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之风》镜楼

5、第四章

　　为了充分使用已经花出去的500块，夏冰在30分钟的最后1秒才结束自己的战斗，意犹未尽地收回吊坠挂好。就在她扣上钮扣的同时，一阵急速的乐声从门边传来，下一秒钟那位公事公办的招待小姐便喘着气儿出现在她眼前。
　　“请您务必成为我们俱乐部的独家陪练！”少女经过训练的悦耳声线微微颤抖，连带着她紧紧把住门框的双手也有些不镇定，“作为中国五大顶级俱乐部之一，我们‘天行’拥有最先进的模拟设备和最优……”

　　“我能提供的时段是每晚11点至12点，或者每月15号的标准工作时间。”夏冰语调轻柔地打断了招待小姐的王婆卖瓜，瞅了她手上处于接通状态的PT一眼，直接抛出自己最关心的问题。“你们给我开的时薪是？”

　　“独家陪练的底薪是每小时2000元。”女招待迅速报出一个令夏冰十分满意的数字，“如果进入指名竞价，超出2500元的部分扣除10%的管理费及税金后全部归您所有。此外，如果您愿意成为我们的俱乐部选手参加联盟排……”

　　“抱歉，作为一名学生，我并没有参加比赛的时间。”
　　“这您完全不用担心。”招待小姐露出一个谈话内容完全在她意料之中的自信笑容。“华夏学院与我们‘天行’有着非常良好的合作关系；如果你成为联盟战的队员之一，哪怕只是候补选手，所有的集训时间都能换算成学院‘实践’课程的课时。您绝对不必担心学分上的问题。”

　　这样的条件已经算是不错了。
　　夏冰垂下眼帘，将目光投注在招待小姐的小尖头皮鞋上。
　　可惜，现在还不行。
　　想到自己目前的状况，夏冰的眼眸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黯了一黯；她礼貌地答应会慎重考虑这个提议，花了两分钟来签订陪练协议，而后很快离开了管理室，将那名工作人员不知何时开始变得殷切灼灼的目光关在那道小门后面。

　　找到小艾一行的时候，夏冰发现正在比赛模拟飞艇的两人周围已经包上了一大堆好事者，艇载武器如同烟火般在120度的弧形屏幕上华丽绽放，白中带蓝的电弧伴随着啪啦啦啦的声响令人眼花缭乱地跳来跳去，一看便知他们正在进行的是比单纯“竞速”模式更高一级的“战火”模式。

　　“你来啦！”看到朋友出现在面前，小艾眼前一亮，立马亲热地抱上了她的臂膀，冲正在激战的男生那边撇撇嘴，小声说道：“蒙蒙已经输了两局啦！唉，我还是觉得机战更有意思。”

　　“你懂什么！”
　　唐岚耳朵极尖，当即以藐视的眼光瞪了小艾一眼；然而就是这一瞪，让他死死盯住了女生背后的那块大屏幕，连自己的飞艇被飞弹击中，撞在山壁上击起一大片粉尘，发出嘀嘀嘀嘀的警告声也充耳不闻。

　　艾蒙皱起眉头发出无声的质问，随后也望向同一个方向；静静看了十数秒钟后双眼越瞪越大。他们俩的这一行为带动所有围观者朝主屏望去，不一会儿便眉飞色舞地针对战斗的两具人形机械生出各式各样的兴奋评论来：
　　“哇靠！好久没看到这么精彩的比赛了！”
　　“是啊是啊！快看！”随着画面中红方作出的一个恰到好处毫厘不差的上跳闪避动作，人群爆发出一声整齐的喝彩。黑方从平移直击转向垂直上冲，同时多加了一重推进，矫健的身姿在屏幕上画出一个标准90度的残影，强悍的机动力引出一阵赞叹：“……眼镜蛇！眼镜蛇！”；然而红方好象早就料到了它的行动，方才跃起时向后摆动的双臂猛然一长，开启腰间推动，迅速往后方作了个360度的回环，膝盖屈曲，朝黑方踢去——

　　“躲、躲开了！”有人低吼一声，心有戚戚地吁了口气，“咳，真是一场势均力敌的比……”
　　“什么势均力敌！”唐岚不耐烦地骂了一句，一手紧紧捏拳，另一手拉扯了一下自己的领口，每个指节都在不停地活动，一直盯着光屏的眼眸被无限的战意浸染，浓重得像是能滴出来。

　　“的确，是猫玩耗子。”唐飒接上哥哥的说话——听到这句评价，极少数的围观者目色一凛，的确悟出了些东西；不过大多数还是懵懵懂懂，只晓得冲着主屏里那对缠斗不休的红黑机械不停地哇——喔——

　　画面最终定格在红方一记背刺穿透黑方后腰，将核心舱体捅个对穿的瞬间；唐家兄弟不约而同地点向自己的PT，不过弟弟查完之后并没有公布结果，只是好整以暇地等待着哥哥发表意见。

　　“9615，S——”唐岚低哑地报出四个数字和一个字母，只有他自己知道，需要怎样的努力才能将心跳压制在一个可控的范围。自那个人逝去之后，他第一次重新找回了对战的激情，怎能不让他心潮澎湃——寻找许久的虚幻终于变成了现实——那是天堂，亦是地狱！

