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蚀月·神魔之宴》镜楼

2、Act 02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亚希时时都会听到有关那对双胞胎的事情，有时是从凯尔口中，有时是从自己的侍女兼教师那里。据说他们倆虽然也算是贵族，却是最低等的武士后裔，如果不是由于魔力强大而成为禁卫军候选，连朝觐的资格也是没有的——然而这样的出身对他们的受欢迎程度没有任何影响：城堡里每一位女性都给了这对双胞胎相当高的评价，甚至将他们列为除魔王陛下外最有魅力的男性。

　　当然，最令她开心的不是马上就能拥有完全只属于自己的禁卫军，而是破天荒被提前赋予了离开高塔的权利。尽管她的活动范围只限于守卫最森严，并且由魔王亲自布下防御结界的内城；那位所有魔族公认的慈父已经专门为女儿修建了一座蓝玫瑰园，只有魔王和公主以及得到公主许可的特殊对象才能进入。

　　“说起来，小时候我曾经很喜欢图书馆里的一本故事书——那是我很小很小的时候，刚刚开始记事，也还没有住到塔上。”午后，亚希按照新惯例跟黑猫一块儿在位于蓝玫瑰园中心的透明玻璃茶室里吃点心；一边欣赏着玫瑰与红茶还有七色珍珠奶油蛋塔混合在一起的奇特香味一边开始回忆往事——这是她在上午课程结束之后最好的消遣之一。

　　“图书馆里尽是些历史、魔法的书籍，那好像是我找到的唯一一本故事书，叫做《蓝玫瑰与白玫瑰》。”亚希拈起茶匙优雅地在起泡的绛红色茶水里打了两个转儿，望向茶室外一株开得格外茂盛的蓝玫瑰，单手支颐，唇角抿起一个怀念的微笑。

　　“内容只能记个大概了……不过我确实记得看书的时候遇上了另一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女孩子，我们一起读完了整本书。虽然我们俩几乎没说话，也没有互相交换姓名，不过我一直都把她当做我的第一个朋友。啊，当然跟凯尔是不一样的，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嘛。”发现黑猫郁闷地开始眼角下垂瞳孔扩张，亚希赶紧补充说明了一句，这才让凯尔重新开心起来。黑猫左右甩了好几下长尾，带着深思的表情慢慢问道：
　　“是什么样的女孩子呢喵~？她现在还在城堡里吗喵~？”

　　“好像已经不在了。”亚希低低叹了口气，稍微苦恼地皱了皱眉头，“那时候她好像是偷偷跑进内城的，我肯定不能大张旗鼓地打听……总之就是一直不知道她是谁啦……对了！”女孩放下茶匙，兴奋地伸手握住了凯尔的一只前脚，开始习惯性地轻捏那弹性十足的肉垫。“她的发色相当特殊，是极少存在于魔界的颜色！类似于接近纯金的浅棕，就像血海涨潮时分的月色，特别的漂亮。”

　　“嗯……我肯定没有见过那样的女孩子喵~”思索片刻，凯尔遗憾地摇了摇头，而后答应主人一定会替她留意有这样特征的少女。一人一猫愉快地盘桓了一个小时，亚希开心地踮着脚尖快步回到图书馆继续她的黑魔法课程；更由于表现十分之优异，令教授非常大度地提前结束了今天的课程。于是，悠闲地在空旷的内城里晃荡了一会儿以后，调皮的小公主瞅了个没有巡逻兵和女侍们经过的空当，飞身跃上广场喷水池旁边的一棵大树，开始哼着小调欣赏高处的风景。

　　听风儿抚过浓密的枝叶，奏出唦唦的轻响与水声和鸣；亚希将原本别到头顶的面纱放下来遮住双眼——透过金丝编织着六芒星纹样的纯黑轻纱，她能够很清楚地看见偏斜的月光在高高喷溅起的水花上跳跃，散出一环环如同水波般不停流动着的星芒；比直接观看更具有一种迷幻而浪漫的色彩。这个时候城堡里其他魔族基本上都在忙碌，只偶尔会有两三名身着低胸吊带短裙的侍女嬉笑着经过；没一会儿她便开始背靠树干仰望天空，凝视着桉树叶遮挡月色投在面纱上的阴影出神儿，直至听见一个带着哭腔的年轻女声从喷泉那边传来：
　　“你骗我！我才不相信这种话！”

　　还没等亚希分辨出是哪名侍女的声音，另外一个冷淡的男声便响了起来：“不管你信不信，这都是事实。”

　　“就是因为你抱了我，我才……我才满心以为我们在交往的！”
　　那女孩的音调十分哀婉动人，连亚希听了都觉得有些不忍，然而年轻男性的答话当中却带着强烈的讥诮和不耐：“谁说我们在交往了？我抱你只不过是因为你哭着求我罢了。”

　　因为是第一次现场观看这种戏码，亚希十分好奇地挪了挪身子，可是由于这棵大桉树过于枝叶繁茂，怎么也找不到一个更好的观测方位。底下的冲突双方丝毫没有注意到她的小动作，其中那名女子双手捧面，发出接近绝望的低泣声：
　　“我……我以为你会跟我交往……”

　　“不要擅自将你自己的幻想投射到我身上，我并不想跟哪个特定的女-□□往。”

　　“那么，至少再抱我一次吧……我无法接受一切就这样结束。”

