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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终于出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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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纷扬而落,渐渐覆盖整个荣欣院。
蒋美娥屹立窗前,丝丝寒凉带走脸上的温度,更添愁霜。
刘妈妈匆匆进入内室,顾不得拂去身上的薄雪,福身后回禀道:“夫人,宁王世子已答应护送四小姐一程,且老奴吩咐了王修,叫他在潞州停留一晚等候宁王世子。”
蒋美娥坐在雕花红桧木桌前,抬眸见刘妈妈欲言又止,便道:“有话就说吧。”
刘妈妈回身关了窗,才神色忧虑的说,“夫人,明日国公爷便要随圣驾抵京,这要是知您把留给大小姐的婢女都给了四小姐,那准会不悦的。”
“现下我管了不了那么多,何况那本来就是琪儿的!”想到潘琪,蒋美娥又好一番心疼,潸然泪下,“我的琪儿就要去那荒凉之地受苦,而我能为她做的却只有这些。刘妈妈,儿行千里母担忧,琪儿这一走,真是活生生的撕裂了我的心啊。”
刘妈妈赶忙安抚,心下却有几分疑惑,嘴上便问道:“夫人,老奴愚笨,实是不知您为何会答应四小姐的请罚?”
“琪儿太过顽劣,国公爷早前就不把慧智主持的预言放在心上了,如今他更是满腔的希望寄予于瑶儿。年前时,若不是我硬拦,那四香婢女早将归了瑶儿。何况我娘家也是属意瑶儿,不喜琪儿的。”蒋美娥无奈的叹息,“眼下,琪儿犯了大错,如我不允了她,那等国公爷回来势必要重罚。可若我应下,便是另一番境况了。”
刘妈妈深思片刻,慢慢也明白过来,适才可算众目睽睽,潘琪为了蒋美娥自愿请罚,这也算功过相抵,料想那国公爷也不会再深究了。
思及此,刘妈妈更是深感蒋美娥为人母的不易,遂老话从提,“夫人,何不把四小姐的种种变化告之国公爷?”
蒋美娥摇头,“若应了慧智主持所言,那便也罢,可如不是呢?”
话刚落,就在刘妈妈恍悟自己问了个极蠢问题时,蒋美娥冷笑一声,“府内最不乏多嘴之人,待明日国公爷回来,他定能知道的一清二楚。那时,不消我多言,国公爷自己便能察觉。”
而就算是察觉了,那潘琪也早已不在府中,这可谓是真假难辨。也唯有等三年一过方能知晓,而这期间,料想国公爷不会把全盘心思寄放于瑶儿一人。
蒋美娥这番决策是即保住了潘琪,也不会害到潘瑶。
但,前提是,潘琪定要争气,不然虽那憣州远离京城数千里,国公爷却依然如臂指使,了如指掌。
而这,也正是蒋美娥为何会把四香赐予潘琪的目的,只为要她们教潘琪,助潘琪……
雪,依旧纷扬。
栖霞院也同荣欣院一般,银装素裹。
但姨娘郭氏却不同于蒋美娥,她此时正浅笑扬眉的对镜贴花黄。
梅香挑帘入室,遣走了婢女后,才将打探到的消息一一禀告。
“呵。”郭氏敛笑冷哼,“想当初那二小姐可没这排场,到底不是亲生的,就是不一样。”
“一个憣州,一个深县,她蒋美娥还真不怕别人戳脊梁骨骂她偏心!”这县与州的区别,无需多言,高低立显。
梅香不敢置喙,心下却同样想到了二小姐,那年前因生母顶撞夫人,同样被罚离府思过三年的潘瑾。
郭氏讥讽完美眸一转,目露算计的精光,“明日国公爷回来定能夜宿咱们栖霞院,他要是问起府里境况,我也只能据实回答不是?”
梅香面上闪过一丝迟疑,垂首答道:“姨娘说的是。”
“梅香,你把四小姐为个贱婢以死相逼生母的事儿给我传出府去,我倒要看看,养了这么个不孝女,她蒋美娥还能在京城贵妇圈里抬得起头来?!”郭氏狠戾道。
薄雪压枝,迎寒绽放的梅花终是不堪,盈盈飘落。
潘琪倚窗畔观望,心,弥漫着惆怅。
良久,她轻叹一息,指着桌上诸多的银票、首饰,“荷香,把它们记录入册,以后这些事都归于你管。”
荷香福身应答,“是。”
潘琪见她面色平常,全无一般婢女授以重任的激动喜悦,这叫她不禁的起了一丝赞赏。
这时,慧香走入内室,“四小姐,刘妈妈来了。”
“叫她进来。”潘琪又道:“你们先都出去吧。”
待她们离开后,刘妈妈随后进来,福了福身,“四小姐。”
潘琪伸手示意了下,“坐吧。”
刘妈妈言谢却不落座,先关上了窗,又把暖炉递于潘琪,“天冷,四小姐小心受寒。”言罢,眼眶渐渐泛了红,不无担忧。
潘琪心中一暖,起身欲扶她坐下,刘妈妈赶紧避开,“使不得,使不得。”
对此,潘琪略微无奈,也不强求,“那你先坐下,我有事说于你听。”
刘妈妈再次言谢后,才入了座。
