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蚀月·神魔之宴》镜楼

22、Act 22

　　“谁给你这种权力，在路加之城指挥我的卫兵，嗯？”亚希发出一个上扬的鼻音，一步一步地走到那受伤的女孩面前，一下子散发出自己五成的魔力。那名女孩撑了不到半秒钟就软了身子，张口难言，泪珠儿滚在血珠里，目光哀婉，露出柔弱不支的模样。
　　“伤成这样，疼吗？”亚希用指尖虚虚抚上她的脸颊，声线还是跟她平时一样清亮而圆润；受伤的女孩咬紧了下唇，不知所措地使劲儿摇了几下头，突然觉得颊上一片温暖还有些痒痒，瞬间愣在当场。脖颈和衣领上的血迹于弹指间消失无踪，女孩摸了摸自己的脸，既是惊喜又万分惊恐。
　　“很漂亮的脸呀，”公主屈起食指，在对方那完全恢复光洁，没有留下一点痕迹的粉颊上蹭了一蹭，语调越发柔和。“以后可别又刮花了，好吗？”
　　女孩傻呆呆地点了两下头，亚希这才退开一步，右手一挥，重新打开了房门，“请继续吧，万一被父王说我招待不周就不好啦。”亚希在面纱里轻轻笑了两声，看向竖琴的方向，魅魔们赶紧重新跪下，伸长玉藕般的胳膊，像舞蹈一般优雅而妩媚地抚弄起了琴弦。所有的客人都回到他们之前的位置，有拿起酒杯的，有窃窃私语的，也有调-情互拥的，看上去跟出现变故之前没什么两样。

　　看事态平息，亚希提起裙摆朝门外走去；雷尼用他那一贯冰冷的目光在房间里扫过一圈，这才转身跟上。户外的空气很透彻，有一丝刚刚好的小风，让亚希觉得十分清凉却又不至于太冷；多层繁复的裙摆擦过名贵的花卉和新翻的泥土，主人却一点儿也不在意，专门挑着小路走，一直到快接近蓝玫瑰园的地方才停下脚步，回头冲那默默跟随的少年说道：“雷尼，下次可别又冲动了。”
　　回答她的只是一个轻蔑的鼻音，蓝眸少年不快地微微眯眼，眼神当中充满傲慢、不屑还有许许多多复杂的情愫。
　　“有资格来宫里参加晚宴的都不是什么简单角色啦，她们在说谁的坏话来着？不会是在说我丑吧？”想起第一次见面时雷尼的说法，亚希笑眯眯地开了个玩笑——原本只是单纯的笑话，结果雷尼马上就扭过脸去，这样的表现让公主不得不认真起来：“真的，是在说我吗？好吧，”亚希扯了两下面纱，很无所谓地说道：“就让她们说好啦，难道说着说着我就会真的变丑不成？”
　　而且，再好看又怎么样，还不是没长大的小女孩……惆怅了一会儿，公主殿下决定要换个心情，便指着雷尼简单的V领平纹套头衫和长裤笑道：“穿成这样去参加舞会，对舞伴很失礼哟。”
　　“我只是经过！”
　　“只是经过就划伤美女的脸，真是太不温柔啦~”
　　“对那种家伙温柔？！”
　　好像，无论我说什么雷尼都会生气的样子——真的只是想开个玩笑而已的公主殿下讪讪地僵住了，低下头，完全不知该如何是好地开始对手指，隔了好久才支支吾吾地说出一句：“那个，上次，你帮我练习，嗯，还没来得及谢谢你。”
　　还好，这句话是安全的。
　　几秒钟后发现对方没有反驳或者讽刺，亚希在心里偷偷松了口气，可惜气还没松完，不远处就传来了一声叫唤，“哟，雷尼你在这里，我找了你好久。”——那毫无疑问是赛玖的声音，清冷微磁，还带着点轻浮和随性；亚希无意识地大力抓了一下自己的手指，裙下脚步微动，不知道是该走还是该留。
　　“跟我走吧，”赛玖双手插袋，十分悠闲地走到哥哥身旁，熟络地歪了下脑袋，“今天城里来了很多其他地方的小妞儿，都是你没见过的唷。”他的唇角挂起一抹暧昧的微笑，做出一副好像刚刚才看见亚希的样子，略微吃惊地提高了嗓音，“原来公主殿下也在这里，怎么，雷尼还没厌倦您么？”
　　“赛玖！”雷尼飞快地喊了一声，可惜却完全无法阻止他弟弟接下来说出的话。
　　“所以，还没被他抱过吧？”赛玖轻佻而带着笑音的调子令亚希心里发凉，她突然十分庆幸自己现在戴着面纱，可以掩盖住此时内心的脆弱。“很聪明的做法哟，这样一来，是可以多拖一段时间，不过，最后还是会跟其他女生一样被甩掉哦。”
　　“赛玖！”
　　“至少，明确的时限和理由并没那么难以接受，不是吗？”雷尼的呼喝跟亚希说的头几个字混在一处，公主殿下低下头，控制住自己不去看赛玖的方向，“至少，比无法坦诚相待要好一些，赛玖！”她突然提高音量叫了他的名字，双眼在面纱底下紧紧闭拢，生怕自己随时会哭出来，“即便有些事情并非出自你本意，难道我不能伤心吗，不能生气吗？我一直在等你解释，我告诉自己，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会相信，可你呢？只喜欢不停地换上-床的对象？”
　　她用了一个自己觉得十分低俗的词语，脸颊在面纱那一侧泛起羞恼的红潮；赛玖略怔了一怔，仍旧用他那有些玩世不恭的调子轻轻松松答道：
　　“你、在开什么玩笑，这里可是魔界啊。”

