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之风》镜楼

19、掌中的星云（上）

　　“呀啊啊啊啊——”“救命！救命！”
　　“保安！保安！”“往这边来了！不要！不要啊啊啊啊啊！”
　　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将唐岚从回忆中惊醒，深深皱起了眉头，可没等他搞清楚是怎么回事，右手臂就被人紧紧抓住——他扭头看去，发现是宋时菲越过她本家哥哥一脸惊恐地扑了过来，小脸煞白，眼中似乎还含着泪光。
　　“宋绍英！”唐岚不耐烦地叫了声朋友的名字，这时，他终于发现了恐慌的来源：“绝望战场”的牢笼上不知什么时候破了个大洞，两只生化斗兽已经跳出赛场范围，无声仰首，冲观众们龇出数排黄黄的大尖牙。
　　“有什么好叫的！”唐岚在友人的帮助下挣开宋时菲，仍旧做回双手抱在胸前的姿势，完全不在意眼前十多米外那一下就能跳到他身上的怪兽，不屑地评论道：“都套着项圈呢。”
　　再说了，那家伙在干嘛？
　　正这么想着，他就看到那个灰色的身影从锁链之间轻盈地跳了出来，就在他以为会出什么大招的时候，那家伙却好似完全没意识到斗兽还在咆哮一般，径自打开内圈的内部人员专用通道，就这样消失不见了！
　　██！唐岚在心里爆了句粗口，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愤懑。他纵身跃起，做了个前空翻，正好降落在其中一只斗兽的背上，借着重力作用，右手狠狠在它后脑的位置凿了一拳，立即令其委顿在地；而后左手朝另一只斗兽的方向猛地隔空一推——原本耀武扬威的斗兽惨叫一声，整个身子翻滚出好几米远，缩成一团不敢再起身。
　　寂静了数秒钟后，掌声与喝彩顿时响彻云霄，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冲着他的方向鼓掌欢呼，唐岚却只觉得肚子里憋着的气越来越多，随时都可能像火药桶一样轰然炸开。他再也顾不上旁人，双手一撑，从低陷的竞技场中翻了出去，迅速沿着一圈圈螺旋上升的楼梯往最顶部的领导层办公室跑。到了那里，他一进门就抢过秘书手中的专用PT，大叫着让Sierra接通Phantom，可怜那年轻的女秘书双手一直保持着东西被夺去的模样不敢动弹，眼泪汪汪地不知道该怎么好。
　　办公室中另外还有几名管理人员，其中跟他最熟、年纪也最长的那一位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和蔼地劝说他冷静点儿。唐岚对此充耳不闻，只是催促着立体投影里的AI马上把那人找出来；大约过了一分来钟，信号接通的长音终于如愿传来，Sierra性-感的身姿淡去，用墨镜遮住大半张脸的Phantom出现在投影里。
　　“合同附加条款之二。”没等唐岚说话，信号另一端就传来了夏冰的声音，比她平时的声线略微低沉而成熟些，听起来既熟悉而又陌生，“不参加任何形式的斗兽——你们的解释是？”
　　少年愣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她大概看不到自己的模样，所以才以为他只是SRP的工作人员。扭头看了一眼浅笑得十分宽容和慈祥的SRP华胥区负责人——同时也是从小看着自己长大的爷爷的好友——唐岚突然觉得很是心虚。
　　“没有解释吗？那就终止合同好了。”
　　“等、等一下！”唐岚回头大吼一声，手指一紧，险些把PT捏碎，“那个，我不知道合同里有这么一条！以后绝对不会了！……违约金，我会付违约金的！”
　　经过数秒钟的思量，那边终于轻微地点了点头，“违约金就不用了，那么，麻烦下次安排些更有挑战性的对手，最近几次打得很没意思。”
　　唐岚下意识地再次向李家爷爷看去，SRP区负责人做了个无奈耸肩的姿势，表示他也无能为力；于是少年脑袋一热，即时说道：“我陪你打！”
　　这回Phantom用了更长的思考时间才微微勾起唇角，靠近镜头，用一种带着蛊惑和嘲讽意味的口吻悄声问道：“跟我打？你确信，已经做好了被完全摧毁自信的准备？”
　　唐岚张了张口，怎么也没办法说出反驳的话来，这一刻，他仿佛看到了光芒四射的“九”——那人之所以被称为“神之九星”，并不仅仅因为那神乎其神的技艺，而在于没有人敢在他面前起什么争胜之心。他的存在几乎摧毁了所有人的自信，无论什么人想出什么新招数，他总有办法找到破绽——“九”不可超越，甚至不与任何人比肩，更不可模仿。
　　呆滞了半分钟，唐岚终于挤出一句十秒钟之后让他连肠子都悔青的话来：
　　“下午没事吧，我们去逛动物园？”
　　他得到的是一句“我对被人关起来的动物不感兴趣！”和信号中断的嘟嘟声，通讯结束之后，穿着毛茸茸兔子比基尼的Sierra重新跳回到屏幕中，轻轻向他抛了个学生妹般青涩的小媚眼儿，脸上柔顺温良的笑容在唐岚看来格外的碍眼。
　　“我说怎么回事呢。”李爷爷发出爽朗的大笑，带着几分揶揄地拍了拍唐岚的肩，以年长者的姿态感叹一句：“年轻人啊……”唐岚涨红了脸，几次想要澄清自己并不是李爷爷想象的那样，可踯躅许久，却怎么也没能解释出口。

