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风在吹，谁的泪水迎风飞（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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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阿羊，唐烟他喜欢你呢。”
“姑姑，你叫我起床的方式越来越有个性了。你怎么不干脆说陈和尚喜欢我，那我就算梦见全鸡宴也会立马吓醒的。”
迎着东方夜空中隐约泛出的鱼肚白，我倏地睁开两眼从榻上翻身滚下，一面胡乱抓拉头发一面背对着床边的女人发话道。
如果用“就像他家后院一样”来形容某人对某地的熟悉程度，那姑姑的后院大概已遍及基三全地图任何一个角落乃至BU□□，这点水准的神出鬼没我早就习惯了。别说是区区浩气盟，就算她突然出现在老谢床底我也不会惊讶。
“啊，要绑马尾的话用这个如何？烟姐儿让我捎来的，他说阿羊如今岁数渐长，多少也该花些心思拾掇自己了。”
姑姑维持着一贯轻佻明快的口吻，将怎么看都像是唐家堡用品的孔雀蓝发带递到我手边，上头还零零碎碎挂了几个吉祥物似的小飞镖。
……这不是炮萝南皇头吗。
“似乎是他小时候扮女娃用的劳什子，事到如今本人也用不着了，便送来给你做个顺水人情。那个女装癖变态呀，还真是比我想象中的更～喜欢阿羊呢。”
“干嘛说上两遍，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事。谁还没几个比情缘更亲的闺蜜呢？烟姐姐向来拿我当个小玩艺儿，这年头任他摆布的等身大换装娃娃不好找，我这么乖他想不喜欢都难。我不也比你想象中的更喜欢他和影哥哥嘛，在昨晚之前。”
我漫不经心地说着，顺手从姑姑水葱般的玉指间一把抄过了发带。那带子上系的短镖触手冰凉，掂在掌心有些沉甸甸的分量，我未加细看便撩起头发一圈圈缠了上去。
“不过也多亏昨晚，我可算看透这天杀的人心了。所谓儿时旧情不过是我一厢情愿，对现在的影哥哥来说，‘百里青羊’这等小人物的心意也好、性命也好，都尽是些方便好用的道具罢了。”
“别悲观阿羊，你只是恰好看上了基三最不可信的角色而已。”
姑姑揽过我肩膀用力拍了几拍，一脸豁达地咧嘴笑道。
“再说了，唐影做过什么我不知道，烟姐儿可没哪点对不住你。这么多年不见了，他还是跟从前一样对你上心得要命。”
“你说上心，莫非这带子很值钱？里头其实缝了颗化玉玄晶？哇这够我买多少只鸡——”
说着我就慌慌张张地伸手去解头绳，却早被姑姑一巴掌扇开了手：“长点志气吧阿羊，就算这真是玄晶，你好歹也该想着做个橙武！”
“啊，对哦。”
我立刻将散开的鬓发拨回耳后，转身向她投去玄晶般清澈透亮的眼神。
“那做毒经橙武好了，浴凰长得跟只大火鸡似的，看上去就能炖很大一锅！”
“……你敢说句不带鸡字的话么？我看我养你还不如养个肘子，埋上土再浇点水，来年春天能长出好多肘子呢。”
“真的吗，那我去埋只鸡——”
姑姑从桌上抓起个纸袋朝我劈面摔来：
“要鸡没有，我给你带了鸡的儿子茶叶蛋，你就给张开嘴安静地吃吧！”
干嘛这么认真地冲我发脾气，我又不是故意同你胡搅蛮缠的，我想。
因为……
若是不拿些浑话来撑起这副空洞无物的、浮在面皮上的单薄笑容……我说不定立马就会攥着那根女装癖绑过的头绳号啕大哭啊。
（呜，呜呜呜……烟姐姐你果然还记得我！！我太感动了，简直就像查出绝症后的第二天被告知“不好意思昨天误诊了”一样感动！就像生日时收到叶英抱枕的姑姑、包团一个月终于入手大笛子的川上羽那样感动！好像混进了什么奇怪的东西不过这点细节不必在意！！）
这也就是说，我的神经病还没有发展到妄想症的程度吧？
十三年前，自贡城边，我们三人的确曾有一段纯真美好的相遇吧？
那夜我们一同听过的箫声，你我认不准音、唐影用竹箫叩打我们脑袋时好气又好笑的表情，也都不是我穷极无聊时独自编造的大梦一场吧？
只是，倘若那些过往并非虚妄，为什么唐影他……会变成现在这样的人？
为什么……只有唐影…………
“对了阿羊，吃过蛋赶紧去正气厅瞧瞧。要在谢渊面前指认孟繁星，恐怕得摞上你和毛毛两人的证言才行。”
“你为什么不直接说，”我捏起个姑姑抛给我的茶叶蛋塞进嘴里，含混不清地咕哝道，“是毛毛狠不下心指认大师兄，非得我出面扮黑脸不可？”
姑姑理直气壮地掏出根油条咬了一口：“这不就显得浩气少主太弱气了嘛，我的浩气盟声望会下降的。阿羊你反正已入了盟，声望再怎么降都是友好咯。”
“哇噻，姑姑肚子里真是装了本《十万个歪理》啊。”
“是《十万个基三小常识》才对。”
…………
我最终还是没能顺利吃完早餐，刚啃上第二个茶叶蛋就接到了盟主急召，只得把蛋往怀里一揣直奔正气厅。
孰料冤家路窄，我拐过头一个墙角便遥遥看见影大人迎面走来——我也不知自己几时开始将男神认作“冤家”了——幸好我身上还穿着昨日钻过草堆滚过泥巴的旧衣，于是我立即含胸低头紧贴墙壁站定，假装自己只是一位灰头土脸的清洁工小妹，或者压根就是被人遗忘在墙根的破烂木雕。
