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骨》安一素

6、净方宫（三）

　　不得不说，虽然我对那位神妃的印象并不好，但这净方宫的确是个好地方。

　　景色尤其的美妙。

　　特别是现在，傍晚时候，整个天空，都弥漫着耀眼的红霞。

　　甚至让整个净方宫白色的宫墙，全部染上了如火的火。

　　尽管我与师父被允许活动的地方，只有净方宫的外围，但这些地方对我来说，已然绰绰有余。

　　我与师父住的地方，是一处单独的庭院。相比净方宫内，那些高墙耸立的建筑。

　　这处庭院显得有些低矮、老旧。

　　不过，即便如此，相较我与师父在凤鸣山的住所。

　　这儿亦要华贵上不少。

　　庭院外，有一汪池塘。当真养了不少的锦鲤，还有一大片睡莲。

　　逛得有些累了，我便伏在栏杆边，百无聊赖的看着池水中，悠闲自在的鱼儿。

　　原本因为那位跋扈的神妃，有些郁闷的心情。

　　倒是跟着好了不少。

　　正当此事，便见一位白衣神侍，从远处的高墙中缓缓走出来。

　　来到了庭院前。

　　见到我在池水边看鱼，便跟着走了过来。

　　“姑娘应当就是风先生的弟子了吧？”

　　来人是位女子。声音温柔。陪着低眉顺目的模样，显得格外的楚楚可人。

　　晚霞映在她的脸上，使她整个人，都有一种别样的曼妙。

　　我点点头，疑惑的望着她。

　　我温柔一笑，“我是神妃娘娘派来，负责你们日常起居的神侍。”

　　“这样啊。”

　　纳音姐姐走的时候，便说过会有人来照顾我与师父的日常起居，所以我也并没有感到意外。

　　眼前女子的模样，极讨人喜欢，而且看起来柔柔弱弱的，想来脾气也应当不坏。

　　这倒让我对那位神妃娘娘的态度，或多或少有了些改观。

　　一想到之后的这段时间，要跟这位神侍姐姐相处，我亦无比的激动。

　　亦想着，要趁机跟她讨教几种仙法，等日后独闯江湖，绝对能够横行天下。

　　我一边心中盘算着，一边连忙迎了过去，笑着道“那么以后还请姐姐多多关照了。”

　　“姑娘客气了。”

　　“我叫风寻骨，姐姐你要怎么称呼？”我笑嘻嘻的问她。

　　“风姑娘可唤我承露。”

　　“承露？”我一怔。睁大眼睛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你叫承露？”

　　“怎么，这名字有何不妥么？”承露见我一副诧异的模样，不由问我。

　　我连忙摇了摇头，“不……不是……”

　　垂着眸子想了片刻，终于开口问他，“承露姐姐，这净方宫中，还有其他人叫承露吗？”

　　承露摇了摇头。

　　这一点，让我心中原本的猜测终于变成了现实。

　　而对于神妃娘娘好不容易有所改观的态度，亦然又回复如初。甚至更加的厌恶起来。

　　虽然知道，或许我的问题，有些突兀，但我还是忍不住皱着眉，问她。

　　“那……承露姐姐，你的伤……没事吗？”

　　承露显然没有料到我会问这个，一脸的惊讶。

　　但随即，又逐渐平静了下来。

　　低声问我，“你都看见了？”

　　我点点头。

　　承露却是突然笑了。只是笑容，却是说不出的苦涩。

　　“真是丢脸呀，竟然让客人看见我那副模样。”

　　“可是……一切都不是你的错呀。是那个神妃娘娘太讨厌了才是！”

　　我怕她心里不好受，连忙安慰他。

　　“无妨。姑娘无须担心我。我早就习惯了。”

　　“啊？难道……神妃娘娘经常这样欺负你吗？”

　　承露只是不置可否的笑了笑。但眼中的苦涩，即便她不说，亦能让我猜到答案。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神尊大人呢？难道神尊大人，就忍心你天天因为那位什么扶摇姑姑受牵连，而被欺负？”

　　“姑娘是如何知道扶摇姑姑的事情的？”承露不答反问。

　　“是来的时候……纳音姐姐告诉我的。不过她也没有告诉我太多。”

　　虽然不知道告诉了承露这些，会不会对纳音姐姐产生什么不好的影响。

　　但我到底还是不想骗她。何况，除了实话实说，我也不知道该要如何答她。

　　“原来是纳音呀……”

　　承露只是带着感叹的叹息了一声，却并未多说什么。

　　她笑了笑，“其实这些事情，神尊大人或多或少都是所有耳闻的。”