　　虽然出了一个不怎么受欢迎的插曲，夏冰仍是按原计划离开了SRP会场，直接回到学校，并在途中用一支营养剂解决了午餐。宿舍里的其他人都还没有回来，这让她得以完全不受打扰地做完了基础机械工程学的作业，还浏览了一遍校内网的“机械工程”板块，并在XYZ与另一个常见ID的论战当中愉快地插了一脚。
　　正当她沉浸于《基地与帝国》第一篇的时候，一下沉闷的钝响从隔壁传来——她放下书本，犹豫了几秒钟才走出自己的小房间，在旁边的房门上轻轻敲了三下。唐飒的声音立即从里头传了出来，“请稍等！”紧接着又传来一下重物落地的声响。
　　被那声响震得耸了耸肩，夏冰小心地问道，“那个，如果不方便的话……”
　　“不、不，只是一点小小的事故，请进。”房门伴随着“请”字从里面微微打开，仅开到只能容一个人侧身通过的宽度，里头一片漆黑。女孩很是做了会儿心理建设才穿越那夹缝，刚刚进去半个身子就被眼前的美景震惊得屏住了呼吸：
　　这是宇宙……
　　不，是太阳系！
　　无法测量的浩瀚黑暗里，仿佛缀满宝石的夜幕下，几个天体围绕着微微喷吐冕环的橙红色火球慢慢旋转：海王星蓝得像宝石；土星围着它标志性的草帽光环；地球的色泽最是多样，好似深蓝色的云母，缠着白色绿色的花纹；还有彗星拖着烟状的长尾，像骑着扫帚的女巫一般划过天际。
　　夏冰不自觉地瞥了一眼脚下，发现几乎完全看不清自己身体的轮廓，好像整个人都隐于虚空当中，化于整个宇宙——这个发现让她心跳加速，既有心惊，也有几分难名的刺激和愉悦。
　　“最新的全息天体仪，可以调整比例尺噢。”熟悉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唐飒把门关好，轻轻走到夏冰身边。她扭头望去，发现他跟自己完全不一样，整个人好似漂浮在宇宙当中，眉目含笑，白色的衬衫亮得有些刺眼——那个瞬间，他仿佛是宇宙中唯一的神祗，在微笑之间就能创造整个世界。
　　发现夏冰被智能系统自动判别为背景，整个人都是黑乎乎的一团，唐飒道了声抱歉，很快便调整了全息投影的设置。夏冰抬起双手，捞起正好经过的天王星，看着那浅蓝色的小东西披着薄纱一般的光环不徐不疾地在手心游过，不由得露出完全发自心底的由衷笑容。
　　“我以前也有一个天体仪。”夏冰虚虚地挡着天王星的移动轨迹，随着它的远离慢慢伸长右臂，连脑袋也侧了起来。“不过没这么高级，稍微挡一下图形就会虚掉，我们经常……”说到这里，她猛然停了下来，手臂僵直，眼睁睁地看着天王星擦着指尖跑掉。少女垂下眼帘，努力不让心底的负面情绪喷涌出来，可事实上，她的身形仍是即刻垮了少许，看上去十分落寞。
　　尽管从未从她口中听到过那个名字，唐飒仍然在第一时间便做出了判断，知道她说的“我们”中的另一个应该是两年前死去的林昊——他早就不再质疑夏冰就是林夏的可能性，因为从林家的角度上看，让林夏诈死绝对是一个很好的选择：一来是因为当年绑架的幕后黑手至今仍未落网；二来，三架飞艇如何同时坠毁，整个真相仍旧扑朔迷离；第三，也许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为什么当时只有她能够活下来。
　　虽然并不明显，她的确表现出了一些创伤后心理障碍的症状。
　　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尽管无比想要得到答案，唐飒只是静静地站着，无声地等待，直至身边的女孩勉力笑笑，冲他发出了疑问：“你不是说，可以调整比例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