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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你还要天真到什么时候呢 ...

  •   ——于是只一眨眼,那个身影就在雪松的枝桠上消失了。

      而就在那一瞬,车队里所有马匹都突然受了惊般嘶鸣着狂奔起来,直把骑在上面的侍从们惊得勒紧了缰绳大呼小叫起来:“哎哟这都怎么了,到底怎么了,这些畜生都中了魔么!哦天啊,”他们一侧头,又被那辆突然加速超前晃悠得随时都要散架似的马车吓得大叫了起来,“大人!大人还在里面呢,这不行啊!那个赶车的,你快……”

      “别大呼小叫!”坐在横辕上的马车夫啐了一口,咬着牙用力拉紧了那两匹受惊的马,在好不容易才把它们安抚地稍微平静了下来之后,他方才满头大汗地牢牢把持着缰绳回过头去,眼角余光疑惑地扫向了骏马们拼命回避的那个方向,“宝贝们,你们今天这是怎么了……嗯?”他眯起眼看向那些上头被雪彻底覆盖成刺目白色的群峰,发现那上头从冰雪里挣扎出来的灰黑色岩石突然像有生命似地动了起来,冰雪之上被阳光所投下灰色阴影也突然开始了流动,而在那山崖的最顶端上,岩石的灰黑色突然像条大虫子似地在原地翻滚起来,面积也越来越大,好似马上就能挣脱束缚似的……

      不,不对。沸腾般细微的嚓嚓声在他的鼓膜上踮着脚尖跳起舞来,然后它们瞬间化作了张牙舞爪的恐惧在这男人脑袋里炸出嗡的一声巨响——岩石当然不会像那样动。因此动的不是那些冰冷的石块,而是压在上面那些正如潮水般往下席卷的,很快就会铺天盖地而来的冰雪啊!

      “见鬼……你们看后面,要雪崩了!”车夫回过头扯着嗓子嘶声大吼起来,“快啊,前不远有个地势比较高的小山坡,我们先到那里去躲躲!”

      又是雪崩!众人闻言脸色顿变,一夹马腹就策着马狂奔起来。真是活见鬼了!男人们满怀惊惧地想。这片雪域在春天到来之前已经连续雪崩了两次,却每次都不是因为气温上升……而在今天上午进入这片属于劳伦茨家的森林之后,他们中就再没人敢发出足以引发一场雪崩的音量过……居然该死的还是没能避过雪崩。这也太凑巧了!

      世代供职于劳伦茨家的马车夫赶着马,感到越来越难以压制住自己心底的不安了。自从前些日子人祸降临在劳伦茨的土地上之后,毫无预兆的天灾也接二连三地袭来……这是不祥之兆啊。就连身为红衣主教的瑟希亚老爷都没能阻止那一切,包括大小姐的事情在内。难道这片向来安定富饶的土地也即将继希斯克利夫之后,迎来不幸和战乱么?

      “——速度和数量都不正常。”

      年轻的主教静坐在马车中倾听了一会儿车外的动静。他十分镇定地探出头去又看了一眼外头,只见视野中雪浪如饥饿兽群般肃杀的声势呼啸而来,雪粒相互碾压所发出的热油迸溅般让人头皮发麻的声音也越来越近。

      “估计我们的马没法儿跑得比它们更快……”这个金发碧眼的俊秀青年沉声说着,从脖颈处拉出了一个权杖形状的项链,“看来我必须得出手了。不会有事的,米娅。你放心待在车里就好……”

      “没问题。”赤色眼瞳的贵族少女深吸一口气稳声应着,她这会儿看起来已经完全平复好了自己的情绪。“不过瑟希亚,这件事很蹊跷呢。”她含着笑凑上去在表兄脸上亲了一下,就把自己略微凌乱的裙子捋捋好重新坐下,纤细的左手稍稍支住了下巴,“先前那一次雪崩我就觉得很奇怪了。下面的人都没能查到任何人为的诱因,动物们也没有提前出现异况,温度现在也还没到回升的时候,也就是说,并不是自然因素引起的雪崩。而普通人的声音再大,也不能可能使它的规模变得这样大……”阿米莉亚说着,眼中闪过一缕若有所思的光,“雪崩不可能没有任何诱因。因此我们的行政执行官倾向于是难以察觉的轻微地震引起了上一次灾害。然而你和我都知道,无论这次还是前次,都明显不是地震引起的……”

