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Act 01 ...
-
亚希·摩拉尔·路可苏瑞亚居住于“路加之城”北部的高塔之上，塔内没有任何阶梯，唯一的入口是塔顶宽达五米的露台，距地面约有百米。亚希最喜爱的消遣之一就是在夜晚时分倚于露台上眺望天边明月，享受轻风撩动头纱在肌肤上磨蹭的舒爽与快意；陪伴着她的只有一名既是保姆又是教师的侍女和一只身背双翅的金睛小黑猫。
从记事起亚希便几乎一直待在高塔上，至今已经过了一十七年；除了侍女和宠物，只有路加之城的魔主时常前来探望。那位魔界最伟大的六君主之一每天都会送来最甘美的泉水和最馨香的吃食，还有数之不尽的首饰与衣物——每一件的价值都足够维持全城居民一个月的狂欢——比如她现在戴着的及地面纱，堪堪耗费了七名最巧手的六臂巨魔工匠七十七天的全部心力，花纹精妙，织绘着魅魔们不可言说的翩翩舞姿，迎风而起时能让最纯洁的少女面红耳赤；面纱边缘一共缀着三百四十三枚被魔界奉为至宝的纯黑色珍珠，每一颗都黑得幽亮，漾出蓝莹莹的微光，彷如被黑暗浸透的天边明月。
作为六大魔都之一，路加之城向来是奢糜与欲望的代名词，充斥着最华美的珠宝、最精巧的赌具以及最丰盛的宴席：人血一样的酽酒汩汩从喷泉涌出，菜肴与吃剩的骨头同时堆积如山，其间穿插着魔界必不可少的狂乱喘息与放荡笑声。所有的恶魔都能在这里找到它们最大的满足，哪怕是最挑剔的魅魔和最厌恶团体活动的梦魔——成群的古拉奇巨魔醉倒在街头发出震耳欲聋的鼾声，任凭玩火的小鬼在它们胀大的肥肚皮弹跳着玩耍追逐；灵巧的带翅格拉哥克在小巷里追逐猎物，追上以后便嬉笑着吐出殷红长舌，用舌尖的弯钩在对方的身体上划出道道血痕，而后贪婪地舔舐吮吸，任凭受害者一边在恐惧中挣扎一边沉醉于格拉戈克一族的唾液中所包含的极乐分泌物……
迎风立于塔顶，女孩静静地在头纱当中观察着底下的街市与喧闹，眼眸与天穹里那枚巨硕的银球一般透亮，无喜亦无悲。她的服饰比其他任何一名魔界少女都要高贵奢华，然而内心也比她们当中的任何一位来得孤寂无波。也许她从未渴望能够无拘无束地加入妖魔的狂欢，但是每次送走父亲之后亚希总会在心里默默地说一句：“我愿意用您送给我的所有珠宝换取离开高塔的一天，只是短短的一天……”
是的，虽说从不给她出塔的许可，魔主每次离开之前都会发出一声叹息：“其实我并不想让你住在这种不够华丽的地方，我最可爱的女儿。”然后亚希便会以无可挑剔的优雅姿态屈膝行礼，衷心回答道：“我知道这是您出于对我的爱，我的父，我的王。”
……“公主殿下！公主殿下！！”金睛的黑猫在主人纤细的手掌下面扑腾起小小的墨蓝色羽翼，发出软嫩的呼声打断主人的思绪，那声线仿佛带着一股点心的甜香，如同最新鲜诱人的草莓蛋糕一般。“到时间该沐浴了呀~喵！我们一起去洗香香吧~喵！！”
“啊——”亚希将专注的视线由远处圆月的静湖倒影上移开，微微俯首，指尖抚过黑猫的耳尖，略带感叹地低声应道：“是呵，已经这么晚了。”
“凯尔今天怎么这样积极哪！”公主身后那将双手交叠在身前，垂首侍立的美艳女子噗嗤一笑，丰满得令人咂舌的胸部在珍珠灰色的亮绸底下震起一轮小小的炫目波浪，抬起的明眸当中闪过一丝促狭。“你以前不是一直很抗拒么？前天还抓破我的手了呀！”随后她有些委屈地交换了一下双手叠放的次序，将右手背上三条淡淡的红印展现在辽远而淡泊的月光之下。
“哼！”黑猫高傲地拧了拧脖子。将颈上金铃甩出几声清响；它没有理会那成年女子，只是撒娇地用头顶去蹭亚希的掌心，甜美地低声叫道：“公主答应过今天跟我一起洗澡的喵~我们赶紧去吧喵~ ”它基本上每说一句话都会带上爱娇的喵声，缠绵得像是能化为丝线在听者心上柔柔地绕那么五六七八圈，能令最冷硬的铁石心肠也变得软沓沓，没有办法拒绝它的要求。
“嗯，走吧。”亚希怀抱着黑猫离开露台，走进宽敞的浴室，面纱边缘的珍珠拖在光可鉴人的纯黑色大理石地板上，敲出富有韵律的嗒嗒声响。代表魔力的浓黑；鲜血的庄严深红；还有象征富饶的黄金——整间浴室完全由这三种魔界最盛行的色调构成；顶上一轮圆月形灯具散出淡淡辉光，将占满一面墙的金色明镜里那个随步而动的影像映得格外恍惚动人。
“凯尔喜欢什么味道的？”把宠物轻轻按进半满的绛红浴缸，亚希一面轻柔地除下自己的衣饰一面用指尖轻轻滑过黄金支架上几列形态各异的水晶瓶，将宝石与织物一起漫不经心地垂落在地板上。
