情好，我以后天天去光顾，你可得拿好茶招待我，听说嫣姐泡茶技艺非同一般啊……”

　　沈曦和凉霏本是走在前头，奈何罗俊那厮聊得不亦乐乎，说得激动万分，两人越走越快，放倒把沈曦和凉霏摔倒了后头。

　　“曦哥啊，你看罗大哥其实模样还不错，要是正经一点，和姐姐倒是不错的一对。”这样的夜色是迷人的，晚风都是恰到好处的。若是平日里擦肩而过遇到的嫣姐都是沉默，白日里自然是自成一景。到了晚上，太过安静反而隐没在黑暗中。而有了罗大哥在一旁，姐姐周围的空气都多了欢快的气息。

　　“说什么胡话？”沈曦一骇，敲了敲凉霏的脑袋瓜子。凉霏吃痛，反驳到，“你没瞧见整个府上俯下都难见几回姐姐的露齿微笑。偶尔罗大哥来了，姐姐方有了露声的笑貌。我这也是为姐姐好，笑一笑十年少不是？”

　　沈曦沉默了，手中犹然握着凉嫣送的梅花布袋。望着前方娉婷身姿的凉嫣，想着她道中他心中愿望时的一眉一眼，沉默不语。

　　凉霏觉得也许自己说错了话，也没再说了。反而在这样的夜色里开始怀念前些日子在艳阳里遇到的男人。不知道他是何许人也，不知道他是否记住了自己的名字，又或者已经忘记了自己，这个属于街上万千过客的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