      老鼠和蛇都好好地呆在了它们该呆的地方,而他们的领地里并没有那种会喷火的峰脉。

      她和瑟希亚的视线撞到了一起。两人不约而同地想起了方才下人们闲聊时提起的所谓“山林守护神”,那位不知道是什么种族的生物或死物有很大嫌疑就是这两场自然灾害的罪魁祸首。而瑟希亚要想得更远些。他记得,歌德夫人的那个儿子就躲在这片森林里,联系到他兄长方才展示出来的力量,那个混血种的男孩子极有可能就是……

      “你不需要想这么多,米娅。”坚信自己已经找到了答案的瑟希亚神色轻松地摸了摸阿米莉亚的头,“有些事让男人来处理就可以了。”

      一直有意无意地跟随在马车后头的海迪听着马车里两人的低语,被兜帽遮掩了大半表情的脸上勾起了一个若有若无的笑。

      “啊!那个一天到晚僵着个脸的小呆瓜居然在外人面前笑了那么多次,要变天啦!”干完了坏事正快速潜行而来的猫耳少年不时伸手抓一下快速掠过自己身侧的那些杂乱枝桠,软声嘟囔着,琥珀色的兽瞳又圆又亮,语调天真烂漫得让人毛骨悚然,“教廷的小子,赶快出来吧,你要是一直躲在马车里的话,对我来说可反而是个麻烦事了呢……”

      裹在兜帽里的少年说着身形突然变了起来;在它和那片森冷洁白的千重巨浪一起踏上平原的一瞬,那件棕黑色的披风和衣服一起瘪成了一个空壳,在里头钻出一只金色的猫样小兽之后,那些布料很快被冰雪倾轧而过,然后它发出了极可怜的呜咪声,闪电般直奔车队中那辆最为显眼的马车而去——

      “停车!”瑟希亚这时已做好了使用神术的准备,这容貌俊秀的年轻主教刚举起手把小巧的权杖项链对着雪浪的方向举起来,就被一只看着随时都能被冰雪压成肉酱的金黄色小奶猫扑了个满怀,整个人都倒在了地上!

      年轻的主教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他捂着痉挛泛酸的胃重新站了起来,也不管那只用爪子扒着他衣服的猫就继续对那片来势汹汹的冰雪巨浪举起了权杖,然后那些砂砾般冷硬又如海水般柔软的冰雪就奇迹般在聚拢起来的车队两侧分流而去;在这场雪崩彻底平息后,车队众人甚至惊奇地看见那些自己面前的雪墙被强大的神术压制得如同皎洁的美玉般清透光滑。

      “光明神在上!”车夫在瑟希亚转身进了马车之后好一会儿才找回了自己的舌头,这大胡子男人啧啧慨叹着,“我简直觉得自己看见了摩西分海哩。”

      摩西分海……这话倒是没说错。方才的那个神术本来就脱胎于圣经中记载的那个传说。不过“海”带来的这只小小的赠品……

      瑟希亚提着那只小奶猫的脖子把它拎到了自己眼前,在对上那双湿润透亮的金色猫瞳的一瞬,他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眼皮一重,就倒在了柔软的垫子上。

      “消耗太大了吗……啊,是喵喵……?喵喵!”阿米莉亚的眼睛瞪圆了——她绝不会认错,这是她从小时候养的那只猫!它不是早在自己七八岁的时候就失踪了吗?少女又惊又喜,她随手扯过一张毯子给表兄盖好,站起来转身一扑就想抱住它;那小东西却滑溜得很,只轻轻舔了一下她的手,就哧溜一下从她怀里滑了出去,两只小爪子在车窗上一扒就消失在了窗外;等到整个车队里的人全都跟睡美人似地倒下来的时候,它才踏着高傲的脚步回到了马车中,然后灵巧地借着阿米莉亚的肩跳到了她的头顶上,好整以暇地在那儿趴下了。

