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之风》镜楼

3、第二章

　　“机战，一局制，TD。”没等一头冷汗的小艾想好下一步该怎么办，对面的夏冰已经站了起来，面不改色地接受了挑战：“输了的话我会举着‘我和九是窝囊废中的窝囊废’在B-2绕三圈；赢了的话，机位费你全包。”

　　“爽快！”留着小寸头的彪悍青年双手撑上餐桌，直直地审视了一会儿面无表情的女孩。“那就现在！B级机械，RF场地。”说完便大剌剌直起身来，带头朝外走去，快经过门口时还挑衅地回头望了一眼方才不知为何脸色骤变的女孩，目光轻蔑得好象里头还包含了一丝怜悯。

　　“那、那个，对不起。”小艾亦步亦趋地跟在一声不吭走到最后的夏冰旁边，鼻尖上挂了几滴细汗，“我真的没想到会变成这样，以前在家的时候……”女孩为难地皱紧了眉头，觉得自己怎么说也无法弥补刚才的错误，面色不断变幻，待到快进入数百米外的某栋庞大建筑时才好容易提起勇气问道：“呃，你、你有把握吗？”

　　“不知道。”
　　“哎？可是……可是输了的话就要……”小艾被那句简单的“不知道”打击得颜面发白，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才低声道：“我是不在乎啦。可是‘九’……”

　　“即使输了，举牌子的也会是我。”
　　听到这一句，小艾觉得自己右边脸颊像是牙疼后遗症一般僵硬跳动了好几下，想到某个可能性，她隔了好久才轻轻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地回道：“夏冰，你是不是……不喜欢‘九’？”

　　“为什么要喜欢。”夏冰侧过脸庞，不去看朋友矛盾中带有一点不可思议的表情；这时领头的那名青年已经带着她们走进处于大厦九层的大厅，小艾的注意力马上便集中到新环境四周正在播放实况竞技的荧屏上，暂时顾不上追问那是为什么。

　　机械大战专用的主竞技厅十分广大，属于合金钢支架膜结构建筑，无影设计的自然采光和照明令室内光线柔和，没有任何死角。厅内共设有一千多套模拟竞技终端，尽管几乎人人家里都有类似的设备，这里仍凭借最高端的装置和最利于交流的氛围吸引到了不少年轻人，一眼望过去可以说是人头济济。夏冰的挑战者通过管理员的关系才调换到两个相对的位置，甫一坐下就坏笑着翘起大拇哥指向自己左侧那块场内最大的主屏——足足有三十米宽，几乎完全占据了整个层高。“OS？”

　　“随便。”夏冰低头调整了一下坐椅的位置才坐进去，双手慢慢压上了无比熟悉的控制台；虽然机器和室温一样被调到令人觉得舒适的22摄氏度左右，想到即将开始的比赛，她仍是感到一股彻骨的冰凉从指尖传来，那是一种能够麻痹心脏的剧寒，几乎令人无法动弹。

　　见她只是呆呆地瞅着控制台，迟迟没有动静，对面的青年不耐烦地吼了一声。“喂，刚才那么拽！别告诉我你连一个拿得出手的战网帐号都没有！！”这时他已经登入了自己的帐号，大屏幕左侧开始显示出ID的公开信息：“铁甲飞龙”一共参加了12315场比赛，其中本年度排名赛是184场，胜率71.2%，赛区年度排名726——在总人口一千五百万中有十分之一以上会参加模拟游戏竞技赛的华胥区而言是一个非常了不起的成绩。

　　正在小艾将发汗的手心搓了又搓的时候，夏冰的帐号信息终于跳了出来，与对手的辉煌战绩比起来，上面的数字真是小得可怜：ID“K264.16”总共只参加过不到一千场比赛，而今年只有11场排名赛，名次显示为N/A，也就是10万以后的某个数字；至于胜率，则被她本人隐蔽了。

　　“我说，上个小号算什么！”瞄了一眼对手的信息，“铁甲飞龙”相当不满地高声嚷嚷，若不是顾及对方是女生，非冲过去劈头盖脸地好好骂她一通不可。“还有，你怎么开练习赛模式？！你那号儿怎么输都掉不了名次的！”

　　“开始吧。”夏冰好似什么都没听见一般，率先按下了确认键；“铁甲飞龙”低低咒骂了一声，拍打控制台时发出了响亮的啪啪声。大屏幕上随即展现出一片茂密的丛林图景：巨木参天郁郁葱葱，稀薄的云雾笼罩住树冠，色泽鲜艳的兰花点缀出热带风情。小艾聚精会神地盯着屏幕右下角属于夏冰的“基点”，听到背后突然传来很重的“哼”声，吓得倒抽了一口冷气。

　　“蒙……蒙蒙！”因为从身后传来的某种气场过于强烈，小艾不用回头就知道站在那里的正是自己从襁褓时期起便结识的表弟，慌张得开始舌头打结：“你、你怎么来了……不，我是说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

　　艾蒙高傲地瞟了她一眼，挑了挑右边的眉头，右手指在左手腕上轻微地动了几下；收到PT上传来的两句话，赵小艾简直是欲哭无泪。
　　“白痴啊你，定位系统是干什么用的！”
　　“我在门口就听说了，你还真是能闯祸！丢人现眼！”

　　“我是有错啦，可他们也确实很过分嘛；再说了……”
　　“K！”小艾讨好的话刚讲了个开头就被另一个男声打断——出现在艾蒙身后的唐岚被大屏幕上显示出来的场景差点气到吐血，生生爆了句粗口：“那个什么冰雹在找死吗？随机型号，遥感模式？！‘铁甲飞龙’怎么说也是三位数的排名！”