“刘妈妈,你是母亲身边的老人,那琪儿也就有话直说了。”潘琪顿了下,犹豫片刻又道:“眼下时局虽看似平静,实则波涛诡谲。外祖蒋家深受皇恩,手握重权,连带我们成国公府也跟着受益。这是好事,可一旦有变,那风光过后,便是凶险难料了。”
“父亲是文臣的表率,又懂得避其要害,可掌握军权的蒋家却……年后,父亲会娶侧夫人,如若诞下子嗣,便是流着潘蒋两家骨血的孩子,实为大喜。”
“还有,刘妈妈,日前琪儿落水昏迷,恍惚中做了一梦,梦中遇到了仙人,那仙人曾言,母亲将要有血光之灾,而化解的办法唯有积善积德。那虽是一梦,但琪儿身为人子,怎可大意不理呢?可不想救了芸香反倒惹得母亲担忧,琪儿真是不孝……”
不经意间雪势渐大,纷扬的雪花伴着阵阵烈风,回旋狂舞。
潘琪披着雪白狐裘,驻足停留门前,凝视着成国公府的匾额,神色复杂难喻。
“四小姐,时候不早了,该启程了。”
潘琪闻声叹息,转身在荷香的扶持下上了马车。
“这……”潘琪目露惊讶,抬眼四处打量着车舆内,宽敞的空间,柔软的矮榻,精致的茶几上熏香袅袅。实难想到外观普通的四辕马车,内里却是这番境况。
边儿上的荷香立时会意,解释道:“四小姐,这是夫人的马车。”
潘琪心头一暖,又想到离府前想要拜别蒋美娥,却被刘妈妈拦住,说蒋美娥因教女无方,已去了祠堂思过……
“等下。”潘琪出言喊停,下了马车后,她看了眼成国公府对面那座豪宅——靖远侯府,而门前停着一辆华丽的两辕马车,边儿上是一个雍容华贵的妇人在婢女的搀扶下正欲上车。
潘琪赶紧走到路央,面朝护国寺的方向,双膝跪地,朗声道:“信女潘琪在此祈愿,一愿国泰民安,二愿圣体龙健,三愿家人安泰。”
三叩首完毕,她起身跪在国公府门前,“母亲,琪儿定会痛改前非,用心思过。请您保重身体,女儿在此拜别。”
再一番三叩首,她又朝着出城处,跪下,“祖母,父亲,琪儿不孝,在此拜别。”
咚——咚——咚——待潘琪起身时,额间道道血痕,触目惊心。
她忍着痛上了马车,“出发。”
一声令下,护卫婢女各就其位,终是踏上了征程。
待四辕马车消失于眼前,那雍容华贵的妇人才吩咐车夫前行。行至片刻,她挑帘对婢女道,“去打听一下那潘琪犯了何错。”
雪,终于停歇。
风,似没了玩伴,渐渐沉默起来。
刘妈妈快步进入祠堂,把潘琪在府前跪拜的事禀明蒋美娥。
蒋美娥顿时泣然道:“我的琪儿……”
“夫人,这样一来便再也瞒不住了。”对潘琪的做法,刘妈妈很是焦急。
“你错了,这事本来就是想瞒也瞒不住的。”蒋美娥拭去泪,眸色转冷,“刘妈妈,你别忘了,府里那些人可都盼着我不好过呢!”
见刘妈妈愈加焦虑,蒋美娥又道:“琪儿这番做法可谓甚妙。”
刘妈妈一怔,“老奴愚笨,请夫人示下。”
“当今圣以仁孝治天下,你可还记得几年前,一个宫女惹怒了太后被罚杖毙的事儿?”
“老奴记得。”刘妈妈言道:“据说,是圣上仁慈,救下了那宫女。”
蒋美娥从蒲团上站起身,朝门前走去,“圣上是因为知道那宫女家中尚有老母需奉养,遂才不忍心。可太后对此却心有不满,故圣上言:母后,宫女犯错,便是朕这个皇宫之主的失责。如今朕身为人子,又惹恼了生母,实为不孝,愿自罚思过三日,以儆效尤!”
言及此,刘妈妈也终于明白潘琪那举动是意欲为何了。
蒋美娥垂眸凝视着满地的皑皑冰雪,片刻后,吩咐道:“刘妈妈,你速去放消息,就说是芸香照顾有失,害得琪儿落水,甚还隐瞒了实情。夫人我查出后,罚其杖毙,而琪儿不忍,又因是她自己贪玩引致的,故才做出大逆不道的事去救芸香。”
刘妈妈认真记下,想了想,问道:“夫人,那是不是也要把四小姐的失忆症一并说出去?”
“你倒是提醒我了,从前琪儿顽劣骄纵是众所周知的,怎么看都不像是个为婢女求情的主儿,而今儿有了这失忆症,那就一切都说的通了。”
刘妈妈应承下来,福身后匆匆离去。
偌大的祠堂里,蒋美娥跪回蒲团上,脑海里思考着潘琪叫刘妈妈转述的那番话语——当今圣上已到花甲之年,身子骨也日渐孱弱。而当朝还未立太子,故几位皇子间一直明争暗斗,更在私下里开始拉拢重臣,手握一半兵权的蒋家便在其中。
不过,镇国公始终没有表态,可蒋美娥却觉得父亲是另有打算。
至于是何打算,蒋美娥隐隐有些感知,可也为此更是担心。
而成国公潘世昭,为人谨慎,虽是右相,却是个文臣,更不参与皇子间的争斗。想来哪怕有变,也是能安然无恙的度过。
思及此,蒋美娥才终于明白潘琪那句“年后,父亲会娶侧夫人,如若诞下子嗣,便是流着潘蒋两家骨血的孩子,实为大喜”,到底是何意。
蒋家败,便是满门抄斩。
而留着潘蒋两家骨血的孩子,如为女,那也罢;若为男,可就无法幸免于难了。
本来蒋美娥打算如果那侧夫人生下儿子,便立刻去母留子,但如今她改了主意,静观其变。
在有慧智主持预言在先的前提下,对于潘琪用梦来解释自己的怪异行为,蒋美娥是深信不疑的,且她还为潘琪以小小年纪便看透眼下时局而感到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