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蚀月·神魔之宴》镜楼

4、Act 04

　　“……大概就是这样了，赛玖简直就像故事书里的王子一样耀眼，只是总有一种看不透的感觉。至于雷尼嘛，”亚希轻啜一口加了姜片的温热红茶，揪着凯尔的肉垫捏了好一会儿才接着往下说：“虽然看起来冷傲，实际上却是个满直率的家伙呢。”

　　“可他也实在太不检点了~喵！”凯尔愤慨地龇起了小尖牙，从腹部发出充满怒气的噜噜声。“怎么可以那样对女孩子~喵！不行不行，殿下绝对不能喜欢上那样的家伙~喵！”

　　“我哪里有说喜欢他啦！”亚希好笑地拍了拍黑猫的头顶，又勾起它的项圈在颈后摇了两下，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本公主如果真要喜欢上谁，一定会先考虑那位曾经救过我的银发妖族哪。”

　　“哎？哎哎！！？”凯尔发出很大声的感叹，而后像拨浪鼓一般拼命晃起了小脑袋：“不、不行！不行！！公主殿下绝对不能喜欢，呃，那个家伙！！不可以！！他、他可是低等的妖族啊！！”

　　“你怎么能这么说！”亚希重重地将红茶杯在绘有精美鸢尾花图案的小碟上磕了一下，十分不赞成地反驳道：“凯尔也是妖族，可我一直把你当做最好的朋友，从来没觉得你低等吧！”

　　“可是、可是妖族的确比魔族来得低级，”凯尔耷拉下两只尖耳朵，双肩低垂，仿佛担负着那小小身躯绝对无法承受的巨大哀伤；清丽甜蜜的声线突然变得沙哑无比，好像随时都会哭出来一样：“公主殿下，不可以的，您，您不应该喜欢上，那名妖族，绝对不可以……”

　　“哼，我决定从现在开始生凯尔的气了！”亚希从黑色的玫瑰花纹金丝绒面靠背椅上猛然站起来，倨傲地斜了小黑猫一眼。“今天晚上绝对不给你洗澡啦，你给我自己洗干净了再上床！”女孩扭头就走，故意将脚跟在光滑的纯黑色大理石面上蹬得很响，掩盖住凯尔可怜巴巴叫出的一声“殿下”。

　　当天夜里，凯尔很晚才蹑手蹑脚地钻进亚希的被窝，结果被还没睡着的她一把揪住，狠狠将那还沾着一丁点儿水汽的顺滑毛皮蹂躏得乱七八糟，完全看不出本来的面目才算满足……

　　从小就接受全才教育的魔界公主除了必要的文化与魔法课程之外每天还要接受两个小时的格斗训练。以往陪练这个角色都是由从小就跟随她的侍女洁娜单独来担当的；可这天亚希来到训练场之后却发现她不但没换上短装，身边还多了两名俊秀的少年，拥有翠绿色眼眸的那一位一看见她就露出亲切而友好的微笑，而另一名跟前者几乎长得一模一样的则只是倨傲地移开了目光。

　　“其实我早就没有什么可教殿下的了，今天就让雷尼和赛玖来陪您练习吧。”洁娜做了个飞吻的动作，而后叉着自己的小蛮腰揉了又揉，娇柔无比地叹道：“唉，人家已经老了，就是比不上年轻孩子啊。”

　　“洁娜已经老了？”亚希故作惊奇地挑了挑眉头，一边向武器架走去一边做出十分关切的姿态问道：“那我可以将这个结论告诉父王么？”

　　“哎？！！不要啊！才不要呢！姐姐我还年轻得很！！”洁娜捏紧粉拳像打蚊子一样在空中挥舞了好几下，而后十分讨好地抢先将亚希惯用的那把长剑捧出来献到公主面前，半是哀怨半是求情地小声说道：“人家、人家刚才只是开个玩笑啦，真的只是小小的玩笑哦~~”

　　“真是一把漂亮的剑啊。”大概有帮助洁娜脱离尴尬局面的意思，赛玖款款走上前来，对亚希手中的长剑发出一声由衷的赞叹。“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精致特别的武器。”