“殿、殿下喜欢的就好……”也许是因为天性怕水，小黑猫紧张地扒住浴缸的边缘，呼吸略有些急促，金色的眼眸躲躲闪闪，甚至忘了在句尾带上甜腻的喵喵声。
“我是喜欢玫瑰啦，不过……”亚希的手指在一枚雕花锥形瓶上停住，可她并没有把那瓶子拿下来，而是微微转过身子冲黑猫眨了眨眼，“对了凯尔，昨天早上你散步回来的时候身上带着一种我没闻过的香味儿，有点像百合却又不是，那是什么？”
“啊！啊啊，那、那个是……”凯尔十分窘迫地大叫了几声，不小心呛了口水，涨得全身都开始发烫。“还是玫、玫瑰的好！我和公主一样，最喜欢玫瑰的味道了！”
“好吧。”亚希轻轻笑了一声，拔出瓶塞，将锥形瓶里的紫红色液体倾出几滴，而后拉开胸衣的系带，轻巧地滑入浴缸，抓住在那一瞬间突然变得无比僵硬的黑猫。“你这么慌张做什么？”女孩笑嘻嘻地揉起了宠物的小小双肩，在馥郁天然的花香当中轻轻扯了扯猫咪不停颤动的长须。“就算你偷用了城堡里哪位贵族小姐的香水也不要紧啊，我又不会因为那种事情惩罚你。”
“呀！呀啊！说起来，今天城堡里新来了两名禁卫军训练生哪！”仿佛大难临头一般，凯尔扯开嗓子大叫，惶急而虚弱地用尾巴划水，努力往上方挣动自己的身体。“听说那是一对魔力非常强大的双胞胎哦，很年轻还很俊朗！！”
“噗……哈哈，凯尔你还不能变形就开始对男生感兴趣啦？”亚希有些不厚道地笑话起了自己的宠物，直至发现黑猫目中泪光才止住笑声，“好啦好啦，我只是跟你开个玩笑。”她从水面上掬起一片花瓣，从宠物头顶开始揉出细碎的洁白泡沫；当她的指尖轻轻搔过小猫下巴的时候，后者半闭双睛发出了舒服的呼呼声。
“好……好舒服，殿下……喵~”凯尔拖了好一会儿长音才恍然回过神儿来，下颌上扬，微眯的金色双眼有点梦幻的恍惚，“那个，我还听说，他们会成为公主的专属禁卫军噢~喵，等到他们通过训练生的试炼，殿下您大概就可以离开这座高塔了喵~~”
“离开吗……”亚希喃喃着这个词语，连什么时候停住给凯尔挠下巴都没发觉；虽然她一直期待着走出高塔的那一天，可以前那唯一一次离开这狭小天地的经验没有给她带来任何愉悦，除了……
“公主殿下？殿下？”
“咳……”被凯尔从回忆中唤醒，亚希轻轻咳了两声，单手撩起些许微凉的清水拍上自己发烫的脸颊。“我跟你说哦，”左右摇摆了一下视线，亚希双手捏住小黑猫的两只前爪，一面轻轻挤压着上面的软韧肉垫一边小声坦白：“其实，我前两年参加城堡周年庆典时被绑架过一次呢。”
“真——真的吗？”凯尔瞪大了那双犹如满月的水润双眼，声线陡然变得十分锐利，整个身子瞬间从头至尾绷成一条直线。
“这么紧张干什么。”亚希安抚地顺起了凯尔的颈毛，唇边漾起一个轻浅而甜蜜的微笑，“那是把你从父王那里要过来之前的事啦，那些不怕死的家伙早就彻底地被父王的怒火烧成灰烬了——而且，有一位很棒的妖族救了我哦！”
女孩陶醉地闭上眼睛开始回想，眼前清晰浮现出那张只见过一次的面容，带着一种仿佛远在天边却又好像近在眼前的朦胧感。“……他的眼眸十分温柔，闪烁着正午月色的纯金光辉——跟凯尔你十分相似；银色长发滑顺犹如流水，就像雪结晶一样熠熠发光……”
“公主……殿下……”凯尔垂下眼帘，发出耳语一般的叹息，似乎同时掺杂着快乐与悲伤；它那低哑的呼唤悄悄淹没在尾巴打水的轻微声响当中，并没有传到正在遐思的主人耳中。
“……如果能再见就好了，下次我一定不会忘记问他的名字。嗯，凯尔刚才说到哪儿了？”好像是要掩饰自己方才的失神，亚希很快就重新拾起了之前的话题，开始跟宠物聊起后者白天在城堡里游荡时的见闻；她们在沁人的玫瑰芳香里泡到睡意升起才擦干身子，前后足足花了一个多小时。
魔界公主的卧室有着奢华的四柱大床，挂着精工刺绣的猩红色滚金边床帘，可以在上面接连打好几个滚也掉不下去。亚希跟往常一样搂着凯尔侧躺在床上，望了一会儿落地窗外的明月后睡眼惺忪地蹭了蹭猫咪的耳朵，迷迷糊糊地在它耳边小声说道：“我说，虽然用的是一样的香料，凯尔身上的味道还是跟我不一样呢……嗯，甜甜的，像是松饼……不对，是奶油泡、芙……哈……”
捏着宠物的肉垫，女孩渐渐沉入了甜美的梦乡，唇角微微翘起；并没有发觉怀中的黑猫在她睡熟之后骤然张开了双眼，畏畏缩缩地伸长脖子用鼻尖蹭了蹭她的唇瓣，目光忧郁，金色眼瞳如同满月的湖中倒影，闪动着微微波光。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Act 0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