      ……它还是这么喜欢这个位置啊。

      阿米莉亚有点想笑,她小心翼翼地伸手要去摸它的脑袋,然后被那傲气的小东西一爪子挥开了。

      “会催眠,寿命看来也很长……你到底是什么呢?”阿米莉亚也不生气,只笑嘻嘻地翘起嘴角低声道,“我发现我的家人似乎瞒了我很多事情,你说对吗,海迪?”被裹在披风里的少女说着,提起裙子就要跳下马车,然后她看着自己面前伸出了一只强有力的熟悉的手。

      “大小姐,欢迎回来。”高大的青年沉声说着,稳稳地接住了阿米莉亚放在她掌心的手,轻巧地把人从车上接了下来,而后退后一步,一言不发地站在了她身后。

      “我回来了,海迪。”银发赤瞳的少女顶着头上那只懒洋洋的小奶猫转过身,用一种十分无辜的好奇眼光看他,“这么大动静,我猜你是要跟我摊牌了。那么能跟我说一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么?比如说喵喵怎么这么久还长不大,又比如说……”她眯起眼看向那道壮观而奇特的弓形雪墙,语气却是沉了下来,仿似一座正在地壳下酝酿着炽热岩浆的火山,“你到底是谁。你,还有这只猫。你们给我的感觉和所罗门很像……”

      阿比斯闻言顿时不满地咕噜了一声。

      “讨厌,我才不是猫啦!”金色的小兽摊平四肢趴在阿米莉亚头顶哼哼了一声,“我说啊,大小姐,劳伦茨堡已经不适合你居住啦。我也打算离开这里,所以今天之后,在场的这些人就会失去对我和海迪的一切记忆……你要不要跟我们离开呢?要是一起的话,我可以叫海迪也顺手帮帮你……”

      阿米莉亚的身体顿时一滞。她认得这个声音!这是她那个最终躲到了丛林里去了的玩伴……

      “阿比斯?”银发赤瞳的美丽少女裹紧了披风微闭上眼,她感到有点儿冷,“原来一直是你吗……我不想离开。”她的身体稍微放松下来,与此同时,眉目间的沮丧却也掩饰不住了,“瑟希亚在这里,所以我哪里都不会去的。”

      “——你还要天真到什么时候呢,小米娅。” 阿比斯懒洋洋道,“你想知道真相,但那必须得是在你我利益一致的前提之下。即便客观而言利害关系极其相近,但我可不乐意被一个随时都可能会被发现的魔女拖累啊。你和那位小少爷是不同的,小米娅。你的母亲也早就料到了你会有现在的处境……和你不同,她几乎是在我和海迪出生的那一瞬间,就感知到了我们的真实身份。”金色的幼兽从她头上一跃而下,稳稳地落在了她的面前,圆而亮的金色兽瞳闪过一道冷芒,“如果你并没有觉醒成魔女,那我们两个也许一辈子都不会以这种姿态出现在你眼前,只履行你母亲要我们照顾你的嘱托也就完了。然而事实并非如此不是吗,我年轻的魔女啊。你以为,那个小子还能像这样撑多久?”

      阿米莉亚闻此不由低下头苦笑起来。

      “给我一点时间。”她在阿比斯面前蹲下,怜爱地伸手摸了摸他下巴上的毛,“你说的是对的,但我做不到……我需要时间。”

      ……
      …………

      汉娜六神无主地啃着自己的手指。她哆哆嗦嗦地蜷缩在只点了一盏油灯的小房间里,看着昏暗的烛火有一下没一下地摇晃着,抱着怀里的不知道什么像块石头似地蹲在角落。哭泣让她的身体不住地痉挛着,前些夜里那些阴冷血腥的可怕画面不断地重复闪现在她的眼前——

      血。黑暗里的大嘴。半夜那些窸窸窣窣的动静。凯瑟琳被染红的裙子。还有女仆长,她从凯瑟琳的房间里出来的时候带着一个装了猩红色血块的玻璃瓶子,那瓶子……

      汉娜狠狠地打了个寒战,指头上立马沁出了鲜红的血。

      怀中光滑而温热的触感让她感到稍微好过了些,于是她继续这不知道第多少遍的回忆:她从花园里逃回了厨房,然后顺着楼梯趁乱偷偷去了二楼想要看看能不能拿点什么。可惜路德维希大公和他那些讨厌的手下们都在……女仆长带着一副忍耐的表情在自己面前匆匆而过。好奇心驱使她去细看那个瓶子,于是就在那一瞬,一张不成形的婴儿的脸在血肉里头挣扎着动了一下,睁开了没有眼白的双眼死死地盯着自己,然后露出了个血淋淋的无邪又可怕的笑——