　　“确实很美吧。”公主殿下十分自豪地左手持剑，右手手指沿着剑身从剑锷虚虚抹至剑尖；如同用冰雪磨砺而成的剑刃绽放出微微白芒，将她纤长如玉的手指衬得时隐时现。这把剑的护手部分雕琢得格外堂皇，被塑造成双手交叉抱在胸前的人形，身上三对约有手掌大小的金色巨翅以飞翔的姿势向外舒展——然而它们并不是专属于魔族的皮质翼翅，也不是天使的羽翼，而是完完全全只由纤毫毕现的精巧骨节组成，仿佛随时都会分崩离析，别有一种诡异肃杀的美感。

　　“这是‘狄菲纳斯之剑’的仿制品，”亚希握紧剑柄，将长剑笔直地指向天空，欣赏起了月色在剑刃上的冰寒反光；金色的翼翅好似能在空中不停扑动，炫目得几乎能刺痛观察者的双眼。“在二十年前那场神魔之战里，父王联合另外两位魔主的力量打败了领军的天使长狄菲纳斯；所以，虽然这把剑的原型杀戮了数之不尽的魔族，它同时也是荣耀的象征。”说完之后她单手平伸，将护手朝向赛玖的方向，示意他接住。

　　“原来‘狄菲纳斯之剑’是这个样子的么？”赛玖双手托起宝剑，有些入迷地细细审视起它线条优美的造型，好一阵子才扬起头来笑道：“仿制这把剑的家伙还真有意思，硬生生地把天使的羽毛全都给拔光了！”

　　“你说这个？”亚希点了点护手上的六翼，轻轻摇了摇头，“不是的，我以前也问过父王同样的问题，结果他说狄菲纳斯之剑原本就是这个样子，翅膀上没有羽毛的。”

　　“是么？”赛玖意味难明地笑了笑，微微躬身将长剑还到亚希手中；这时洁娜大概是等得有些着急，同时又担心魔王陛下责备她没有好好教导他的女儿，非常雀跃地喊了一句：“好了好了，殿下请先热个身，我们十分钟以后正式开始练习咯！”

　　亚希按照她的吩咐开始在场地一侧伸展身体，洁娜则指挥着双胞胎兄弟做劈砍和格挡的练习。十分钟转瞬即逝，已经做好准备的亚希在洁娜的提示下步入中场；无视雷尼的扑克脸，按照比斗的规则持剑在前方虚虚划了个大十字，而后顺势直接攻了上去。

　　铮——金铁相激，在亚希耳中震出嗡嗡的回响；剑身的颤动经由剑柄传入她的掌心，好像手中的狄菲纳斯之剑正在兴奋歌唱。相对于洁娜那些华丽精致的招数，雷尼的剑路显然更简洁有力，动作沉炼而舒展，仿佛每一道剑势都有着伐石劈山的威能。于是亚希没有与他比试臂力，更多运用了滑挑的技巧和小巧的步伐动作来避开锋芒。

　　“哎呀，小子！我说你小心点儿！”看着他们打了一会儿，洁娜赶忙叫停，抓住雷尼就开始训斥，叉腰瞪眼的架势比巫婆还要巫婆：“绝对不能伤到公主殿下！你听清楚没有？！！绝、对、不可以让公主殿下受伤，哪怕只是掉一根头发丝儿！”直把少年原本就不好的脸色说得更加乌云密布，只差一丁点就能让其他观众见识到电闪雷鸣。

　　“好了。”刚进入状态没多久就被打断的亚希有些不满地调转长剑，用护手上黄金装饰的六翼点了点洁娜的肩头。“大吼大叫会长皱纹的。”说完直接冲雷尼说了声“继续”，左手一翻，莹若冰雪的剑尖便挟着风声对准他右肩的方向刺了过去。

