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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使计离府 ...

  •   蒋美娥正欲更衣休憩,外面就有人来报,说四小姐阻拦了杖刑。

      刘妈妈见蒋美娥面带倦色,忙迎上前:“夫人,您忙了许久也累了,不如让老奴去劝四小姐吧。”

      “不用。”蒋美娥抬手示意刘妈妈着衣,“琪儿性子倔,还是我亲自过去看看。”这几日连番事故,倒让蒋美娥生出些疑窦来,“刘妈妈,那日给琪儿瞧病的太医可曾说,这失忆症会使人性情有异?”

      刘妈妈细想了片刻,摇头否认:“太医不曾提起。”

      蒋美娥愈发困惑了:“那这就怪了。”

      “夫人为何如此问?”刘妈妈边整理蒋美娥的衣饰,边问道。

      “自从琪儿落水,她每每都要为犯错的婢女家仆求情,以往你可曾见过她如此?”想到那芸香,蒋美娥眸色转冷,“如今就连害她的芸香,琪儿也要救。你不觉得奇怪吗?”

      刘妈妈一怔,细琢磨下也同蒋美娥般疑惑不解,正欲开口却忽的想起一事来,“夫人,会不会是慧智主持的话应验了?”

      蒋美娥神色一凛,“你是说,那所谓的时机到了?”

      她言下的时机,是源自慧智主持对成国公所说的那句:时机未到,静候其变。

      而谈缘何说此,还得先从潘家四姐妹讲起。

      大小姐潘瑶降生之初,护国寺慧智主持为其批命:一招得助,贵不可言。这八字虽暗含些许不确定,听闻之人却深信那就是凤凰命格的另释。当今世上,女子若要当得起贵不可言四字,若不是龙血凤髓,便唯需凤袍加身。而彼时,老国公爷尚在,他一面担忧这凤凰命格会给潘家招致灾祸,一面又不想放弃这份天大的荣耀,犹豫再三,他告诫家人切不可外泄,故府内除却老夫人,国公爷夫妇外,鲜有人知。

      半年后,二小姐出生了,因是庶出便没有找法师批命。可不料,在其百日宴当晚,护国寺的和尚竟送来慧智主持的亲笔信,那信上赫赫写着:蛟龙怒起,血染芳华。一朝涅槃,凤于九天。前尘宿怨,今生还报。成之兴衰,唯玉其焉。

      翌日,老国公就揣着书信急匆匆的赶到护国寺,可慧智主持却闭门不见。老国公只好无奈返回,到了府就立刻招来成国公开始商量。父子俩琢磨良久,最后决定为了那句“成之兴衰,唯玉其焉”,留下二小姐并取名为潘琪。

      又过了月余,三小姐潘瑜出生,虽也是庶出,但老国公却是亲自去了趟护国寺,慧智主持捻着佛珠摇头叹息,“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话刚落,老国公就起了不留潘瑜的心思,却在他离去之际,慧智主持又留言一句:“成之兴衰,唯玉其焉。老国公,不必太过忧心,更不可妄造杀孽!”

      次年,四小姐降生。这次老国公没有再去护国寺,非因四小姐地位轻微,只是蒋美娥怀孕不足三月时,慧智主持就送来了书信:唯玉其焉,玉来,其也。

      这时,老国公才恍悟那句“成之兴衰,唯玉其焉”说的到底是谁。

      因此故,二小姐更名潘瑾,四小姐唤潘琪。

      几年后,潘琪年逾渐长,性子却是骄纵顽劣,又不学无术,就连当世女子最尤为注重的容貌,也勉强用清秀二字形容,哪里像能堪当“成之兴衰”的重任?!

      成国公对此是忧疑参半,只得再次登门拜访慧智主持。

      可慧智主持却只用“时机未到,静候其变”来打发了成国公,成国公不好追问,只得返回家中,静候时机。

      一晃至今,潘琪已年过十二,而她这几日的种种可谓变化甚大……

      刘妈妈提议着:“夫人,要不要告诉国公爷?”

