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之风》镜楼

4、第三章

　　还是不行……讨厌雨林，很讨厌……
　　夏冰艰难地用右手掌根按住心脏靠上的位置，指尖死死地抠着自己的肩膀。
　　女孩蹲在厕所的隔间里大口喘气，左胸传来的闷痛令她视线模糊；她花了接近三年的时间来正视过去，可只要一想起那些已经永远失去的东西，她就觉得呼吸无比困难。

　　都过去了……不会有第二次了……
　　是的，再不可能有第二次……
　　夏冰按了按胸口隐藏在衣服里面的某块硬物，胡乱抹去脸上的泪水，离开隔间，将双手搁在水龙头底下；清澈而微凉的液体冲刷过她汗湿的双手，带来的舒爽感觉令她轻轻舒了口气。女孩掬了些清水拍在自己脸上，而后仰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这样的眉眼每天都要看许多次，有的时候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有的时候却越看越是憎恶，比如现在……

　　就在她凝视自己的目光开始变得犀利的时候，盥洗室的其中一个隔间被人从里面打开。夏冰下意识地利用镜子稍微瞥了一眼，紧接着用极大的力道猛然扭过头去——哪怕是远在故里的父亲母亲突然出现在这里也不会让她更吃惊——因为出现在她背后不远处的是一个男性！而且还是今天上午刚刚在班里得知其姓名的男性！

　　说起心中讶异的程度，陡然出现的这个人并没有比夏冰来得轻，于是他们俩就这样隔着四五米的距离大眼瞪小眼，一时间谁都没有动弹。如果不是这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了人声，天知道他们会不会一直站下去。

　　“不好意思，现在正在消毒。”在外面那几个人迈进大门之前，唐飒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扳下紧急掣，迅速将盥洗室们反锁住，提高嗓门叫道：“十分钟后才能重新开放！”随后他侧耳仔细聆听了一会儿外面的动静，确定附近没有人员流动迹象后才回首冲夏冰微笑：“我先出去，5秒钟后clear。”

　　“嗯……”没等夏冰说出什么感谢的话来，少年已经迅速打开房门闪了出去。她有那么点儿呆滞地数了五个数，而后像逃命一般冲出盥洗室，奔出好远才心虚地回头望望——发现某扇门边的剪影标志果然没穿裙子之后张开右掌狠狠地击打了两下自己的前额。这一动作刚好被带着小艾和艾蒙一起在找她的唐岚看见，于是他很不客气地张口就损了一句：
　　“抽风啊！”

　　因为夏冰仍沉浸在方才的“耻辱后遗症”中没搭理他，从来没尝过被人忽略滋味的唐岚用力在她面前啪啪拍了两下手，扇起的掌风几乎能把女孩的刘海全都掀到脑后去。
　　“我说！你到底是谁？！”

　　“夏冰……雹？”夏冰略显迷糊的答话逗得小艾发出了咯咯笑声，后者很亲热地挽上了前者的胳膊，凑到她耳畔小声说：“他就是看起来凶一点，其实人还可以。我跟你说，刚……”

　　“啰嗦！”唐岚粗鲁地打断了小艾的说话；再次对着自己的讯问对象大声喝道：“别装傻！说！你主号是啥？！”他的音量引来很多关注者，其中有些认出夏冰就是刚才OS的主角之一，纷纷开始好奇地指指点点。一时间他们所在的这个地方竟成了竞技厅的焦点。

　　就在夏冰有些厌烦地开始想象是否能请指导员再揍这不知趣的家伙一顿时，不远处传来一个并不算太熟悉却令人感觉十分亲切的声音：“哥，你不是说要跟艾蒙比赛吗？”唐飒穿过人群，笑吟吟地出现在大家面前，示意性地朝身后显出些许懒散情绪的艾蒙侧了侧脑袋。

　　“当然要比！”唐岚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一双黑睛仍是死死地瞪着夏冰，“你，刚才怎么不用内视模式？”

　　“又不是排名赛，我当然可以……”
　　“就是因为排名赛只能用内视模式，所以平时才要好好熟悉！！”
　　虽然唐岚的意思的确是“这是对你好，所以照我说的话做准没错”，不过他那趾高气扬的态度实在是太不讨人喜欢，所以夏冰只当作没听见，四下晃了晃眼，定位住出口的方向。

　　“还有！你怎么就参加了那么点儿比赛？”
　　“没时间。”
　　听到夏冰的答案，再看看她那满不在乎的态度，唐岚扭了扭嘴角，忍不住提高了音量：“你是猪啊！！你平时都在干嘛？！怎么会没时间？！！你的脑子里都装了点儿什么！！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