　　“同一个女子我只会抱一次，因为要是睡了两次，女性这种生物就会得寸进尺。听懂了就快滚吧！”最后一个字的余音还未消散，一股强大的魔法波动便从下方喷水池畔传来，令亚希惊讶地挑了挑眉头：这短短一瞬间已经能让她完全感受到底下那男子的实力，那般磅礴而隐隐带着崇高威严的魔力绝非普通魔族所能拥有！考虑到那男子的年纪，他在魔族壮年期之前达到领主级别的可能性几乎是百分之百。

　　她正想伸手去拨开挡住视野的厚重叶片好看清那傲慢男子的长相，突然感到背心一凛，马上反射性地扭头朝斜后方高处望去——只见一个浅色的身影在深绿的背景里闪了一闪，半秒钟后一名身着白色带纯黑镶边训练服的少年便出现在她眼前。他那略长的黑发在透过树叶缝隙漏进来的月辉里轻轻摇曳，不知是光影的效果还是生来如此，发稍呈现出好像夜空里月轮边缘的那种暗蓝色，显得十分别致而华丽。虽然他略略低头时笑得十分温柔，刘海底下那双犹如沾染着夜露的翠绿色眼眸当中却隐藏着一丝浅浅的戏谑：
　　“偷听这种事实在是不适合女孩子呢。”

　　“是我先到这里的。”亚希毫不示弱地站起身来与其对视，微微扬起下颌，“而且，您似乎比我来得更早哪。如果这样算是偷听的话，您无疑跟我犯了一样的过错。”其实她早就发现这树上另有一股隐藏得极好的气息，要不是他突然自己现身，公主殿下才懒得搭理呢。

　　“呵……”
　　“赛玖。”黑发少年轻快的笑声被从树底下传来一声略带怒气的呼唤打断，他用右手轻轻触着左肩躬身行了个礼，随后便动作灵敏地跳下树去。亚希稍微等了两三秒钟才朝空处迈了一步，运起魔力轻飘飘地缓缓降落到了地面上，紧接着在头纱后面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眼前这两名少年几乎有着一模一样的身高和长相，唯一不同的只是眼睛和头发的颜色：第二位少年那漆黑的发丝像是没有星月的午夜，宝石蓝的深邃双眸在看见她的瞬间骤然眯细，冰冷得仿佛能绽放出利刃般的寒光。“你为什么没来觐见魔王？”他瞟了亚希一眼之后便转向刚刚从树上跳下来、被称为赛玖的绿眸少年，语调与方才拒绝那侍女时一样平直冷酷：“哼，托你的福，我可是被父亲好好骂了一通。”

　　赛玖微微侧开视线，笑得双眼眯成月牙，与那蓝眸少年的板正严肃形成强烈对比：“呵呵，我在内城参观的时候不小心迷路了。”
　　“别撒这种一眼就能看穿的谎！”

　　“不过，迷路的好处是认识了一位很可爱的女孩子哪。”丝毫没有被蓝眸少年的怒意影响，赛玖只当他方才没说话一样再次冲一直没有言语的亚希优雅地鞠了一躬，“在树上的时候没来得及做自我介绍，我是赛玖，赛玖·约哈德，很高兴认识您，尊敬的公主殿下。”

　　“你……你怎么知道……”
　　“哼，除了被魔王陛下当做宝贝的公主，还有谁会打扮成这样。”
　　听得蓝眸少年不客气的解释，惊诧于初次见面的他们能认出自己身份的亚希马上开始审视身上的服饰；可还没等她找出什么标志性的特征来，他就提前说出了答案：“只有王族喜欢一板一眼的生活罢了，现在即使是贵族也很少会穿成你这样。”

　　“对呀，只要到街上随便逛逛，就会发现几乎没有女孩会像你这样全身穿黑色呢。”赛玖的补充说明完全去除了亚希的疑虑——是的，她的确听侍女们说过，黑色是魔界最正式最高贵的颜色，在内城当中会穿着艳丽色彩的女性只有父王的那些情妇们，所以他们很容易就能知道自己的身份——可惜这样的高贵规则并不能打消总会浮现于她心头的小小羡慕：单纯的黑色衣饰对花季少女来说确实是过于单调了一点。

　　也许是她垂首暗暗叹息的动作泄露了内心的情绪，赛玖不动声色地朝亚希靠得近些，体贴地笑道：“不过没关系啊，您这幅打扮十分可爱呢。”

　　“哼，连脸都没露出来，你从哪里看出她可爱了。”蓝眸少年相当不客气地反驳了赛玖的说话；那调调令一向觉得自己脾气相当好的亚希暗地里咬了咬牙。

　　“魔族的法则是拥有的魔力或者潜能越强，外表就越美丽。”赛玖轻瞟了自己的哥哥一眼，带着恒久不变的柔和笑意温文解释道：“所以公主殿下一定是魔界最漂亮的女孩子嘛。”

　　“虽然当不起这样的赞美，不过我还是要谢谢你。”亚希赶在露出唇角吊起一个轻蔑弧度的蓝眸少年面前答话，终于成功地制止了可能会遭受的嘲讽。赛玖秀气的眉梢跳了跳，似乎并不太满意她的客套——可即便如此，他也仍旧非常体贴地顺势将话题转了个方向：
　　“说起来，殿下应该很少离开内城的样子，不如由我来跟您说说外面的新鲜事儿吧。”

　　这个提议正中亚希下怀——城堡以外的一切对她来说都充满着魔幻般的吸引力，就算最简单最平实的描述也能让她心满意足，更何况赛玖的讲述是如此的丰富生动——她和赛玖一块儿在喷水池边坐下，聚精会神地听后者将新鲜有趣的事物娓娓道来，甚至没有时间去理会另外一位蓝眸少年偶尔会发出的不满哼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