      蒋美娥微微沉吟,“还是些没根没据的事儿,莫要惊动了国公爷。”

      刘妈妈系着狐裘披风,心下会意,“夫人说的是。”

      “走吧。”蒋美娥接过暖炉,在刘妈妈微扶下朝杖刑处走去。

      主仆二人穿过拱门,便见潘琪不顾身份竟亲自搀扶着芸香,周边是七八个面面相觑不敢阻拦的婆子。

      蒋美娥眉尖轻蹙,一股威严立显于容,“我们成国公府何时变得如此没规没距了!?”

      话音刚落,众婆子立时跪下讨饶,潘琪见状拧着眉,对这尊卑贵贱的做派十分厌恶。她松开芸香,福了福身,“母亲,一切都是琪儿自作主张,不关她们的事。”

      蒋美娥略过潘琪,径自走到一个婆子面前,质问道:“可还记得我的吩咐?”

      那婆子颤巍巍的答道:“记,记得。可夫人,是四——”

      “那还不去做?等夫人我亲自动手吗?”蒋美娥怒斥。

      边儿的芸香瑟缩着身子,愈发靠近潘琪。潘琪一把护住了芸香,婆子们不敢僭越,只得僵在原地待命。

      潘琪目露恳求,“母亲,这一切都源于琪儿的不懂事,如今琪儿知错了,且芸香已被以杖责三十,您就当为琪儿积德,饶了她吧。”

      这番话哪里还见得着半点潘琪曾经的模样?蒋美娥压下满心狐疑,面容冷酷依旧,斥道,“都还愣着干嘛?再不刑责,小心我将你们一并发落了了事!”

      婆子们硬着头皮上前,嘴里喃喃着:“四小姐,得罪了。”

      这阵仗,在芸香看来,蒋美娥必是铁了心要惩治自己,不免生念全无,瘫坐在地,只等着发落了。却不想潘琪一心救人,竟拔过芸香发髻中的银钗,攥紧抵住自己的下颚,恫吓道:“谁敢上前,我便死给她看!”

      面对潘琪这一举动,众婆子皆被惊骇住,纷纷后退避开,唯恐伤了潘琪要害。芸香不曾想潘琪竟能护自己到这般地步,惊呼道,“四小姐!”

      蒋美娥面色煞白,怒不可抑,几度张口却说不出话来。

      刘妈妈赶紧为蒋美娥顺气,劝谏道:“四小姐,您快把钗子放下,别伤到自己啊!”

      “我不!”潘琪上前一步,神色决然的逼视着蒋美娥,一字一顿道:“母亲,请你饶了芸香!”

      “你,你,你这个孽障!”蒋美娥欲朝前去,不料身子一斜险些摔倒,边上儿的刘妈妈赶忙去扶,却被蒋美娥一把挥开。

      “为了这个卑贱的祸害,你竟能逼迫你的生母!”蒋美娥哆嗦着唇怒斥道:“好,好,潘琪,你可真是我的好女儿!”她似要下极大的决心般,闭了闭眸,待睁眼时,痛下命令:“去给我拿下潘琪,再给我狠狠打死芸香!”

      众婆子得令,却不敢真拿下潘琪,而是绕过朝着芸香奔去。

      “你们敢?!”潘琪手一用力,血,溅落在地,是触目惊心的猩红。

      那点点猩红,灼伤了蒋美娥的心,她疾声喝止,“琪儿,住手!”

      “母亲,我求你了!”潘琪双膝跪地,手仍紧紧攥着银钗。

      蒋美娥痛心疾首的摇了摇头,眼角亦流下泪,“好——我应你。”

      潘琪心头一松,内疚随之涌出,“母亲,我……”

      “你还要如何?”见潘琪并没有放下银钗,脖颈上嫣红的血线还湿润着,蒋美娥心痛至极,无力的倚着刘妈妈,泣声道:“我也会免了芸香家人的责罚,这般总行了吧?”

