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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恩威并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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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夜未央,月华皎皎,缕缕寒风如絮絮耳语,盘旋又远去。
静谧的庭院中,潘琪拢着狐裘,叹息。
这时,一阵急促又轻微的脚步声传来,潘琪转身看去。
“小姐,回屋吧。”是起夜了不见潘琪,忙出来寻找的慧香。
待进了内室,暖暖炭火渐渐拂去身上的寒意,却化不掉潘琪心中的苦闷。
“小姐,奴婢这就去煮茶。”慧香把暖炉递与潘琪后,便匆匆离去。
潘琪坐下,拾起桌上那张信笺,凝眸注视。
——阿宸知错。
这字迹苍劲有力,尽透纸背,隐隐透着一股孤傲的霸气,却也不失优雅之风,若再联想这书写之人,潘琪便觉矛盾难喻。
口不能言,行如稚童的阿宸,还有那衣饰华丽,气质不俗的叶磊……
这两人都没有出现在那小说中,潘琪便想着之前相遇不过是场意外,无须在意。
可思及此,她又不免想到了同样在那文中全无笔墨的四香婢女。
现下,她们归属于自己,但那文中写原主潘琪身边的婢女却皆是用春香秋冬来命名的。
是换了名字,还是因她的到来而改变……
“小姐,喝口热茶暖暖身。”慧香煮茶归来。
潘琪接过茶盏捧于手心,当目光触及慧香那清丽面容时,一些被她忽略的事儿齐齐涌上了脑海。
这慧香会武。
文中,潘瑶身边有一婢女,名为钰棋,也是个会拳脚功夫的。
还记得,原主潘琪因潘瑶给婢女起名钰棋,与她同了音,便大闹大脑了一场。
会是这慧香吗?
若是,那又怎会成为她的婢女?
潘琪放下茶盏,问道:“慧香,你可会下棋?”钰棋,顾名思义,因擅长棋艺,故被潘瑶命之。
慧香不觉其他,垂首答道:“奴婢粗略学了些皮毛,当不得会这个字。”
潘琪心头一跳,面上似随意一问,“那其他三人都会些什么?”
慧香以为潘琪是意有所指,责怪她没有事先告之会武一事,便赶忙跪下,“小姐,奴婢不是有意要瞒您。”
潘琪目露一丝无奈,“你本是母亲身边的婢女,我难免不了解,可也怪不得你。”
话是这般说,可潘琪却没有叫慧香起身,慧香便只好恭顺的跪着,心中不免升起一股不安。
果不其然,潘琪沉声道:“慧香,我曾与芸香言:聪明过了头,那便是蠢了。如今,这话我也说与你听。”
“小姐,奴婢,奴婢不明白。”慧香头埋的更低,身子不由自主的轻颤了下。
“是吗?!”潘琪冷笑一声,“那我便说个清楚明白。”
“迎香性子活泼,却不够稳重,但你慧香可不是。明面上是迎香出主意叫你办徐漪兰的鬼魂吓唬徐妈妈,可实际上少不了你的推波助澜。”见慧香抬头欲解释,潘琪抬手示意,“别忙,我话还未说完。当时,如若你阻拦,那一直视你为亲姐的迎香怎还会违背我的命令胡来!”与这些婢女相处的时日虽短,但潘琪却瞧得真切,这迎香同慧香交好,那荷香、芸香亦情同姐妹。
“慧香,我虽不知你与徐妈妈之间发生何事,但我却能猜出你恨徐妈妈,恨得不惜利用一心待你的迎香!”如潘琪深究,那迎香这个出主意者,势必受重罚,同样的那慧香也不能幸免,可偏偏就是因为这个,让潘琪觉得慧香的恨,很强烈。
慧香身子愈发抖得厉害,心中慌乱惊恐得很,她万万没想到潘琪竟然会察觉出来。可一想到徐妈妈的所作所为,她就恨,恨得痛彻心扉,蚀骨难耐。
见慧香一言不发,眼中恨意却表露无遗,神色似也带着一抹决然,潘琪不禁叹息一声,“慧香,你不但恨徐妈妈,也恨我吧!”
话刚落,慧香猛然抬起头,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看着潘琪。
潘琪心下苦笑一声,面色却是一沉,冷然道:“我虽对你们知之甚少,可却清楚你祖籍隶属江南水乡,祖上是靠水营生的渔民,你自小便随父出船,水性自是了得。”这慧香和迎香不同,虽看似是国公府的家生子,其实却是因慧香父母亡故后,无奈之下便来投奔在国公府当差的叔父。那叔父心善收养了她,她便任其为亲父,故久久而之府中众人都误以为她是家生子。
离府前,蒋美娥授意刘妈妈把这四婢女的卖身契交予潘琪,连带她们身世也全盘托出,其目的无非是要潘琪放心驱使。
至于她们所擅长何物,刘妈妈却是只字未提。
对此,潘琪猜测是想叫她自行发觉,好以此来评估她们的忠心吧。
“白日里,我为救王石下湖,可你却静立湖边,不动不拦。”那时,情况紧急不容多想,可现下回忆起来,潘琪便心生寒凉,面上也泛起了怒意,“之前落水昏迷,府内便皆知我不会水。慧香,你适才是想我死在湖里吧?!”
“小姐聪慧,慧香确是那般所想!”慧香心知瞒不住了,不如索性说个痛快。她那双美眸,仿佛淬了毒的毒蛇,狠狠怒视着潘琪,“奴婢是恨徐妈妈,可更恨的人是小姐你!可惜你竟然会水,白白浪费了那大好的机会!”