　　这里是魔界，多么好的理由。

　　亚希眨了眨双眼，任泪水从面上滑下，自我调整了小半分钟才继续往下说，声音有点低哑：“不管怎么样，你已经赢了雷尼一次。我曾经喜欢你，没有理由地，爱过你——不是雷尼。你赢了，不要再——执着了。”
　　“是嘛，呵，哈哈——”赛玖发出歇斯底里的大笑，笑得微微弓起身子，一步一步慢慢向后退去，而后飞快地转身。他的背影不过一呼吸的时间便完全消失在夜幕当中，蓝月之下，王宫的这片花园无比宁静，没有风声，好像连呼吸声也听不见，只能听到远处传来隐隐的鲁卡卡舞曲，奔放、诙谐，带有浓重的黑色趣味。
　　“抱歉……对不起，我刚才那么说只是……”呆呆站了好久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说话有那么几分贬损雷尼的意味，亚希急忙向他道歉；少年没有说接受，也没有不接受，只是微微弯下腰，对她伸出了右手。备受少女们喜爱的俊美脸庞跟往常一样没有什么表情，湛蓝的双眼中却依稀包藏着一丝温柔。
　　“跳舞吗？”

　　“现在？”虽然已经把自己的手递了过去，掌心相触的那个瞬间，亚希还是多问了一句。
　　雷尼做了个简短的回应：“练了那么久，别浪费。”而后举起手，让公主殿下做了个单脚转身，飞扬的发丝轻轻撩过他的下巴，带着一缕隐约的蓝玫瑰香。那是只为魔界公主殿下盛放的花朵，不像红玫瑰那么馥郁火热，也不像白玫瑰那样清雅纯洁，那是魔界之月照耀下的奇迹之花，花瓣如同海水一样深邃。有很多魔界的居民都说，蓝玫瑰是忘却的花朵，闻了它的花香可以忘记痛苦和忧伤，还有内心最重要的思念。
　　我要成为魔王……
　　亚希踮起脚尖，一圈，又一圈地旋转；头纱在空中飘起，露出银色的发卷，被月色挑染出些许浅浅的蓝。
　　我要我的王国，不是现在这般模样。
　　被舞伴向上托起，亚希往后仰直了颈项，望着头顶永不缺蚀的圆月，在心里说出自己最大的心愿。
　　我的王国，会是典范中的典范，美丽无瑕，充满智慧。可以没有宝石和黄金，也可以没有丝绸和香料，即便什么都没有，我也会让荒芜之地变成一片乐土。我要我的子民在这里平等自由地生活，无论是妖族还是魔族；或者是迷失的人族；哪怕那天神派下的使者，也会得到他们应有的招待。
　　三界本是一体，是那雷霆之火将它们劈开，轻而明亮的上升，重而黑暗的下降。黑暗有黑暗的法则，但那绝非纯粹的残酷和暴-乱，我愿行走于火焰之中，以我之名，开出一条新路！

　　乐声自远处细细传来，有时欢快，有时缠绵，永不停歇。
　　只有这个晚上，公主殿下决定只是跳舞，不去做任何决断或是猜想——在如此美好的夜色里，有什么能比得上一位永远不会疲累，永远都会支持你的沉默舞伴呢？
　　他们俩一直跳到深夜，跳到黎明，直至月色开始发白，遗落在草地上的面纱挂上清清露水。一言不发的骑士将公主送回她精美的寝宫，告别的时候深深低下他骄傲的头。
　　谢谢。
　　公主提起裙裾，完美而标准地微微屈膝，在心中默默致谢。关上房门，她走进浴室对着镜子无奈地笑，指尖滑过镜中自己寒冷而雪白的脸。
　　我是魔王的女儿！
　　她睁大双眼，想要让自己的形象更加自信，可是对面的女孩仍旧渺小迷茫，眼中是无法掩饰的哀伤。
　　明天，明天就好了。
　　亚希向镜子倾身，在自己冰一样冷硬的嘴唇上留下轻轻一吻，呵起的水汽在镜面上留下淡淡痕迹，转瞬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