　　雷尼十分轻慢地哼了一声，迅捷无比地将袭来的长剑打偏，全然不睬近旁那一会儿冥思苦想一会儿愁眉苦脸的洁娜，还击的动作越发犀利，眉目之间溢满森然冷意，好似对手即使没灭他全家也杀了他半族。兵器相交的金属声愈加急促响亮，到后来几乎连成一片；对战双方都被笼罩在剑影刀光之中，如果不是狄菲纳斯之剑的造型极为夸张晃眼，观众简直无法分清到底谁是谁。

　　很强——接连两次以最小幅度躲过危险的刀锋，亚希在心里感叹的同时又想起了父亲的嘱咐——魔王陛下的原话是：“如果你不能完全驾驭他们两个，那就必须彻底地毁掉。”

　　彻底地——毁掉……
　　亚希心头一紧，从未在单纯格斗训练中使用过的魔力如同决堤洪水一般汹涌而出，灌注于手中的兵器；狄菲纳斯之剑绽放出夺目的宝石红光芒——电光石火之间，与其相交的另一柄长剑如同最薄脆的玻璃，瞬间崩裂成无数尖细的碎片，呼啸着爆散开去。女孩迅速张开掌心弹出一枚魔法网，可还是稍微慢了一步：那些锐利的断刃已然在猝不及防的雷尼身上划出数道血痕，其中有一条正好从耳际画到眼角，险些就弄伤了他的眼睛。

　　“对，对不起！”亚希惊慌地低叫一声，丢开剑柄往前急迈两步，冲目光越发冰冷的雷尼问道：“你……”

　　“漂亮！真是漂亮！”洁娜一边鼓掌一边捡起被主人扔下的“狄菲纳斯之剑”，兴冲冲地隔进雷尼和亚希之间，毫也不吝惜地开阖艳丽红唇吐出溢美之词：“真不愧是公主殿下！刚才真是太……”

　　“洁娜！”亚希接过自己的长剑，扭头狠狠瞪了侍女一眼，眉头紧皱，略微提高了音调：“你没看见雷尼受伤了么？！还不去拿急救箱？！”

　　洁娜瞟了瞟少年身上的伤口，冲亚希抛了个媚眼儿，一边忽扇着卷曲浓密的长长睫毛一边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哦，没事，小伤而已，是他自己不小心。”

　　“洁娜！！这是我的过错！”公主殿下强调了“我”这个词，希望能引起洁娜的注意，可惜她不但没有马上去拿急救箱，反而露出一脸半是不豫半是害怕的神情，更愤怒地甩了雷尼一记眼刀，而后躬身冲亚希行礼，小声而坚定地说道：
　　“请公主殿下您以后再也不要说那种话了，您是陛下的爱女，不管什么事都绝对不会错的！”

　　“那么我刚才说我错了那句话也没有错！！洁娜，你退下吧。”亚希烦躁地合上双眼，待到感觉到侍女已经悄悄离开才重新睁眼，暗暗叹了口气。“抱歉。”她慢慢走到那从方才起就像塑像一般静静伫立的少年身边，扬手虚虚抚上他的伤口。“刚才我分心了，对不起。”

　　微绽的血肉在女孩指尖烫热的碰触下快速合拢，雷尼默默看着自己身上最后一道血痕隐没在肌肤当中，立时退了一步，重重哼了哼：“装模作样！”
　　“等等，还有脸上。”没等他转身，似乎比刚才更加灼热的触感便熨上了脸颊；虽然只是短短的两三秒钟，雷尼却觉得自己整个身体都被烫得微微颤抖，这是一种之前从未体验过的热度，竟让他有些头重脚轻，开始呼吸急促。

　　“你……”少年有些迷茫地脱口说出一个词，而后发狠咬了咬牙关，用前所未有的迅捷速度离开了训练场，连咻的一声都没留下。

　　“雷尼他就是这样的。”赛玖笑嘻嘻地靠近正在因为自己兄弟方才的举动而懊恼且不解的亚希，瞄了一眼月亮在天空的位置，优雅地向公主殿下鞠了一躬。“今天是大角斗场评出季度冠军的日子哦，陛下正在南方巡视，不知道您有没有兴趣离开宫殿出去逛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