潘琪被慧香这滔天般的恨意,给惊呆住了,心中充满了不解,和无奈。
不解她的恨意从何而来,无奈这也许又是那原主潘琪惹下的祸端。
“小姐不但会水,且水性甚好,您可真是深藏不露!”慧香讥讽一番,便仰着头无畏的看向潘琪,“慧香已供认不讳,要打要杀悉听尊便!”
“我是主,你是仆,一样同住国公府里。可我不知你会武,那你不知我会水又有何稀奇?”潘琪抬手放置自己的肩上,又道:“才刚沐浴,你不是特意偷瞄我肩上的胎记了吗?可看清楚了没,我是不是如假包换的潘琪?”时隔落水不久,她却能下湖救人,这怎不叫人心生猜忌?也幸好她披着原主的皮囊,任凭别人如何猜疑,她都是潘琪!
慧香敛眸不语,一副静候处置的姿态。
潘琪略感疲倦的揉了揉眉心,思忖片刻,启口道:“你为何会恨我与徐妈妈,我不想知道,也不预备责罚你。”
慧香一愣,神色狐疑的看向潘琪,似十分不信。
见状,潘琪不甚在意,淡淡道:“若再有这般事发生,我依然不责罚你,可我会杖毙你叔父,再发卖他家人!”
“你——”慧香愤恨的神情中,带着几分惧色……
时间静静流逝,跪地的慧香双腿酸痛不已。
潘琪曾叫她起身回房休息,她却不敢起身,也不能起身。
脑海中,反反复复回荡着潘琪离开前的那几句话。
慧香,你真是蠢!
若我果真溺死湖中,你能逃脱吗?你叔父一家又能逃脱吗?
仇恨蒙蔽了你的双眼,而你的心,不够冷,不够狠,那就注定不能大仇得报。
这心有牵挂之人,便该学会认命!
慧香缓缓闭上眼,一颗清泪溢出眼角,滑落,破碎。
她,只能认命……
内室里,潘琪了无睡意。
她睁着眼,任凭万千的思绪蔓延。
适才,她让慧香认命,其也是让自己认命。纵然来这异世有种种的不甘不愿,可又能如何……
恩威并施,是她从前不屑于顾的。
可眼下她却任慧香跪着,而不是心软。
这只因为了让她这个孤军奋战之人能有帮手,便不得不那般去做。
收复四婢女的忠心,她算成功了大半。
哪怕慧香是被迫妥协的,她亦有信心叫其放下仇恨。
这信心,来源于她本身——苏文琪,不是潘琪……
此时,同潘琪、慧香一样,深夜未眠的还有成国公潘世昭。
今日他随圣驾归来,刚入府就得知潘琪被罚离府三年,蒋美娥以教女无方去了祠堂思过。
还不待他发问,姨娘郭氏便忙上前言说府内发生的种种。
听完,他心下大惊,那郭氏却以为他是要发怒,更添油加醋的说潘琪的不是。
啪——他扬手甩了她一记耳光,怒喝道:“不懂尊卑的刁妇!琪儿是我的嫡女,岂能容你置喙!?还不给我滚回去!”
郭氏哭得梨花带雨,他却毫无怜惜,只匆匆的朝祠堂走去……
待出了祠堂,他望向虚空,低声吩咐道:“把潘义、潘婕给我找来!”
话落,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快速离去……
潘世昭进了书房,扭动了几下花几上的古董瓷瓶。
这动作一停,右侧的书柜犹如两扇门扉,径自打开。
他走进去,书柜也随之闭合上,不露丝毫异样。
“义父。”
“义父。”
一刚一柔两道嗓音同时响起,潘世昭和蔼一笑的点了点头,“义儿,婕儿,和义父不必多礼,都坐吧!”
书案前的两个黑衣人再次同声道:“谢义父。”
“这次叫你们来,是有要事嘱托于你们。”潘世昭顿了下,又道:“我那小女琪儿的事,想必你们也都清楚了。唉,真是家门不幸啊!”
“义父,四小姐年岁还尚幼,您且不必忧心。”身姿绰约的黑衣人柔声道。
潘世昭叹了口气,“琪儿要是能有婕儿你这般懂事,我即便是死,也能含笑九泉了。”
闻言,那两人忙劝慰几句,潘世昭摆了摆手,语气带着一丝恳求:“琪儿年幼,那憣州又远离京城是数千里,我真是担心她啊!这次叫你们来,是想请你们快马加鞭的赶去,好沿途护她周全。”
两人毫无犹豫,立时应承下来。
见潘世昭面露几分踌躇,那名为婕儿的黑衣人会意过来,便道:“义父,憣州地处塞外边疆,又时有马贼、流寇扰民生事,不如让婕儿和义哥留在憣州保护四小姐,直至三年期满。”
“这什么成?不,不行!”潘世昭连连推脱。
“义父,请您答应。”潘义行至书案前,单膝跪地。
潘世昭神色为难,“这,这——”
潘婕走到潘义身边,也跪了下来,“义父,您就答应了吧!”
“那,那好吧!”潘世昭起身,亲自过去搀扶两人。
待两人起身后,潘世昭拱了拱手,“义父在此谢过。”
两人赶忙退到两侧,同声道:“义父,使不得。”
“义儿,婕儿,你们顾着琪儿的同时,也要顾着自己!”潘世昭全然一副慈父不舍又担忧的模样,“记得每月发封书信,好叫义父我安心啊!”
两人立刻领命。
他们离开后,潘世昭静坐太师椅,神色隐晦难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