　　只是，终究不是他。
　　少年微微合上眼睛，方才热血沸腾的眸子当中划过一丝悲哀，原本紧张无比的心态开始松懈怠惰。
　　还没来得及和你真正打一场……
　　唐岚双臂撑着控制台，垂下的颈项和略略耸起的肩胛呈现出富有张力的优雅线条，因为肌肤骤然失去血色而显得有些颓丧；好像一头高踞在礁石之上的雄鹰，为自己的猎物不慎跌落无边无垠的大海而伤怀。如果女生们还在，必然会惊讶于张扬跋扈的唐家大少竟然会陷入如此静寂而肃穆的境地，没准儿还会出于与生俱来的母性从此略微提高对他的观感。不过她们正好已经走开，所以陪伴唐岚的只有他的双胞胎弟弟。

　　“哥。”唐飒拍了拍唐岚的肩膀，镇定地对后者因为被打扰而瞬间流露出的狠戾目光视而不见，抬起手腕晃了两晃。“你刚才也用了老爷子的最高权限吧？”

　　“当然！”唐岚有些不满地别过脸去，随意在PT上拨弄两下，看清方才被他选择性忽略的另一半信息，当即露出嗓子眼儿里梗了一大块石头的震惊模样，做了个吞咽动作之后狠狠切了切牙。“不可能！”他向上捋了捋头发，满是怀疑地大叫：“不可能是她！怎么可……”

　　“再怎么说她也是华夏学院的学生吧。”唐飒笑得眯起了双眼，“不要瞧不起女孩子，想想咱们那位指导员……”

　　唐岚狠狠捏了两下拳，冲天的战意瞬间化为无限的烦躁；原地呆立了几秒钟，头也不回地朝某个方向大步走去。
　　“又去练字？那我们一会儿午餐的时候再见好了。”
　　虽然没有得到兄长的确认，对其了解甚深的唐飒只是笑了笑便与他分道扬镳，开始寻找方才的几位同伴。由于之前已经和艾蒙交换过PCo，他很轻易便在顶层的展示大厅找到了几位同学：赵小艾和艾蒙正仰视着一架刚刚从俄罗斯进口的“彼得二世”，十五米高的巨大机体高傲耸立，银白外壳上的纯金盾章在阳光下熠熠生光，连一向寡言的艾蒙也好像被那光芒闪花了眼，难掩兴奋的心情，偶尔会在表妹的滔滔不绝当中加上一两句自己的判断；而第三个人则倚靠在一条斜拉钢架上，静静地注视着巨型的海缸，视线随着其中一只小海龟在粼粼的水面上漂动，许多磷光闪烁的鲭鱼摇头摆尾地聚集在她面前，不停地往透明的缸壁上撞去，好似眼前有一块超级美味的大鱼食一样。

　　可能是鱼鳞的美丽反光为那张脸增添了些别样的光彩，唐飒忽而发现这位同学其实长得十分耐看，尽管如剑的眉宇在女生的瓜子脸上显得有些过于刚硬，不大不小的杏眼虽然形状优美可又失之淡漠，然而这些却与她身上的某种中性气质格外搭调，综合在一起相当引人注目；而她看见自己时瞬间流露出的尴尬和漂移的目光则着实令人忍俊不禁。

　　“呃，你好……还有，谢谢……”虽然从发觉唐飒进门到他走近至一个必须说点什么的礼仪距离之间隔了十来秒钟，第一时间就想起自己糗事的夏冰仍是好不容易才调整心情，有些磕巴地说出了问候和感激之辞。同时少女更是努力将游移的目光集中到另两位同学身上，满心希望着他们能注意到这边的新人。

　　“那没什么。”唐飒轻轻笑了笑，跟夏冰一样，将焦点移到那对表兄妹和他们头顶的巨大机械上，十分谦虚地说道：“这里的藏品不算太丰富。”

　　夏冰诧异地瞅了他一眼，不赞同地微微摇了摇头：“怎么会，除了印度和日本的几款机型之外，亚细亚五年内的新型号已经全都在这里了。而且那台‘彼得二世’是上个月才开发的加强型，根本还没有公开上市的。”

　　果然，不是不感兴趣，而是早已熟识——唐飒淡淡笑了笑，心里越发觉得对方值得深入了解。“那么，我们去另外一个展厅看看怎么样？”虽然他知道所有人都知道“天行”只有一个公开展厅；可看到少女那骤然晶亮起来的双眸，唐飒仍是觉得非常有成就感。

　　“不如我们先过去吧，他们俩似乎对彼得很有兴趣呢。”
　　夏冰迟疑了数秒钟才接受唐飒的提议；少年引着她离开那群沿着缸壁不断追逐的银色鲭鱼，踏上宽敞明亮的大型露台。因为俱乐部的会员们绝大多数对游戏设施更感兴趣，所以这片栽种着各类水培植物的小天地算得上人迹罕至；几只胸脯鼓鼓囊囊的鸽子百无聊赖地在地砖上磨着它们嫩黄的小嘴，一点儿也不怕人。

　　惊飞了两只鸽子之后，唐飒指指露台一角说道：“乘这个过去最快了。”透过绰约花木，夏冰看清那里安装着一台复古的强化玻璃全景缆车，承托车身的黑色钢架做成百合花的样式。瞅瞅全透明的轿厢设计，再看看另一头连接着马路对面一座等高大厦的百米索道，女孩深深吸了口气，开始面色煞白。

　　接收到唐飒关切的目光，夏冰提起勇气，勉强挤出一个微笑：“稍微有点儿恐高……请你，假装不知道吧，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