　　“呃，也许夏冰很厉害哦……她的ID怎么看也是新号嘛。”
　　“那种老女……切！”想起某位恐怖的指导员，唐岚硬生生屏住了一个字，愤愤地打开了自己的PT——他所使用的终端是最新的超薄无感设计，完全贴合于上臂，刚激活时那一小段约八公分长的手臂霎那间会变成墨绿颜色，看得小艾啊——了一声。虽然对夏冰绝无一丝好心，可事关所谓团队荣誉，唐岚不得不谨慎处理。因为有些内部关系，他很快就调出了夏冰使用那个帐号的一些隐藏信息，比如说这其实是个老帐号，注册于大约十年之前，去年和前年的对战记录是空白。而其他时候大约平均每年会参加100场左右的比赛。

　　“那么早就注册了，是小号麽……”赵小艾好奇地凑过去仔细看，目光移到胜率那一栏时陡然一凝，险些连眼珠子都瞪了出来。“开、开玩笑吧！”她伸开手掌捂住自己的嘴，拼命抑制住惊叫的冲动：“百分之百？！竟、竟然是百分之百！保留一位小数，她打了一千场不到……就是说连一场都没输过？！”

　　“有什么了不起！肯定是运气好，没看她都没进排名啊！”说到这里，连唐岚都觉得自己太拙劣，便气鼓鼓地不说话，开始察看“K264.16”以前的具体战况和对手。小艾因为惦记着目前的比赛，所以并不像他那么专心，而是一心二用，一会儿看看大屏幕，一会儿瞅瞅小屏幕。

　　“铁甲飞龙”选择的是一架B-CR1，又被称为“螃蟹”的中型机械；机如其名，主体背部包着坚固甲壳，拥有八条长腿和两个大螯，动作十分灵敏。夏冰随机到的则是B-MS4，一款中规中矩的人型机械，双臂前段是两柄圆锯，与体积大上五六倍的对手比起来显得相当的小巧玲珑。双方准备的一分钟刚刚结束，“铁甲飞龙”就在第一时间通过雷达搜寻到了敌人的位置，迈动八条长腿，迅捷无比地从赛场另一端逼近过去。夏冰操纵的MS4则不紧不慢地呈弧线状撤退，一路上不停地挥动双臂，飞速转动的电锯切进乔木粗壮的树干，有些当场在嗡嗡声中轰然倒下，有些则摇摇晃晃，被它的兄弟姐妹们架住。

　　“呃，她锯那些树干什么？这算什么战术？”
　　“不知道！没见过。”因为没能在“K264.16”以往的参赛纪录中找到什么破绽，唐岚回答得相当没好气。“MS对CR一般都会在前期拖时间、等到后期再发力，因为CR能耗高，后继力不足，一般撑不过10分钟；但是像她这样乱来，没准儿自己的机体会比对方更早‘休克’！”

　　“喔……”小艾虽然听着不是完全明白，不过还是条件反射地点了点头。这时两架机械之间的距离已经从原来的一千单位变成三单位，“铁甲飞龙”的左螯向上抬起45度角，作势便向比他那钢钳只大了一圈的MS4砸去！小机械人往后一跳，两枚与前臂连成一体的圆形锯片同时脱离身体，旋转着朝螃蟹飞去。“铁甲飞龙闪过其中一个，用大螯击飞了另外一个；正当他意满志得地朝在他看来已经完全失去主要武器的敌手袭去时，耳边突然传来一声闷响，眼前一花，内控的主屏一阵晃动！不明白到底发生什么事的他迅速瞟了一眼2号屏，发现自己的“螃蟹”正在侧翻，另有一根巨大的菠萝蜜树正当头砸下！

　　“铁甲飞龙”大惊失色地控制机体往相反方向躲闪，在千钧一发之际从那可怕的阴影下挪开；没等他来得及庆幸这次成功的闪避，伴随着一阵噼哩啪啦声，主屏上就出现了“You Lose”两个血红色的巨大单词。

　　“这、这是怎么回事？！”青年揉了好几下眼镜才确定自己并非眼花，于是出离愤怒地捶打着控制台开始吵嚷：“管理员！管理员！！XX的给我马上过来！！机器坏掉了！”

　　“……你还是自己看吧。”被急急“召唤”过来的工作人员因为跟他熟识，所以没计较他的不礼貌，只是点了两下键钮，开始在大屏幕上重新播放最后那一段比赛的全景视频：“螃蟹”躲避圆锯的同时，MS4跳上一棵原本已经被锯断的圆木一头，利用杠杆原理将正好处于对方腹底的另一头翘起，将对方挑得倾侧；随后，被闪过的那个锯片刷断了一株倾斜的菠萝蜜；由于“螃蟹”躲闪的方向正好是MS4所在的方向，趁着前者分神的时候，后者弓身潜入其腹下，将一把最普通的标配战术刀准确地捅进了腹部装甲的间隙……

　　“铁甲飞龙”呆愣愣地凝望着大屏幕，直到重播结束，荧屏上开始播放其他小组的比赛也不曾移开视线，对朋友们的议论和交换充耳不闻。他很想安慰自己；这一切都是因为那家伙运气好，而自己又太轻敌；可事实是光看MS4最后那一连串行云流水般完美的动作就令他心生恐惧——只有经验、判断力和微操都达到最上层水准的操纵者才能做出那样精准的一击致命。以前的比赛当中不乏比自己名次靠前的选手，可是却没有一个能给他造成这么大的震撼！

　　“X的，你大号叫啥？！”痛定思痛，“铁甲飞龙”拍着控制台跳起来大喝一声，看到对面已经完全没有人影，顿时心情扭曲地开始磨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