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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净方宫(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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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迷糊糊中,我只觉得眼睛微热,淡然的温度,让我不得不睁开了眼睛。
目光所及的,是满屋子的阳光。抬眼看向窗外,亦是艳阳高照,绝对的好天气。
倒也不知是因为夏天的缘故,还是因为凤鸣山的位置太高,更加的接近太阳。
所以,我常常觉得这儿的天,亮得特别的早。甚至让人有些措手不及。
忍受着有些刺眼的光线,我从床上爬了起来。透过窗子看到外面湛蓝的天空。
回想着昨晚的梦境,不禁心中发笑。
为何会突然梦到十年前的往事呢?
我的童年,与师父的相遇,以及那一次无疾而终的叛离师门。
不知为何,所有的事情,都染上了股久远的味道。宛若掩盖了一层灰尘。
说来,时间过得还真快呢。十年,也不过只是一霎那而已。
我也从当初不谙世事的孩童,长大成人。
不仅厨艺家务做得更加的得心应手,剑法亦小有所成。
当然了,所谓的小有所成不过只是好听的自我安慰罢了。
倒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我天生愚钝,即便师父用心的传授我剑法。
但……十年里,我的剑法却仍然没有答道预期的成绩。
真要说的话,大约十年间最大的改变。
不过是我终于能够用黑皮,娴熟的将师父带回来的木头劈成他想要的形状罢了。
所以师父常常笑话我,若是以后实在混不下去了,还能凭着这一手,在木匠铺子讨口生活。
每每这时,我总会晃晃手中的黑皮纠正他,“本姑娘是个侠客,又不是木匠!”
“是是,是个连一套完整的剑法的都记不住的侠客。”
“才不是记不住呢,只是……只是懒得记而已。那么简单的剑法,谁会记不住!”
师父听到我的回答,总会笑得无比的开怀。
而我,则别过头,坐在一旁独自生着闷气。不去理他。
生活便是这样,平常而琐碎。
我与师父之间,也因为十年这条特殊的纽带,被紧紧的连接在了一起。
虽然,我们谁都没有开口说过。不过,心中却清楚的明白。
啊,那个人,是我存在于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呢。
起床、洗漱,接着是准备早餐。最后,则是去师父的房间唤他起床。
这样的生活套路,走了十年,现下早已成了一种习惯。
因着做饭时发现米已经快用完了,所以吃完饭后,我便下山去凤来镇买米。
至于师父,则依旧一门心思的捣鼓着那些从四处搜罗来的木料。
一切看来,不过又是一个寻常得并无新意的一天。
我背着买好的米,回到凤鸣山。远远便看见院子外面停着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
心里还道,大约又是哪个大户人家,过来求琴了。
但转念一想,又不由心里一惊。
凤鸣山上不乏经常前来求琴的琴商、琴师,亦不乏途经此地,观赏风景的旅客。
山上的山路,虽然蜿蜒崎岖,倒也算平整,并不难走。
但饶是如此,却仍旧不能供给马车行走。就算勉强上来了,但下山却绝对会是一大难题。
所以,一般并不会有人驾着马车上来。
走进院子,隐约能够听见斫琴房中有人声。
我将米背回厨房,便直接来到斫琴房。果真发现,来了两位客人。
其中一位我倒是见过的。
正是曾经师父白白赠了一床琴与他的穷酸秀才。我向来对他印象并不好。
之所以如此,倒也不是因为他平白得了一床价值万金的琴。
而是当年我跟着师父去他家的时候,他第一次见到我,便是对着我一番评头论足。
说什么我厄运缠身,是不详之人,劝师父莫要与我亲近,免得以后受我牵连。
他当时说话的认真模样,直到现在我仍记忆犹新。
不过,师父却并未在意,离开之时,还笑着劝慰我莫要在意。
其实……我早就不在意了。毕竟,那所谓的扫把星名头,是我出生之时就有了的。
我早已习惯了被人视为厄运,视为不详。
只是。我却非常不喜欢有人当着师父的面这么的说我。
毕竟,师父是我唯一的亲人。
我并不希望有朝一日,连他都因为经受这些言论的感染,从此与我陌路。
秀才身边,是一位女子。眉目清秀,一袭白衣,显得格外的飘然出尘。
我一边猜测着这二人之间的关系,一边走进了屋子。
“秀才,今日是刮了哪门子的邪风,竟然把你吹来了?”
屋中的三人,因为我的话,俱是回头看向我。
秀才听着我的揶揄,却并不恼,反倒笑意盈盈,“原来是风姑娘。”
“怎么,你好端端的过来,莫不是又想平白老找我师父要琴吧?”
“阿骨,不得无礼,”师父瞪了我一眼,随即抬眼对那位女子道,“虽然在下斫琴技艺称不得高明,但为了那神木扶桑,倒也愿斗胆一试。”
“如此,便有劳先生,随我走一趟了。”
“那是自然。”
“师父,你要走?”听着二人的对话,我不由一愣,连忙跑到师父跟前,“要去哪里?”
“姑娘,是这样的,”还未等师父答话,却是那名女子先行开口答我。
“我家主人,一直有一床极为喜欢的琴。只可惜那琴在一场意外中,受到了损坏。我家夫人,见主人日日对琴伤神,又听秦公子提起风先生斫琴方面的精湛技艺,便遣我过来,请风先生过府修琴。”
修琴……既然是去修琴,而师父也已经同意了,看起来我似乎并没有什么理由去阻止。
“在哪儿?”
