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蚀月·神魔之宴》镜楼

3、Act 03

　　从郊外镜湖森林的美丽风景到魔族最火爆的角斗娱乐，从惊心动魄的妖族暴动到现在最流行的一种叫做“血山骷髅”的甜点——赛玖的讲述令亚希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生怕漏过哪怕只是一个音节。

　　“上次去看游行的时候，雷尼这家伙被卷入队伍出不来；别看他这样，其实意外的傻呢。”在说起前些日子举行的周年庆典时，他愉快地揭了兄弟的底儿；叫做雷尼的少年随即横了他一眼，用他那傲慢微凉的语调答道：
　　“那是你半开玩笑把我推进去的吧。”

　　赛玖摇摇头，在亚希以为他要诚挚否认的时候正色道：“才不是半开玩笑呢，是在很认真地捉弄你呀。”
　　“你这家伙！”

　　“呵呵，哈哈！”看到雷尼瞬间绷紧的眉弓，亚希忍不住笑出声来：作为魔王唯一的女儿，她从来没有感受到过任何手足之情，觉得这样的争执实在是很有意思。“真好，你们可以非常自由地生活呢。”女孩由衷地发出了赞叹，音调当中充满了向往和羡慕。

　　“真是……切——”雷尼相当不屑地发出一声轻嗤；早就料到他可能会有这类反应的亚希什么也没说，只是在头纱底下偷偷做了个鬼脸：经过这一个多小时的相处，她早已对那家伙的恶劣态度习以为常，完全可以面不改色地将其忽略。

　　“以后我们也可以陪伴公主一起体验魔界广阔的天地，呐，对吧，雷尼？”赛玖生气勃勃的提议只接受到哥哥的一个白眼；从亚希的角度看过去，雷尼那骄傲翘起的鼻尖形成了一个非常标准的等边三角形；于是女孩禁不住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而后急匆匆地将视线往下方转移。

　　这时，一点微弱的银色闪光进入了她的视野——亚希定睛一看，发现那是一枚造型简洁的手环，黑色的皮绳穿着一片刻着几个古朴字母的银弧和几颗圆润的小珠——虽然被设计成比较适合女性的柔美款式，套在赛玖略显纤细的腕上却一点儿也不会突兀。

　　“啊，这个，是母亲的遗物。”敏锐地发现亚希的注意力所在，赛玖不自觉地拨了拨手环上的银珠，稍稍垂下头来，“抱歉，如果不是……的话，我一定会把它送给殿下的。”

　　“不、不，我绝对没有夺人所爱的习惯！”亚希连连摆手，心里充满了被他口中“遗物”这个词引发的震惊和微微伤痛。“那个，赛玖也……”女孩没有将整句话都问出来，不知如何是好地抿紧了双唇，觉得胸口有些发闷。

　　“我的确听说过公主殿下也跟我们一样，没来得及见到自己的母亲。”赛玖勉强扬了扬唇角，虽然仍旧笑得很温柔，其中却包含着一丝掩盖不住的苍白和惨淡。“母亲刚刚生下我们俩就去世了，我和哥哥的魔力对只是平常魔族的母亲来说是很大的负担。”

　　“但是，既然决定了要让孩子来到这个世界上，那个时候她一定是觉得非常自豪而且幸福的吧。”亚希揪紧了膝上的裙摆，目光不由自主地瞟向被赛玖稍稍护住的手环。如果可能，她也希望拥有一件来自自己母亲的东西，可惜那只是一个奢望——母亲什么也没有留下来，别说贴身物件，连画像也没有一副；甚至到了周围没有任何魔族能说出她长相的地步。亚希只知道自己的母亲并不是父王公开的爱侣，从来没有在内城宫殿里出现过；而最疼爱自己的父王则从来只愿意告诉自己“母亲已经不在了”这样一条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信息，回忆生母对她来说完全是不可奢望的梦想。

　　……“啊，抱歉，你刚才有说什么吗？”女孩沉浸在自己的感伤当中，过了好一会儿才察觉到方才赛玖好像说了些话。

　　“是雷尼啦，他问你是不是经常遭遇危险。”

　　“这个，是理所当然的吧。”亚希自嘲地笑笑，深吸一口气，自然而然地挺起前胸，尽量用满不在乎的语调回答道：“身为魔王未成年的女儿而且尚不能随心所欲地使用魔法，毫无疑问会成为最好的目标哪。”

　　“虽然我们现在只是训练兵，不过只要实力受到肯定，很快就能正式成为殿下的禁卫军了。”

　　因为说这句话的是一直板着脸的雷尼，所以亚希犹疑了一会儿才笑着回答道：“我……很期待那一天的到来！啊，对了。”抬头望了一下月亮的位置，亚希忽然想到了一个令人心情雀跃的提议，以宫廷礼仪所能容许的最快速度地从喷水池沿站起身来。“作为你们跟我说了很多事情的谢礼，告诉你们我的秘密基地哦！”她小心地审视了一下周围，发现没有任何偷窥者之后踮起脚尖，用浮空术令自己轻飘飘地浮到空中。