　　“那他为什么不管管？”

　　“不过，神妃娘娘到底是他最心爱的夫人，他又如何会为了我一个地位卑微的神侍，去让神妃娘娘不开心呢？”

　　“啊？原来那个什么神尊大人，是个怕老婆的窝囊废呀？”

　　切，来的时候，听纳音姐姐说什么，神尊大人多么多么的厉害。

　　现在看来，不过只是个怕老婆的混蛋罢了。

　　这让我，一下子，连带着对那位素未蒙面的神尊，亦有了诸多微词。

　　承露姐姐连忙伸手捂住了我的嘴。左右看了看，确认没有他人听见，方才松了口气。

　　“不要命了？竟然公然这样侮辱神尊大人？”

　　“哪里侮辱他了，我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我愤愤的答。

　　承露叹了口气，“姑娘误会了。其实神尊大人不管这些，并不是怕神妃娘娘，而是……因为心中愧疚，不忍怪责于她。”

　　“心中有愧？”这不禁让我更加的不解，“难不成神尊大人做了什么对不起神妃娘娘的事？”

　　承露犹豫了一下。

　　“其实……据神尊大人说……现在的神妃娘娘，其实……是扶摇姑姑的转世。因为对扶摇姑姑心中有愧，所以神尊大人才想在这一世弥补于她。而且……扶摇姑姑对我有救命之恩，所以，作为姑姑转世的神妃娘娘，就算再怎么对待我，我也心甘情愿。”

　　“喂，你们一个个到底是怎么想的？”

　　这些言论，虽然听起来颇有道理，但我却完全不能苟同。

　　“所谓的转世转世……那就表示那个人已经死掉了不是吗？就算现在长得一模一样，但终究不是同一个人了，不是吗？而且……又有什么证据能够证明，神妃娘娘就是扶摇姑姑的转世呢？”

　　“神尊大人法力高深，绝对不会弄错的！”

　　“即便她真的是扶摇姑姑的转世，可毕竟不是扶摇姑姑不是了吗？难道我杀了一个人，心中有愧，便找到那个人的转世，让他把我杀了报仇。这样就真的能弥补心中的愧疚吗？真搞不懂，你们神仙一个个都是怎么想的！”

　　“可是……”

　　不知为何，当听到神尊大人喜欢神妃娘娘的原因。

　　以及承露会甘愿忍受神妃虐待的原因后。我却是气不打一处来。

　　我一把拉过承露，指着旁边池塘中的睡莲。

　　“如果这一朵睡莲枯萎了，来年在相同的地方又重新开出了一朵。我们能说这朵花是那朵花的转世么？”

　　承露想了想，点了点头，“大约算是吧。”

　　“那么我问你……新开的这朵花，还会是枯萎的那一朵吗？即便一模一样，可是他们还是同一朵吗？”

　　“大约……就不是了吧……”承露结结巴巴的答道。

　　我望着她，无奈的叹了口气，“所以说啊，人跟花一样。扶摇姑姑死掉了，便是死掉了。所谓的转世，不过是不敢面对现实，面对自己心中愧疚的懦夫，说出来自我安慰的说辞罢了。如果当真这么愧疚，那干什么不等她活着的时候，就承认错误，避免悲剧发生呢？反而……要等到人死之后，找个八竿子打不着的所谓的转世，来弥补心中的愧疚？”

　　“这……”承露被我说得无言以对。只是一脸震惊的看着我。

　　想来，我这样的言论，她应当是头一次听到吧？

　　而在这个规矩森严的净方宫中，过惯了规规矩矩，俯首听命日子的她。

　　听到我这样大逆不道的言论，会震惊绝对是再正常不过的。

　　不过，其实连我自己都搞不懂，自己为什么会这样的激动。

　　虽然，那所谓的转世之说，我也是相信的。

　　但……我却一直认为，人的一生便只有一辈子。

　　错过了，便永远的错过了。

　　即便投胎转世，有着一模一样的面容，但到底也不会再是曾经的那个人了。

　　所以，若换做是我，知道自己现在会这般的愧疚，绝对会勇敢的承认错误。

　　而不会像现在这样，找一个所谓的转世，来排遣心里的歉意。

　　这只是弱者才有的作为罢了。

　　如此看来，那所谓的神尊大人，表面是个人人畏惧的神仙。

　　但实质，其实也不过只是个怯懦的胆小鬼罢了。

　　“风姑娘……你这些话，往后……可切莫再说第二遍了……”