“东海,净方宫。”
东海我是知道的。与凤鸣山相距千里之遥。
路途漫漫,一来一回,只怕没个一年半载,大约是回不来的。
只是,那个净方宫,我却是头一次听说。
不过,似乎我没有听说过也在情理之中。毕竟两地相距甚远,完全没有丝毫的联系。
“那要去多久?”我问。
女子摇摇头,“不知。”
虽然并没有什么理由阻止师父前去,但……我到底还是有些不放心。
不仅因为此去路程漫长,时日弥久。
我亦更怕师父会就此一去不返。丢下我一人。
想着,我回头问师父,“师父,我能跟你一起去吗?”
师父闻言,却是忽的笑了。伸手揉揉我额前的发,对那女子道:
“这位是在下的徒儿。虽然不擅斫琴,但有她在身旁,倒也能有所帮衬。”
女子倒也没拒绝,点点头。
“既是如此,那二位便赶紧收拾一下,随我出发吧。”
说是收拾,其实并没有什么好收拾的东西。
不过是几件换洗的衣物。还有留作路上食用的些许点心。
我走出房间的时候,师父已经站在马车旁等候了。
女子则坐在车辕上,看样子,这一程行路的车夫便是她了。
虽然对于,竟是这位气质出尘的弱女子驾车,我虽然有些诧异,但倒也没有多说什么。
毕竟这些是她自己的事,与我和师父并没有什么关系。
马车车厢内,并未见到秀才。
见我疑惑。师父笑着解释说秀才方才已经先行离开了。
毕竟此行,他只是个带路跑腿的而已。修琴本身与他并没有干系。自然不会同行。
一如马车华丽的外表,车厢内的装饰摆设亦然十分的华丽。
地板上铺着厚厚一层柔软的毛毯。看不出材质,却十分的温暖舒适。
车厢四壁上,亦贴着柔软的毛料。
所以,车厢内,不管是坐是立,是躺是卧,都非常的舒适。
虽是如此,但我还是不免心中忐忑。
四周的毛料无疑可以在马车下山之时,对山路颠簸,有所缓解。但毕竟也只是缓解。
师父坐在我的对面,样子看着却是非常的平静。似乎对接下来的颠簸丝毫不在意。
说来,对于师父竟会答应远行替一个不相干的人修琴,我其实很是意外。
师父虽然爱琴成痴,斫琴成瘾,但到底是不会做完全没有意义的事情的。
所以,这一回,那净方宫的女主人既然能够说动师父,绝对是开出了让师父心动的条件。
“师父,这次咱们去那什么净方宫修琴,有没有工钱呀?”我故意装憨。
师父摇摇头,“要工钱作甚?”
“那总不能平白去替人修琴吧?”
“据说……那位净方宫的主人非常的了不得。”
师父却并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反而提及起了那位素未蒙面的净方宫主人。
“哦?”其实我对于琴本身并没有多大的兴趣。
不过为了配合师父,还是摆出了一个好奇的表情。
“阿骨,你可还记得为师曾与你说过的,后羿射日的故事。”
师父却是学会了卖关子。将话题突然平白扯开。
“不就是原本天上有九个太阳,让一个叫后裔的,射下了八个么?”
“不错,”师父点点头,“那九个太阳,原是住在天界一棵扶桑树上的。后来,后羿射下了八个,那扶桑树上本来供给它们休憩的枝干便空了下来。女神羲和不忍每日睹物思子,便将多余的枝干全部砍了下来。”
师父说到这里,稍稍顿了一下,抬眼望着我,缓缓道,“而那位净方宫主人使用的琴,便是有那棵扶桑树上的第七根枝干斫成的。”
“啊?”我不可置信的望着师父,“可那些不只是传说吗,难道这世间真的存在那样的东西?”
“天下之大,你我较之而言,比之灰尘而不及,又如何能妄下论断?”
虽然我并不相信那所谓的神木扶桑真的存在,但瞧着师父那满眼的痴狂,我亦不忍泼他冷水。
“既然是由那扶桑的枝干斫制而成的琴,那修缮起来应当也非常的不容易吧?何况……咱们好像也没有扶桑木可以使用。”我问。
“这一次,听说是净方宫主人偶尔又得了一根神木扶桑的枝干,所以才会请为师前去修缮。并许诺,只要将琴修缮好,剩下的扶桑木便全部归为师所有。”
怪不得,怪不得师父会突然这么反常,不远千里去替人修琴。原来是有神木扶桑为诱因啊。
不过,还不知道那琴坏成了什么样子呢。
万一已经坏得要重新斫制了,那即便拿到了扶桑木,想来也不够师父回来斫一床琴。
当然了,这些猜测我也只能在心中想一想。我可不敢当着师父的面说出来。
如我这般霉运连连的人,万一真叫我说中了,那回来之后,铁定逃不了一场皮肉揍了。
“不过师父,像扶桑神木那样珍贵的东西,那净方宫的主人又是何方神圣,竟然能够轻易的获得?”
“这个为师也不知。”师父摇摇头。
“像那样悬乎的事情,如果真能做到的话,想来,那净方宫的主人肯定非常的厉害吧?或许……真的会是九天的仙人呢!”
“是不是仙人,等咱们到了,自然会知晓。”
“嘶——”
突兀的马鸣,划破天际。
不待我反应过来,马车便快速跑动了起来。
只是,跑动一段路程之后,并没有出现我预想中的颠簸,反而非常的平稳。
而且,原本应当是下山的路程,我却隐隐觉得是在上坡。
我好奇的掀开车帘往外看。
大股的暖风从车帘外钻了进来。仰头是湛蓝无暇的天空。
上空的太阳,是从未有过的近。甚至让我隐隐觉得能够感受它身上散发出的灼热感。
我诧异的往下看去。隐约能够看清下方越来越小的木屋,还有木屋旁那棵高大的凤凰树。
我不可置信的捂住了嘴巴,连忙放下车帘。瞪大眼睛望着师父。
“师父……马车……在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