　　“跟我来。”亚希轻轻挥了挥手，带头朝城堡北侧飞去，不一会儿就和雷尼还有赛玖一块儿降落在一座洁白微青的高塔之上，塔顶宽大的露台与塔身一样用长宽高都在两米左右的巨型白石砌成，如同羊脂白玉一般，纹理十分细腻，然而触感却稍微有一丁点儿粗糙，仿佛上面铺了一层极细极短的绒毛，带着令人愉悦的暖意；露台连着一个非常宽敞的隔间，家徒四壁，看上去已经被闲置了许久。

　　赛玖向远处眺望了一会儿，而后左右望望，好奇地问道：“这里是……”
　　“废弃的瞭望台吧。”

　　“你从哪里看出来是废弃的了？”亚希觉得雷尼就是和自己犯冲，使劲儿撇了撇嘴，略微提高嗓门反驳道：“明明是好好的！上个月我还住在这里呢！”

　　“哎？！”赛玖猛然扭头，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好一会儿光开口却没说话。“殿下以前，就住这里？”

　　“虽然现在已经把整套房间都搬走了，不过以前是很漂亮的呀！”亚希重点把“以前”和“漂亮”强调了一下，然后伸展胳膊指向西北方向，“不说这个了，看那里!”

　　赛玖与雷尼顺着她指点的方向望过去，非常一致地凝住了目光——这个方位正好对着哀嚎森林的一处缺口，能够避开林中那些动辄高达数百米的参天古木看到森林中心的镜湖。圆月的倒影静静地映在平整如镜的湖面上，配合林木的阴影和西边的霞光，展露出一副美丽寂静得能叫人心碎的图景。由于湖水的暗蓝色调较天空来得更深，印在水中的那一枚月亮显得尤其皎洁，似乎比本体还要更加明亮迷人。

　　亚希特地空出几分钟让这对兄弟充分领略此处的美景才小声问道：“我说，真的很漂亮吧？你们觉不觉得，从这里看过去的话，水中的月亮比天空那个还要美呢？”

　　“再怎么美也不过是个影子吧……”赛玖转过身来，后背倚靠上围栏，慢慢说道：“怎么可能比得上真正的月亮。”

　　“哎？赛玖是这么想的吗？”亚希摘下蒙住面容的头纱，仔细打量了两个月亮一番之后不赞同地摇了摇头，“好吧，倒影肯定不能像真正的月亮那样赋予魔族力量啦，可我觉得这一点儿也不影响它的美丽哪。赛玖？”因为发现少年盯着自己的目光刹那间变得十分古怪，亚希微微苦恼地皱了皱眉头，下意识地朝雷尼那边瞟过去。

　　被她的注视逼得垂下了眼帘，雷尼微微侧过头去，声线紧绷地只说出一个词：“面纱。”

　　“面纱……怎么了？”亚希用双手展开面纱粗粗检查了一下，并没有发现任何异状，于是微侧脑袋再次问道：“有什么问题？”

　　“即便不考虑魔界公主这个身份，所有看到您容貌的雄性也都会产生——劫持您的冲动。”赛玖说完这句话之后露出一抹亚希很难理解的苦笑；女孩拧着眉头思考了几秒钟，手指挑起一绺垂至腰下的发稍，并不完全赞同地嘘了口气：
　　“好吧，我姑且把你的话当做赞美好了；不过赛玖你也说过，我们魔族的容貌是与魔力成正比的，我相信将来的禁卫军并不需要担负过度的责任。”

　　“我倒觉得是恰恰相反哪。”赛玖带着微笑叹了口气，而后从口袋里取出一块手巾动作轻柔地擦了擦手，“不过，并不坏就对了。”

　　“到晚餐时间了。”听得不远处的喷水池边传来混合着急促鼓点的狂欢音乐，亚希伏在墙边望了一望，留意到侍女们的统一制服时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便扭头冲雷尼说道：“那个，我并不是想干涉你的私事啦；不过你最好还是注意一下交往，我是说共度良宵的伴侣会比较好。宫里的侍女绝大多数都有着深厚的家族背景，万一真正得罪了她们会很麻烦的。”

　　“呵，哈哈，现在已经来不及了哟。”赛玖嬉笑着接上话茬，坏心眼儿地将哥哥的那档子事掀了个底儿朝天，“殿下您不知道，路加城里已经满大街都是雷尼抱过的女孩子了。”

　　“赛玖！”
　　从那声愤怒的呼喝和传来的魔法波动来判断，亚希知道雷尼是真的怒了；好在他并没有攻击赛玖，只是冷冷哼了一身，转瞬间便离开了露台。

　　“嗯，我看我还是早点回新兵餐厅的好。”雷尼消失之后，赛玖也马上就开始道别：“殿下，以后我还能到这里来么？万一我还想看月影的话……”

　　“当然没问题啊，虽然这座塔周围设了结界，不过在来的时候我就已经开放权限给你和雷尼了。”

　　“谢谢您，殿下。”赛玖深深弓腰，而后飞身跃下了塔顶，虽然跟雷尼采用的是相同的姿势，从背后看起来却要潇洒轻盈一些——如同他本身在亚希心目中留下的第一印象，优雅而细腻。

　　“我这两个未来的禁卫军，果然很不简单呢。”公主殿下望了会儿双胞胎背影消失的方向，想起父王不经意间说过的某句话，稍有些为难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