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蚀月·神魔之宴》镜楼

23、Catch Me If You Can

　　77、78、79……
　　公主殿下小心地关上舞蹈教室的大门，轻快地朝走廊那一头跑去。
　　85、86、87……
　　她找到一间空闲的会客厅，急匆匆地拉开橱柜，清空里头的杂物，矮身钻了进去。
　　91、92、93……
　　发现自己的裙摆被夹在外面，殿下不得不用足尖顶住沉重的柜门，使劲儿把裙子解救出来。
　　96、97、98……
　　抱膝坐在柜子里，脸颊靠上蓬蓬裙光滑而带着香味的面料，尊贵的公主殿下开始担心，万一第一个找到她的不是凯尔而是管家婆婆，会不会被念叨上一两个小时，让她好好反省这种不优雅的行为。
　　99、100！
　　数到第100个数时，柜门突然向外打开——亚希吓得一下子直起了身子，后脑勺撞上背后的隔板，不由得发出一声吃痛的轻呼。“你耍赖！这才刚到100呢，哪里有这么……”看清眼前那高大的身影并非自己的玩伴黑猫，公主殿下咬住嘴唇，皱了好一会儿眉头才轻轻叫道：“雷尼？你怎么在这里？”
　　“这是我想问的问题。”蓝眸的少年微微眯起双眼，双唇紧抿，看起来真是傲慢到可怕；如果是皇宫里的侍女，可能被他这么一瞪就会吓得说不出话来。不过，既然亚希已经知道，他明明就是个很温柔的家伙，只是一直很努力地在掩饰自己的那一面而已，所以便不那么客气地哼了一声，以魔界公主的高贵姿态应道：
　　“我只是在玩捉迷藏啦，请你现在把门关上，然后假装从来没见过我。”
　　那个瞬间，雷尼脸上流露出的表情让亚希觉得自己会被狠狠地揍一拳，但是短短一刹那后，她惊恐地发现柜门的确是被合上了，可雷尼也在拉上柜门之前挤了进来，和她肩靠肩坐在一起，令原本十分宽敞的空间显得特别狭小。在这与外界完全隔绝的黑暗里，视觉以外的感官变得分外敏锐，无论是自己还是对方的心跳和呼吸都被放大到难以想象的程度，甚至仿佛能听到这些声响在四壁上的回音。

　　听了数秒钟自己越来越快的心跳，亚希磕磕绊绊地开口说道，“如、如果你也想加入的话，你、你得自己去找个地、地方藏啦！……这、这样是违反规则的！”等了好一会儿也没得到回应，公主殿下觉得橱柜里的空气变得越来越稀薄、越来越闷热，难受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这样好奇怪。
　　真是太奇怪了！
　　公主殿下觉得，就算是舞蹈老师当面在父王面前批评她的舞姿，她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感到无比的窘迫。“雷尼？！”亚希略略提高嗓音，叫出他的名字，声音里藏着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就在这个时候，门轴转动的声音透过柜门传到她耳朵里，亚希吃怕地吸了一口气，屏住呼吸。紧接着飘过来的是少女青春活力的低笑声和高跟鞋在地板上轻快的敲击声，好像至少有两三个的样子——这些是负责城堡整理工作的侍女，因为整座宫殿都被施了魔法，到处纤尘不染，所以她们最主要的工作就是每日更换花瓶里的鲜花，以及用她们本身的鲜妍靓丽来装点宫室。
　　“刚才我好像看到雷尼大人在这边呢，怎么没了。”
　　听到有个女孩深深叹了口气，说出这么一句话来，亚希低头挑起了唇角，心里想着如果让她们知道那家伙就躲在这橱柜里，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哼，你之前不是已经被他抱过了么，不要再继续妄想啦。”第二个略显尖酸的声音加了进来，在她说话的时候，亚希似乎感到身旁那家伙有些异动，橱柜里的空气好像马上就冰冷了几分。
　　“就是就是！”第三名侍女的嗓音格外欢快，显露出她期待而向往的雀跃心情，“我这几天觉得有很好的预感呢，可能——该轮到我了呀！”
　　“做梦吧！”做出冷硬否决的仍是第二个女声，她的发音方式比另外两人刻板而正式少许，口吻也不怎么客气，大概是比其他两个侍女地位略高的女官。“雷尼大人已经很久没有接受邀约，昨天晚上连卡门和卡珊都被他直接用法术扔出去了。”
　　“啊……好像，是这样呢。”第三名侍女压低了嗓门，似乎很是忧心忡忡，“那个，雷尼大人他，不会是身体不舒服吧？”
　　感觉到周围的温度似乎又有了下降的趋势，亚希不得不在心中祈祷她们赶紧离开——大约是路加之月确实很眷顾唯一的公主殿下，这群叽叽喳喳的女孩子们很快就完成了工作走出花厅，让亚希在憋得晕过去之前得以松了口气。