      潘琪咽下呼之欲出的歉意,颓然的松了手,咣当一声,一梭银光便横亘在那抹猩红上,格外的突兀。

      她身后的芸香忍着臀上的剧痛,屈膝跪地,“奴婢带家人谢夫人饶命,谢四小姐……奴婢一定诚心改过,好生伺候夫人小姐。”

      蒋美娥没有理会芸香,而是在刘妈妈的搀扶下走到潘琪面前,心里痛得紧,刚伸出去的手又垂落下来,竟不知是要打,还是要抚摸潘琪的秀发……

      “刘妈妈,我累了,扶我回房。”蒋美娥面上惨淡。

      “是,夫人。”刘妈妈微微叹息了一声,扶着蒋美娥转身。

      “母亲。”潘琪跪着向前一步,伸手拖住蒋美娥的裙裾,“母亲,琪儿错了,您责罚琪儿吧。”

      蒋美娥不曾回头,语气极为冷漠的说:“你都能以死逼母,我又如何敢罚你?”

      潘琪瞥了眼不知何时赶来的几位姨娘,心想:那荷香不愧是蒋美娥身边得势的奴婢之一,自己只言说了几句,她便能把事儿办得恰到好处,真心聪慧。

      晃了下神,潘琪言辞恳切的说道:“母亲,芸香会做错事,皆是因琪儿造孽,故琪儿做不到视而不见。而适才的以死逼母,同样是琪儿的错。有错便该罚,琪儿甘愿以家规处置。”

      话落,蒋美娥猛然转身,不可置信的看着潘琪,“你说什么?”

      潘琪抬首,神情凝重,“母亲,我们潘家自古重门风,守家规。而琪儿身为嫡女,犯了错更理应受罚,不然何以服众。”她故意看了眼四周后,又道:“琪儿知道母亲心疼我这个不孝女,但如今父亲的妾室,和这满院子的婢女婆子皆看到琪儿之错,而祖母和父亲又不在府内,琪儿不愿事后有人指责母亲徇私,所以,恳求母亲责罚。”

      潘琪的话里虽处处透着对蒋美娥的维护,但蒋美娥还是觉得很是蹊跷,她按下种种震惊、疑惑,面上不动声色,“你可知按家规会如何处置?”

      潘琪目光坦然的看向蒋美娥,朗声道:“违反家规第十一条者,不论嫡庶皆送往塞外边疆,思过三年。”

      琪儿果然知道!蒋美娥心头一颤,追问道:“这三年,如无国丧,都不可归家,你可知?”

      潘琪顿住了,她早前便在那小说里知道潘家有这条家规,虽听上去不过就是吃些苦,并不太过苛刻,但古人可是最重孝道,常言道:父母在,不远游,不在跟前近身伺候本就为不孝,何况一旦父母或祖父母一方故去,那不得归家奔丧者,不只会受世人唾弃,还会犯下潘家另一条家规:不归家奔丧者,不论其由,皆除族名,逐家门。

      她亦知,成国公夫妇连同老夫人在此后三年内体康安健,遂才出计策,即救下芸香,又能离府。

      可如今待见到蒋美娥眼中那无法遮掩的痛心与担忧时,她愧疚了。

      她紧咬下唇,重重的磕了个响头,“请母亲成全。”

      “好,好,好……”蒋美娥再次泪如雨下,几许后,她忍着撕裂般的心痛,肃声道:“四小姐潘琪,不顾人伦,大逆不孝,现我以当家主母之职,以潘家之家规,罚其逐出京城,远至憣州,思过三年,即刻执行。”言罢,她在不肯看潘琪一眼,也又一次挥开刘妈妈的搀扶,转身,却止不住的轻晃着离去。

      潘琪看着她似极尽所有般维持主母威严的举动,还有这无法掩饰的落寞悲戚的背影,心,一抽一抽的疼。

      咚——

      咚——

      咚——

      潘琪望着蒋美娥远去的方向,连磕三下,可那额间的青淤,脖颈的伤口,依然抵不过心里的疼痛。

      那蒋美娥固然心狠毒辣,可对其子女却是真心疼惜爱护,而她却为了一己之愿,伤了一个做母亲的心,又怎会不愧疚难当呢。

      此刻,她如愿了,但却无法有丝毫的喜悦,心,一片湿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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