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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行路难(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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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只觉得头痛欲裂,浑身上下酸痛非常,好似所有的骨头全都散了架。
我坐起身子,打量四周,发现自己竟然躺在一处水潭边。
我诧异的望着周围,尽是陌生的山色。
我分明记得,先前我落进了落渊池中,为何竟会出现在这里?
看着身侧看不出深浅的水潭,我不由心中一动。
难不成那落渊池与这水潭是相通的不成?
我自地上爬了起来,发现师父交给我的琴囊落在我的身侧。
我抱起琴囊,小心翼翼的解开,赫然发现,呈现在我眼前的竟是——扶摇琴!
难道师父在救我之前,竟先去盗出了扶摇琴不成?
而且,为什么师父会让我带着扶摇琴去找国师大人?
虽然心中有太多太多的疑惑需要解答,可是我也明白,这些问题除了师父,无人能答。
何况,这事干系重大。
师父现下落在了知幽手里,也不知道会怎样。
不单单是放出了我,更是盗走了扶摇琴。
我不禁有些担心起师父的状况来。
想来,如今唯一的希望也只能是按照师父的意思先去洛州城了!
确认扶摇琴没有任何损坏之后,我将它小心翼翼的放回琴囊,背上肩,起身离开了水潭。
水潭所在的山谷,位于一座巍峨的山峦中。
尽管不清楚这里距离洛州城到底有多远,但我也只能硬着头皮前行。
所幸我随身带着迷毂香囊,倒也不至迷失方向。
当我终于走到山脚,发现山脚立着一块布满了青苔的石碑,镌着青玉山三个大字。
这时,我才终于弄清了自己到底身处何地。
青玉山坐落在凤鸣山北方约莫三百里的青州城外。
到凤鸣山求琴的人中,不乏青州人氏。
所以虽然从未来过此处,但对青州以及青玉山我却多有耳闻,并不觉得陌生。
青州城是洛州去往凤鸣山的必经之路。
真要说来,从这里出发,倒是比从凤鸣山出发近了不少脚程。
洛州到凤鸣山坐马车大约要半个多月的时间。
但我已然身无分文,自是雇不起马车,亦只能靠着双脚徒步前行。
幸亏我自小习武,身体比一般人强了不少,加快脚程,想来一个月内应该能够赶到。
师父最后的话中提过,知幽他们找到我需要一些时日。
这也就表示,知幽他们一定能够找到我,只是多久能找到我却不得而知。
我只期望,在知幽找到我之前,我能够达到洛州城并见到国师大人。
也但愿这一路上,不会出现什么意外!
青玉山山脚下便是官道,但恰逢夏日正热的午后,但很难看到行人与车辆。
我背着琴囊,埋头赶路。虽然被太阳灼热的光线晒得难受,却丝毫没有放慢脚步。
行了约莫一个时辰,终于远远看见前方支着一个茶摊。
在毒辣的阳光下晒了一个时辰,饶是我身体强于常人,亦出现了脱水的状况。
此时看见茶摊,无疑是雪中送炭。
我强打起精神快步朝着茶摊走去。
茶摊位于一片槐树林中,支在一颗硕大的槐树下。
当我走近时,发现这简陋的茶摊里已然人满为患。
茶摊旁边的树荫下,亦停满了驴车、马车。
我翻遍全身,终于找到了一枚铜板。
兴致勃勃的叫了一碗茶。
茶摊里已然没了多余的位置可以落座。
好在身为武者,我也是洒脱惯了,便自行端着茶,在茶摊不远处找了片树荫席地坐了下来。
刚坐好,还未饮茶,便听见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自头顶传来。
间或还有不少灰尘夹杂着树叶落下来,我手中的茶碗里亦掉进了不少。
我虽是武者,不拘小节,但这落了灰尘的茶水,却是不敢再喝了。
我有些气恼的站起身子,仰头往去。
我所坐的那片树荫,乃是一棵有些年头的槐树。
上方的枝桠上,筑了一个鸟窝。
此刻,正有一名十一二岁的少年,踮着脚往上爬。
那灰尘与树叶,也正是因此才会落下。
许是察觉了我的视线,少年停止了往上攀爬,转而低头看向我。
少年看着我一脸的郁闷,以及手中仍旧飘着几片树叶的茶碗,倒是明白了原因。
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冲我嘿嘿颇为尴尬的笑了笑。
正欲开口说话,却是突然一个重心不稳,自树上掉了下来。
我虽然心里郁闷,但到底不愿与一个孩子计较,也就没想追究。
见得那孩子自树上摔落,我没有犹豫,一个箭步冲过去,一把将他接进了怀里。
虽然年纪不大、体重也不重,但从高处落下来却有着不小的冲击力。
加上手里还端着一碗茶,尽管我极力稳住身形,却仍有些踉跄。
碗中的茶水尽数洒了出来,袖子、裙摆更是湿了一大片。
我不由皱了皱眉,将少年放下,还未开口,倒见那少年突然嘴巴一撇,竟是放声哭了起来。
这场面,当真是让我欲哭无泪。真要说的话,该哭的那个人应该是我吧?
