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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北上与南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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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人开得像朵天山雪莲,睨睨一切,却非有些人的心头好。
施家在沽城是名门望族,凡是沽城稍微有些名头的人,无不希望与之交好。
木氏自二房陈氏进门后,两人明里素暗里交手几次后,便开始吃素,念经颂佛。虽然仍旧掌握着府内一切事务的管理权,但是更多时候都是请管家代为处理。除非遇上了管家拿捏不准怕遭了后罪的事,才不得不露个面,发个话的。
沈曦作为她唯一的儿子,又是将来老爷的继承人,此次沈曦的生辰终于让木氏不再一心埋头于佛偈之中。
木氏坐在宴席的主桌上,拉着施琴恩的手,温和地拍着,对着坚持与对桌的凉霏、罗俊等人一起同座的沈曦招手。
沈曦应招前来,看了一眼母亲和施琴恩交叠的手,默不作声,静等下文。
“曦儿,外头的夜色浓重了,这酒席也要散了,你送送施小姐吧。”
沈曦看了一眼施琴恩,只见施琴恩虽然有羞涩之意,却不改平日的骄傲,仰着下巴,睨望他。
“妈,你也知道施小姐的家底不在我们沈家之下,自然有人专车接送,我若送了,坏了小姐的名声,当如何是好?”沈曦微笑,普通往常一样温和。
“你这孩子,这般不懂事!”木氏没料想到她儿子会当着这么多人面拒绝,立马说到,“你俩人都是一个校的,也算是同学。同学送送同学,能有什么是非?”
“妈……”
“够了,沈曦!我堂堂施家小姐,只要我一开口,自然多的是人愿意送我。”
施琴恩也没想到沈曦会这样不留情面,枉费平日里她一个劲同做校长的叔叔夸沈曦。
她倨傲地看着沈曦,话毕后,转头同木氏说,“沈伯母的好意,琴恩谢过。只是来之前同管家说了,让他不用派司机来接我。既然有人不懂待客之道,如今,可否借我打个电话回去?”
她的话直斥沈曦,凉霏气得从椅子上一下子就站了起来,朝当事人那儿去。罗俊紧张地瞅了一眼凉嫣。却见她低眉不作声。
“施姐姐,我房间里也有个电话,不如就由我带你去吧?”凉霏笑得无邪,脸庞的眼窝一闪而过。
“霏霏,休得胡闹。”沈闵富看了一眼静默不语的凉嫣,微微提高声音。
“就是啊,霏霏,你木姨娘想要给你找个嫂嫂,你怎么这般不知趣?岂非坏了木姨娘的如意算盘?”陈氏立马接话。促成一桩好事,往往有些难,而添油加醋去搅乱一个局面,绝对是陈氏最擅长的。
凉霏瞪了一眼陈氏,用悲悯的眼光去看曦哥。
沈曦不愿意看到凉霏受牵连,于是道,“既然施小姐没有司机接送,我这沈家长子自然该送送小姐,如此才不失了礼数。施小姐,请。”沈曦的话接的自然,一番话无可挑剔,理所应当。凉嫣却从中听到了自嘲和无可奈何。
宴席散了,下人们也收拾好了摆桌的庭院。霏霏因为连日为沈曦的礼物而奔波,太累了,于是提前回了房间休息。
月上了枝头,凉嫣披着二十岁时沈曦给她买的兔毛披肩,坐在院子里的石亭里。石亭旁的花溪湖连着液湖的水,只是这儿没有三三两两的鲤鱼,少了戏水,自然便多了一分寂静。
夏日的风大得清凉,洗去燥热,她的心却如刀光剑影里轰隆的战鼓,鼓动得厉害。
望向幽曳烛火下的拱门,外头仍旧是一片难以辨识的漆黑。
有一种等待是让人心驰神往的,有一种等待让人望眼欲穿,还有一种等待在路漫长兮中成了无望的执着。
远处的灯火一盏一盏熄灭,洋楼别墅的水晶灯也没了影。凉嫣紧了紧身上的披肩,听闻脚步声有远至今近,眼里便升起了氤氲。
“嫣姐这么晚约我来做什么?”沈曦送完施琴恩后,又同尚就在府中的友人们喝了几杯酒,方才回了房间洗漱。待得洗漱后,找到凉霏送的表,方才想起嫣姐嘱咐他回了房再看她送给他的笔袋。却见里头有一卷着的纸条,纸条上约他来她的院子。
凉嫣向着幽暗处使劲眨了眨眼睛,待得泪水退了潮后,方才转头仰望他。
“你知道仰望与平视的距离么?”