      叮叮!女仆长敲了一下瓶子,那张比普通婴儿小得多的脸立刻消失在了血块里,就好像方才的一切都只是个恍惚间破裂的梦一般。然后女仆长注意到了自己。她走了过来,带着如释重负的笑要自己接过那个瓶子,然后诺亚把自己押进了这个房间里,和瓶子里的那个怪物一起……它是热的。还带着脉搏……

      瓶子。热的。还带着脉搏。汉娜猛地一颤。她不可置信般机械地低下头望去,然后她发觉自己手下那个温暖的触感正是那个装着血肉的瓶子;在那张可怕的婴儿的脸再度压在瓶壁上盯着自己时,这女人尖叫一声甩开,连滚带爬地往后逃去!

      瓶子并没有碎。而那张婴儿的脸在瓶子终于不再滚动的那一瞬对着她笑了起来。

      啊,你怕我。它的眼睛在这样说。然后那东西从血肉里伸出一只肥短的手把瓶塞顶开了——于是它带着瓶子一起骨碌碌地倒在了地上再次转动了起来,和地面上的砂砾摩擦出了令人牙酸的声响,粘稠的暗红色液体在地上拖出了一道湿润的红痕——

      “放我出去!”汉娜顿时毛骨悚然,她用简直能把墙壁震碎的尽头尖叫了一声,跳起来咚咚咚地捶起了门,“放我出去!我不要死在这里,放我出去!”然而并没有人回应她——女仆长和那些把她推入这间小小的牢笼的男人们早就远远地避开了,他们生怕被这怪物波及;汉娜对此并非一无所知,于是呼救变成了恶毒的诅咒,绝望的哀恸变成了歇斯底里的疯狂——

      “你们这些路德维希婊|子!我诅咒你们,但凡我受到了一丝一毫的伤害,感受到了一丝一毫的苦痛,所有不幸都会千百倍地回到你们的头上!我诅咒你们!魔鬼会从地狱里爬出来攫取你们的血肉,让你们夜夜不得安宁!路德维希……”

      “人类的雌性,声音能别这么刺耳吗?”一个稚嫩的童声突然响起。

      “闭嘴!你什么都不知道!”正在骂兴上的汉娜立马回头大骂出声,然后她呆了呆,在铁栏上抓出了血痕的双手缓缓滑落。

      那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孩子。他有着银蓝色的发和琉璃色的眼,一身简单至极的白色衣衫包裹着身体,光|裸的脚踝上有着银色的圆环,即便是在这样昏暗狭小而又脏乱的地牢里,也仍旧洁净美好得不可思议。

      “你是那个小怪物……”汉娜背抵在门上,声音听着有点干涩。

      “真是失礼的说法。”男孩嘶地吐出了顶端有分叉的鲜红长舌把玻璃瓶舔了个干净,然后他嫌弃地看了一眼地面,在上面争先恐后地涌出了绿毯般散发着清香的茸茸绿草之后,才以非常优雅的姿态继续往前走去。

      “来做个交易吧。”

      他笑眯眯地看着贴在门上眼睛瞪得快要从眼眶里掉出来的汉娜,伸手在她面前凌空触了一下,于是那个形容憔悴的女人万分不愿地跪了下来,喉咙里发出了野兽般嘶哑的哀鸣,“我饶你一命,你带我出去。啊……还有,我叫萨米尔,这是你主人的名字,你可要好好记住啊,人类。”男孩说着,踮起脚把形状美好嘴唇凑到汉娜后颈处,狰狞的利齿从唇下露出,瞬间刺透了她的动脉——

  • 作者有话要说:  补完啦!~\(≧▽≦)/~啦啦啦
    ……前几天发烧……特别难受OT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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