不过我也能理解,一个孩子家家从树上掉下来,即便没有摔倒,但也肯定吓得不轻。
我刚想出声安慰,便听一个浑厚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怎么了子充,谁欺负你了?”
循声看去,却见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人自茶摊中走了出来。
因着太热,外衫脱了系在腰间,露出肌肉浑圆的胳膊。
皮肤黝黑,蓄着络腮胡子,怎么看怎么凶神恶煞。
此情此景,任谁看我都会以为是我欺负了这个被唤作子充的孩子。
我暗道糟糕,更懒得去解释,将茶碗往子充手里一塞,便是一个闪身逃离了那要命的茶摊。
倒也不是我胆小怕事,只是那大汉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先听我好好说话的人。
凭着他那嗓门子一喊,估计整个茶摊的人都会以为我在欺负小孩子。
真要那样的话,我风女侠的一世英名不就毁了?
何况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原本我也只打算喝了茶便继续赶路的。
若真被此事耽误,说不得要花多少时间才能扯清干系脱身离开。
所以,我才会在那大汉赶来之前率先离开了现场。
想必等那孩子哭好了,也能跟他解释清楚吧?
当空的烈日并没有因为我的郁闷而有丝毫的心软。
依旧施放着毒辣的阳光,直烤得头脑昏沉。步子也跟着有些虚浮起来。
在太阳下炙烤了这么久,原本就有些脱水,加上一天都未进食,我终于有些支撑不住了。
嘴唇干得生得,视线也跟着开始渐渐模糊。
当我觉得我大约要丧命此地时,突然发觉原本炽灼得我睁不开眼睛的阳光突然黯淡了下来。
更是有淡淡的清香传进鼻腔。
我抬起头,只见头顶上竟撑开了一把纸伞。上头绘着数尾红色鲤鱼,霎时好看。
我诧异的回过头,却只觉得眼前发黑,竟是终于昏了过去。
迷迷糊糊中,我好似又回到了凤鸣山。
灼热的午后,我坐在凳子上昏昏欲睡,师父则专心致志的在打磨着桐木。
阳光透过纸窗照射进来,填满了整个房间。
也给背对着光线的师父添上了一层耀眼的光圈,让我一时有些看不清他的脸孔。
只觉得那脸上的表情,该是专注而认真的模样。
精致且带着让人忍不住憧憬的美好。
鼻腔里萦绕着淡而清幽的香味。
我却下意识的知道,这是盛开在院子里头的凤凰花的味道。
凤凰花的味道愈渐强烈,而师父的样子却在光影中愈来愈淡,好似随时都会消逝。
原本瞌睡的我,突然清醒过来,想要习惯性的伸手去抓他的衣摆,却扑了个空。
“师父——”
我呼喊着从昏睡中醒来,胸口仍旧跳得厉害。
我喘着粗气,伸手抹了一把脸,却惹了一手心粘腻的汗水。
我定了定神,打量四周。发现自己竟躺在一间陌生的房间里。
透过窗子能够看清天空一片血红,竟是已然夕阳西下。
这是哪?