　　“哥，我们约好的时间已经到了。”唐飒适时地止住了兄长的喋喋不休；唐岚冲明显已经开始心不在焉的夏冰狠狠翻了个白眼，大步往电梯方向走去。因为自家表弟和唐家老二一起默默地跟了过去，赵小艾稍微无奈地冲夏冰笑笑，挽上她的胳膊也走上了相同的方向。

　　“苍越区主要奠基者之一的唐家你应该听说过的。”穿越庞大游戏室的时候，小艾十分当心地跟夏冰咬起耳朵：“这两个是正宗的嫡系。”女孩瞅瞅前方的背影，压住心底热切继续说明：“虽然他们俩似乎都没有认真参加排名赛的样子，我是听说苍越的三‘星’承认过他们自己不一定赶得上唐家兄弟的。”

　　“哦……”夏冰随意点了点头，这时眼角骤然瞥见一条在主屏底下滚动的广告，不由得定下一直被朋友扯着往前走的身子。稍微思忖了半秒钟，她温柔而坚决地以有事要办为由脱离朋友的胳膊，朝与同伴相反的方向快步小跑而去；小艾虽说十分不舍，还是很知趣地没说什么，只是有些蔫蔫地跟住另外几个同学。

　　通往管理室的小门隐藏在一号盥洗室旁边，无论质地还是色泽都几乎与墙面融为一体，上面镶嵌着一块人头大小的屏幕，一亮一亮地显示出“除工作人员外非请莫入”几个大字。因为之前已经提交过申请，所以少女很容易就通过了身份验证，待门打开之后迅捷地闪进后面的走廊。走廊尽头有一道不设防的门扉，里头是一个办公大厅，跟外面比起来小很多也安静很多，前台招待的笑容虽然仍旧有礼，却远不如那些随场的工作人员来得温和亲切。

　　“‘K264.16’？”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女招待例行公事地点了点头，声线稍嫌死板地开始陈述：“您方才的比赛相当精彩。不过按照我们的规定，您目前只能申请C级私人陪练的资格，试用期时薪为100元。如果您有兴趣的话可以跟我们签约，往后的级别和薪资都会按照您的实际表现进行及时调整。”

　　“我知道这个ID的战绩数略有欠缺。”夏冰略为强调了“数”的重音，含笑注视着招待小姐公事公办的双眸。“那么这样如何？您先分配给我一个陪练专用号，然后找一个高级的陪练和我来一场友谊赛；如果我能胜出的话，到时麻烦您再重新考虑一下我的级别。”

　　招待小姐皱了皱眉头，开始考虑如何最恰当地回绝她的要求；然而PT上突然跳出来的一句话让她改变了念头，转而绽放出异常体面的营业笑容。“可以，不过你需要事先支付本次陪练费用。A级陪练的底薪是每小时1000元，最低半小时开始计算。”

　　夏冰左眼皮狠狠跳了几下，迟疑数秒钟后认输般地吁了口气，从自己账上划了500块出去；招待小姐很麻利地发给她一块标有“9615”四个数字的胸牌，而后离开前台将女孩带到了一个约摸10平米的小隔间。“十分钟后我们会安排一名A级陪练与您练习，请您在此之前做好准备。

　　待工作人员离开之后，夏冰花了六分钟来检查周围是否有监测器，最终放松地解开两个钮扣，取下一条项链放在控制台的空白处，而后俯下/身子虔诚地轻吻了一下那磨砂银的吊坠。抬起头来，她那一对原本淡然平静的眼眸陡然变得十分明亮而冷冽，瞳孔周围仿佛镌着一层幽幽的蓝色光芒，好似刚刚从南极冰川里捞出来的宝石一般。

　　“TD，N/A。”一串简单的字符发过去之后，网络彼端很快就传来了回应：
　　“HA，AR，NR。”

　　还算聪明。
　　手指在控制台上以肉眼几乎无法看清的速度跳动，有着游鱼在碧水中的灵动和飞鸟在蓝天里的轻盈；一直注视着屏幕的女孩微微勾起唇角，这样的微笑因为没有传到眼底而显得有些冷酷。

　　我从来没输过，现在，也不会输！
　　夏冰全神贯注地控制着虚拟世界里属于自己的机械；偶尔视线会稍稍下移，对着那枚静静躺在控制台上的吊坠露出一抹与目前这冷冰冰的比赛毫不相符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