而更出乎我意料的是，影大人这回破天荒没有为难我的意思，连脖子都没转一下就背着双手目不斜视地打我面前走了过去，仿佛正一心沉浸于自己的小天地里。
难道我的伪装如此成功？不至于呀。
那……莫非他昨晚落枕了扭不过头？
就在我暗自庆幸、蹑手蹑脚背对着影大人迈开步伐时，忽听耳后有熟悉的清寒声线似阎罗索命般响起：
“怎么，误打误撞入了盟主的眼，便不把上司放在眼里了？”
“误打误撞？”
我胸口一闷，立时将掩饰退让都抛去了九霄云外，几乎是本能地叫出声来：
“我哪儿敢！要不是您的指点，我哪有机会撞破007还上麦指挥了野战？我的战斗力和智商加在一起还不到2，怎么敢和料事如神的影大人叫板？”
“你明白就好。”
影大人不温不火地吐出一句，登时又往我本就发闷的胸口压上了几吨大石。
“我还真就不明白了！影大人，你究竟在想什么？”
仿佛要宣泄出胸中郁结整晚的恶气一样，我以压抑着愤怒的低沉语调将这句话朝他背后掷去。
“你早就知道吧？你早知道孟繁星有问题，早知道他和姓陶的相互勾结要倾覆浩气盟，但你什么都没做，只是优哉游哉地把我和毛毛送去看小电影！”
影声色如常，对我的质问不置一词：
“就结果而言，凌之柏与内奸的阴谋被成功阻止了。你还有何不满？”
我感觉胸口那块大石又被人狠狠敲了一榔头，连气都透不过来了：
“我这种做诱饵的小角色能有什么不满，我就想问问，您这么吊早干嘛去了？”
“此前缺乏决定性的物证，就连我也无权出手拿人。孟繁星毕竟是盟主自十二岁一手养大的入室弟子，又身居重任，轻易动他不得。我若空口白牙向他问罪，难保不遭人反咬一口，平白折了自己威信。”
影的语声依旧如山间回响的寺庙晚钟，沉稳悠长，不掺喜怒更无一丝起伏。
“事实上，盟主过去就从未采信我对孟繁星的怀疑。”
“就为这个……？”
我使劲扯了扯自己的耳垂，不敢相信这话是刚从他口中吐出来的。
“就为了向谢渊证明他徒弟的确是个傻逼，你放任惨剧发生，然后又装出一副力挽狂澜的英雄模样来收拾残局？你怎么好意思？”
“我怎么不好意思。”
影一口断言，尖刻无情的话语中混合着冰冷的讥笑。
“我身居其位，凡事自需格外谨慎，以免惹火烧身。你在雁南舵时那般急躁冒进、口无遮拦，若不是恰好遇上通情达理的朱真木，只怕早就被丐帮弟子群起而攻之了。”
“……你果然都知道。”
我小声自语着后退两步，投向他的视线在愤怒、失落之外更染上了几分恐怖。
如同深夜里伸手不见五指又一眼望不到头的空巷，眼前只剩下一团张着巨口的浑浊黑暗，那片黑暗仿佛是没有尽头的，即使将瞳仁瞪出眼眶也看不穿黑暗对面藏着什么——就是那种不可捉摸的、毒蛇爬过皮肤一般阴冷粘湿的恐怖。
“你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是你的算计。我们重逢不到半月，我耳中听见的，眼里看见的，究竟掺杂了多少谎言？”
我竟然会对唐影心生惧意，这在一个月前的我看来还是“谢渊去恶人谷替毛毛提亲”那样绝无可能的荒唐事。
结束了吗？
十年的盲信、守望与追逐，十年来小心珍藏的温馨记忆，真的要以我对故人的怨愤、恐惧和粉转黑作为句点？
“对不起，影大人。”
我紧攥住颤抖的双拳，竭力压下声音里雨后春笋般拼命朝上冒的哭腔。
“我这个人没什么文化，智商又低，所以完全不明白你为什么讨厌我，为什么一句真话都不肯对我讲。我只知道，我真的非常重视和你们一起度过的时间……在我找不到容身之处的时候，我一直都记着你的话，一直想快快长大做个不让你丢脸的犀利炮姐，然后风风光光地回来找你，听你对我说一句‘干得漂亮’——只是这样而已。不过现在看来，果然是我一厢情愿了吧？想想也是啦，我这种个头和身材算什么炮姐，小炮萝走在路上要么被人喊兄弟，要么干脆被人当工作室，还没走到厕所就该哭晕了。”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影默然听我絮叨半晌，良久才冷冷清清地还了一句。
“不明白也无所谓，我只是想把话说开而已。我虽然智商低，但你讨厌我这点还是看得出来的。所以，就这样吧。”
就这样吧。
即使你下一秒就忘记，我也算颠三倒四、乱七八糟、十分作死地吐清了心意。
——百里青羊，差不多该从痴迷男神的脑残粉时代毕业了。
“扰您清静真是对不住了。从今而后，我会尽量不进入您视野的。”
我最后冲他真心诚意地120度鞠了一躬，转过身便埋头向正气厅全速冲刺而去。
“你果真傻得可以。这么久只得出一点结论，竟然还是错的。”
朦胧间似有一线叹息自身后飘来，在耳中稍停一停就被风声扯得四分五裂，后半句只剩下了含糊不清的音节。
“……你从哪里看出我讨厌你了？”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风在吹，谁的泪水迎风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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