　　承露自震惊中回过神来，忐忑的说道。

　　我自然明白她的用意。笑着点了点头。

　　“我说这么多，其实只是不想你再这样忍气吞声下去了。如果神妃娘娘真的是扶摇姑姑的转世，你道她还会这样的对你，还会张口闭口，骂扶摇姑姑为‘贱人’么？”

　　“谢谢你，风姑娘。”承露冲着我温柔一笑。笑容说不出的柔软。

　　连我这个女子，都忍不住有些心神荡漾起来。

　　“你的意思我也能明白。不过，就算如此……但她到底也是神妃大人。我再如何，也是决计不能斗得过她的。”

　　“斗不过还躲不过么？难道这净方宫只有你一个神侍么？”

　　虽然与承诺才认识不久，但我却对她的印象极好。

　　说我单纯也好，说我天真也罢。

　　但我只觉得，如承露这般温柔的女子，是不该经受那样恶毒的对待的。

　　我只想保护她。

　　虽然她是神侍，而我只是个普通的凡人。若论实力，绝对还不如她。

　　可我就是想要保护她。想要保护我所遇见的，所有需要保护的人。

　　“承露姐姐，既然我跟我师父在净方宫的日常起居都会由你照料，那么是不是也就表示，我们在净方宫的这些天，你就是我跟师父的神侍了呀？”

　　“可以这么说。”

　　“哈哈……那么承露姐姐，在净方宫的这么些天，就由我保护你吧！”

　　我拍着胸脯道，“我跟你保证，只要有我在，绝对不会让人欺负你，就算是神妃娘娘也不行！”

　　“噗哧”

　　承露却是突然掩口，噗哧笑了起来。那笑容映着漫天的晚霞，好看得出奇。

　　“笑什么，难道你不相信我能保护你吗？”

　　承露摇摇头，“不是不相信。只是……听你这么一说。我倒真的有些相信，神妃娘娘不是扶摇姑姑的转世了。”

　　“啊？为什么？”

　　承露却只是微笑着不说话。

　　虽然我不明白她话中的意思，但看着她挂满笑容的脸，我的心情亦跟着快活了起来。

　　“对了，承露姐姐，你的伤没事了吗？为什么不在房间休息，反而跑来照顾我跟我师父了？”

　　“神妃娘娘并没有允许我休息。”承露答。

　　“而且……听说你们是来修扶摇姑姑的那床琴的，我又怎么能够安心休息呢？”

　　“对哦，我听纳音姐姐说，那床琴原来是扶摇姑姑的……而你又曾经是扶摇姑姑的神侍。”

　　“嗯。扶摇姑姑一直非常喜欢那床琴。所以直到临死都抱着它一起投了九天离火。虽然制作那床琴的材料，是神木扶桑，但奈何九天离火太过厉害，还是将琴焚坏了不少。我也很希望，你们能够将那床琴修缮好。毕竟是扶摇姑姑唯一的遗物。我也希望能够将它尽快修缮好。”

　　“对了承露姐姐，当初为什么扶摇姑姑好端端的会投了九天离火呀？她跟神尊大人，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承露闻言，却是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这个……其实我也不是非常的清楚。不过，好像跟云泽上仙有有关联。”

　　“云泽上仙又是谁呀？”

　　“云泽上仙是扶摇姑姑与神尊大人的师弟。神尊大人、扶摇姑姑、云泽上仙，是长阳真人的弟子。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极好。只可惜后来魔族入侵，云泽上仙殒命，扶摇姑姑重伤，而神尊大人因为前一天被长阳真人关在断崖思过，侥幸逃过了一劫。”

　　“虽然不知道扶摇姑姑与神尊大人之间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但几次他们争吵，都有提到云泽上仙。想来，应当与云泽上仙有些联系吧。”

　　“这样啊。”我点了点头，随即感叹，“原来神仙的世界，也这么复杂呀！”

　　“复杂的其实是人心罢了。若世人都如姑娘这般心思纯良无暇，又哪里会这般的复杂？”

　　“我能将你这话，当作是对我的夸奖么？”

　　“自然。”承露笑着点点头。又道，“风姑娘带我去见见令师吧！”

　　“好。不过在那之前，你得先跟我去个地方。”

　　“去哪？”

　　我笑着一把拉着她的手，往屋子里面走。

　　“当然是给你检查伤势咯。我可不希望你一直带着伤照顾我们。虽然神妃娘娘不允许别人给你治疗，但我又不是净方宫的人，自然不在那之内。”

　　“风姑娘……”

　　“放心吧。我不是说过，会保护你的吗？所以，相信我吧！”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