沈曦皱眉,不知道今晚有些反常的凉嫣到底是怎么了。
“因为知道太遥远所以才仰望。人与人之间因为存了亲近之意,所以有了平视。”凉嫣此刻是靠在柱子上的,她的手拨过水面,画出一圈圈荡漾的涟漪,冷了指头,冻了心扉。
“有人需要权力与地位或虚荣,享受来自他人的仰视与敬慕。外面的男子泰半都仰慕我,我不稀罕这些,因为我心头住了一个人。他没有仰视我,却也没有平视我,而我却在仰视他。”凉嫣极少数说这么多多愁善感的话,来自肺腑的言语,一旦开了口,免不了激动,难以抑制。
沈曦的心跳随着池子里摇晃的荷叶一同随风摆动。
凉嫣看了一眼假山后的男人,指尖嵌入掌心,“沈曦!”
她起身,投入他的怀中,肩头的披肩随风落地。
“那人是你。”白玉镯子的手环抱沈曦的腰。沈曦明显感受到她指尖传来的颤抖。
“嫣姐……”沈曦感到震惊。一向张弛有度,处事大方的凉嫣竟然会钟情于他,而且……他感受到怀里柔软的躯体,胸口泛起了一丝莫名的痛。
“沈曦……”凉嫣的右手抚上他清瘦的脸颊,雾色的眼眸里有了一种诀别之意,仰起下巴,贴向他的唇,“我只给你一次机会,你会带我走吗?”
这是沈曦第一次感受到来自于她身上的温度,她的唇是柔软的,带了她独有的白莲的清香。
“你们两个做什么!”沈闵富地突然出现,让沈曦下意识地推开凉嫣。
凉嫣当场跪了下去,膝盖磕碰到石面发出巨大的声音,却没有丝毫痛意从她口中传出。
她是沉默的,是翘首盼望的,也是如释重负的。
他是沉默的,是五味杂陈的。
“你们两个,一个是沈家的长女,一个是沈家的长子!怎能做出这样大逆不道,有违伦常的事!”沈闵富一副悲痛
的样子,他抓着胸口处的衣服,痛心疾首,“你们都是接受过教育的人,怎能做出这样的事!我们沈家在这沽城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若是传了出去,你叫当爹的拿什么脸去见人?这武逆子,平日里你做了错事,我可以睁只眼,闭只眼。今天你必须给我认错!否则我打死你!”
沈曦素来就对沈闵富的做派不满更是讨厌束缚人的陈规,听得他这么一说,激起了他内心的叛逆,硬是仰着一巴,“我没有错。错的是那些迂腐的纲纲条条!”
沈闵富一巴掌打下去,“你错没错?”
“我没错。”沈曦瞪大眼,依旧仰着下巴。
“父亲,都是嫣儿的错,您不要责怪曦弟。”凉嫣拉住沈闵富大褂的下摆,眼中一片寒谭。
“嫣儿啊嫣儿。枉费我带你回这个家,掏心掏肺对你,你怎么能这样报答我?”沈闵富拂开她的手,华发在月光下斑驳闪闪。
“父亲,您要怎么惩罚我,我都心甘情愿,这本就不关曦弟的事。”
沈曦看着地上跪着的凉嫣,心中波涛澎湃,不知当如何是好。
沈闵富仰天长叹后,“你们都是我的子女,打在儿身,痛在父心。但是,不能一错再错!嫣儿,你也大了,有了自食其力的能力,沈府留不住你了。明早你便走吧。”
“父亲……”
“你我父女缘尽于此!你走吧。”沈闵富拂袖而去。
凉嫣扶着柱子站了起来,回头看向沈曦的时候,他的眼里有了汹涌的浪花,却依旧是沉默的。
“对不起。”凉嫣轻轻吐出三个字后,便出了亭子。
沈曦稍微一犹豫后,伸手去拉她胳膊,抓到的只有残余了她香味的空气。
她娉婷的身影融化在夜幕中,地上仍然躺着两年前他送她的兔毛披肩,握在手中,方觉得一切都不是游园惊梦。
第二日,鸡鸣之时,沈府上下一片寂静,凉嫣提了行李给凉霏留了书信,便从后门离去。到了瑶水连桥,北上望城。
拂晓,沈府的下人开始陆续起床做事,沈曦将两分信封口,一分置于凉嫣门缝中,一封给了管家。从正门离去,坐了黄包车到渡口,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