我疑惑的掀开被子正欲起身,却见房门被人推,继而是一道修长的身影立在了门口。
大片的夕阳因着房门打开,放肆的流泻进来。
我下意识的伸手挡住那刺眼的光线,小心翼翼的看过去。
那原本夕阳中模糊不清的脸孔随着不断的靠近,正在渐渐清晰。
“师父——”
我恍惚的唤了一声,却又立刻回过了神来。
一张陌生而年轻的脸出现在我的眼前。
肤色白皙,眼眸狭长,一身青衫背着夕阳立在我的跟前,竟是说不出的好看。
我不由一怔。
青衫男子身后跟着一个少年。
见到我却是咧嘴笑了起来,“姐姐,你醒了啊!”
正是午时茶摊遇见的子充。
“今天真是谢谢姐姐了,不然我肯定摔惨了,”说完又道,“这是我家公子……姐姐你在路上昏倒了,是我家公子救了你。”
昏倒?
是了,先前我因为脱水昏倒了,晕倒前确实感觉到有人扶住了我。
我连忙打算起床行礼,却见那男子冲我摆了摆手,又摇了摇头。
我疑惑不解。
却听子充道,“我家公子说姐姐不用多礼,而且姐姐刚醒,还是该多休息才好。”
我虽然奇怪为什么那男子没有讲话,却要子充解释,但也没有再客气。
自顾坐在床上冲着男子拱了拱手,“多谢公子!”
男子微微颔首,嘴角含着丝丝笑意,很是尔雅温文。
他打量了我一遍,确认我没有问题之后,对子充指了指屋外,便专门离开了。
我目送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夕阳荼毒的门口,半晌都回不过神来。
直到子充在我耳边略带惋惜的声音响起,才终于回眼看向他。
“姐姐莫要介意,我家公子不能说话……”
不能说话?
也就是说,那么好看的人儿,却原来是个哑巴?
我叹了口气,心中不免唏嘘。
旋即,突然发现随身的琴囊不见了踪影,不由大惊失色,“我……我的琴呢?”
子充闻言,指了指屋子中央,“在那呢!”
我看过去,果真看见琴囊放在屋子正中的圆桌上。
顾不得身体还有些虚弱,我连忙下床跑过去。
在确认了扶摇琴完好无损之后,才终于松了口气。
能不能救师父的关键,似乎就是这扶摇琴。
所以,扶摇琴绝对不能出现半点差错。
“姐姐,这琴对你很重要吗?”
“嗯,”我点点头。回头看了看外头已然开始退潮的夕阳问,“对了,这是哪儿?”
“这里是青州城的青山客栈。”子充道。
青州城?
原来在昏迷的时候,他们已经带我到了青州城啊!
今天我原本的打算也是在天黑之前赶到青州城的。
如此看来,我虽然昏迷了一段时间,但到底没有耽误时间。
这般一想,我不由放下心来。
“姐姐,今天真是不好意思,不仅弄脏了你的茶,还弄湿了你的衣服。”
子充说话间,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我原就没打算与他计较,见状也只是笑着摇了摇头,“没事,左右不过是一碗茶罢了。”
“嘿嘿,姐姐……先前看你好像是要赶路的样子,是要去哪里呀?要是不远的话,我让姚叔送你吧?”子充道。
“我要去洛州城。”
“诶?真的吗?”
“嗯。”
“太好了,我们也是去洛州城呢!正好可以同行了!”
“这……”
我正欲答话,却见子充突然笑道,“姐姐就答应我吧!就当是我的感谢!我想,我家公子应该也不会介意的!”
“什么感谢不感谢的!你们也救了我呀,该是我说感谢才是!”
“呐……姐姐你救了我,我家公子救了姐姐你,就当是扯平了!嗯,不过,我坏了姐姐一碗茶,还弄湿了姐姐的衣服,所以,还得给姐姐赔礼才是。”
不容我开口,子充便连忙笑着往外跑,边跑边道,“我这就去给我家公子说,让姐姐与我们同行,就当作是我的赔礼,嘿嘿。”
说话间已然跑了出去,只余了我立在桌边看着门外淡薄的夕阳摇头苦笑。
这变故,当真不知是福还是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