　　“哈……”殿下长长吁了口气，放松了一直紧绷着的肩膀，将整张脸埋在膝盖上偷笑了一会儿，而后抬起手肘轻轻杵了杵身旁的少年，开玩笑道，“卡门和卡珊是谁？新来的侍女么？我没听过她们的名字哟。”
　　雷尼没有回答，事实上，如果公主殿下现在能看清他的脸，她会发现他的表情犹疑不决充满挣扎，一点儿也没有平时那些个冷冰冰的劲儿。
　　“你……身体真的不舒服么？”问出这句话之后，亚希突然感觉到脑后多了一股压力，紧接着，是唇上的温柔触感——柔软而火热，软得像最蓬松的蛋糕，又热得有那么点儿会被灼伤的感觉——让她很难想象正在吻她的是那个一向冷漠而高傲的雷尼。
　　公主殿下呆呆地没有动弹，任由雷尼的唇逗留了数秒钟，他并没有深入地吻她，只是稍微舔了一下她的舌尖便很快离开，如同小鸟轻啄花蕾一般，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直到双唇分开的时候，亚希才意识到现下的状况，不由得双肩微颤，背脊挺直，用力靠上了身后的桃花心木板。
　　“你讨厌……跟我，接吻吗？”雷尼的声音透过黑暗传到她耳中，不再跟平时那样冷静而自信，而是语调起伏，包含着一丝不安和羞涩。
　　其实……不会讨厌啊……
　　亚希在心里默默地这般说着，却无法开口说出自己的想法。是的，她确定自己并没有讨厌雷尼的吻，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胸口一阵阵闷得发疼。
　　“你会讨厌我吗？”
　　怎么可能……公主殿下用双手死死揪住自己的裙摆，力道大得几乎能将丝绸戳破，可是，她完全不知道到底应该怎么回答。
　　“如果我说我爱上公主了，你会很伤脑筋吗？”
　　雷尼的表白令亚希觉得有些目眩，她抬手捧住自己的脸，垂下头去，傻傻地感受着双颊的烫热。公主殿下从未想过能听到雷尼说出这种话，也从来不知道，他会用这般小心的语气说话。
　　“我爱你，第一次看到你的那个瞬间，我就知道……以前，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任何女孩。我是——第一次这样。”
　　雷尼悄悄地用右手捂住自己的胸口，那里头有着他最深刻的情感，再也无法压抑。他扭头定定地盯着浓黑的彼端，看着心爱公主的银发在黑暗当中散出月色般柔和的微弱光亮，用叹息般的语调低声问道：“我想知道，你的想法。”

　　我的……想法？
　　亚希茫然地抬头，却不敢转向他所在的那个方向。
　　害怕？幸福？
　　是喜悦？还是悲哀？
　　这样的心情实在太过复杂而沉重——她抓住自己的手腕，那上面的东西硌得她好痛，一直痛到心上；赛玖的说话突然冲进了她的脑海，在里头一圈圈地残酷回转：
　　“不可能永远维持喜欢的想法，所以终有一天一定会结束。”
　　“所以最好从一开始就不要喜欢，也不要被喜欢。”
　　亚希一下子推开柜门跑了出去，踉跄了几步才站定身子；她握紧双拳，完全不敢回头去看那被她抛在柜子里的少年。雷尼慢慢走了出来，立于她身后仅一步之遥的地方，静静地等待着她的答案；他也同样紧张，将双手背在身后，小心地隐藏起身心的汗水。
　　思量了一会儿，亚希终是下定了决心，咬牙说出几个字：“那个，我……”
　　“殿下！公主殿下！！”黑猫似乎被魔法放大了好几倍的娇嫩呼唤从走廊里传来，会客厅的门一下子被撞开，露出凯尔娇小的身子，墨蓝色的羽翼惶急地不停扑打。“殿下，殿下，不好了！”猫妖一下冲到公主怀里，金色的大眼当中满满都是自己的主人，完全没有意识到第三者的存在，大声叫道：“洁娜大人被陛下的亲卫抓起来了！现在正在议事厅受审呢！您……”
　　“我说过不要再在我面前提到她的名——呃，好吧，还是，要去看一下才行！”意识到这是一个让她可以暂时摆脱目前困境的契机，亚希飞快地改变了主意，匆匆回头朝雷尼说了声“我……我还有事……”就抱着黑猫跑出了会客厅。雷尼迈前一步又停下，踯躅了好一会儿才跟上去，眉头深锁，双眸越发色泽冰冷，充满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