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越琴师》毓苍山

17、入眠

　　果不其然，不一会而他就出声说道：“你也不要把这些话放在心上，对于你的这些变化我全不在意，而且有一点丝毫未变......”

　　我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的紧张，在当下只好借着沉沉夜色来掩饰，既希望月光能更明亮些，这样我就能将他看得清楚，可是这样的话他也一样能将我的紧张看得明白。这多么矛盾。

　　“我......”我在脑中拼命地搜寻另一个话题，但一时之间就是找不到。

　　“我想......是不是该休息了？”半天只憋出了这句话。

　　他怔了怔，道：“嗯，我记起来，你上次喝酒醉得不像话。”

　　醉酒么？今天，还好，酒是温过的，并不醉人。

　　我正欲摇头，他缓缓起身，道：“也好，不早了，夜里凉，你得多注意些。回去休息吧。”

　　我说好。

　　躺在榻上，辗转片刻，却没能入眠。

　　按理说适量饮酒有助于入眠才对......

　　想想别的。

　　龙胤怀今天说什么来着？我们，更近了一些......我们相识已有十二年，十二年的感情，皇上金口玉言，百官作证，我们婚期将至，我却得知这么一小点不容忽略的信息。

　　我真的变了么？从前的我是怎样的呢？

　　我翻过身，望着梳妆台的方向，久久，困意来袭，我阖上双目，渐渐睡去。

　　当早晨第一缕阳光透进窗户的时候，我就被一些细微的响声吵醒，眼珠一动，缓缓睁眼，看见一个圆脸姑娘，放了水盆到架上，手里捞出一根毛巾拧干。

　　“大人，起来梳洗吧。”

　　我早起时嗓音低哑：“啊，是迎春啊。”

　　“是啊，来。”迎春将帕子递过来，我坐起身，双腿挪到榻边，接过帕子蒙到脸上，眨眨眼，又取下来，回转身对她道：“迎春，其实你不用做这些，我可以自己来。”

　　迎春圆圆的脸庞绽放出可爱的笑容：“大人好久没说这话了，最初服侍大人的时候，大人也这么说的。”

　　我擦拭完脸，将帕子递回去。

　　迎春将帕子拧干，晾好了，欲走到梳妆台前拿起梳子为我顺发。我抖开叠好的衣裳——雪白及踝长袍，衣襟处做成荷叶边，左肩和右腰，以及双手袖口处有着浅绿色的绣花。五指覆上去，我好像很喜欢白色的衣服呢。

　　我坐下来，看着镜中的自己，乌发柔顺，肤色莹白，眉目温婉，唇色浅淡，唯一的不足是脸上少了一丝健康的血色。

　　迎春双手十分灵巧，不一会儿就绾好了发髻，简单的样式，却是十足的别致。

　　目光移向迎春，看她十分专注的模样：“迎春，你来将军府多久了？”

　　“嗯？”迎春稍移目光，“唔......快五年了。”

　　“你觉得在这里过得好吗？”

　　迎春甜甜一笑：“好啊。将军人很好的，对待我们很亲切。本来我们应该称呼将军‘老爷’，但是我们都觉得这样称呼他把他叫老了，所以大家更喜欢称呼他‘将军’。除了将军，冯叔也很好，银杏，早菊，阿枫.....他们人都很好的，大家就像是一大家子，我们在这里很快乐。”

　　“迎春，你说一个人失去了从前的记忆，会不会也不记得自己的长相了？”

　　“嗯，大人？”迎春眨眨眼。

　　“啊，我是说......”

　　“大人想用哪一个？”

　　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她拿出两根发簪，一根银质的，边缘处镶着几颗圆润的黄宝石；一根碧玉簪，祥云般的造型，旁边是卷草涡纹。

　　“就这根吧。”我指着那根碧玉簪。

　　迎春又是甜甜一笑：“好。”

　　早餐和龙胤怀用过，阿枫搬了藤椅到前院中，迎春抱了些毯子出来铺在藤椅上，叫我坐。我依言坐了，芍药做了些姜糖点心端过来，迎春就坐在我旁边煮茶。

　　龙胤怀叫下人为他取来剑，在院中挥舞起来。

　　我饮着浓香的茶水，观赏他的英姿，虽然，我没见过他在战场上时“真正”的英姿，但这已经足够吸引我。

　　舒展的四肢，张弛有度的肌肉，让我联想到不久前的那个早晨。

　　旋转的动作，跳跃的动作，奔跑的动作，刺出的动作，踢腿的动作......每一个动作，都那么好看，他不知是练过千次万次，做起来才是那么熟练自如。

　　“落霞贯长空！”龙胤怀轻喝一声，大跨几步，回身侧踢，送出手中利剑，直刺入对面的树干。接着又喝一声：“秋风扫落叶！”划开双臂，落到地面，右腿伸出，在地面上扫出一个圈。早上阿枫刚扫过地，新落的叶子稀稀拉拉，忽而离地飘飞起来。

　　落叶未来得及落地，龙胤怀挽了一个大大的云手，它们又高高地飞了以来，跟着龙胤怀双手划过的方向打着转，一圈又一圈，龙胤怀将他们聚拢，突然凝气击出，叶子“刷刷”射出，打中刚才被长剑击中的树干，碎成片片碎屑。

　　龙胤怀收住真气，站定，走过去拔出长剑，侧过头来对我一笑，我亦莞尔。

　　我递过毛巾，他在我一边坐下，端起茶杯一口饮尽。

　　“你不来试试？”

　　“什么？”我眨眨眼睛。

　　“你以前不也陪我练么？”

　　“我？练剑？”我瞪大双眼。

　　“呵，”他挑起一根眉毛，“练你的内功心法，洗心诀，共一十二层。”

　　“额......”我微哂。

　　因为我突然想起来，师父，师弟沧海还有龙胤怀都有对我说过好做一些恢复练习的话，但我似乎忘光光了。

　　我挤着眉头：“一十二层？”

　　“嗯，你忘了？”

　　我诚实地回答：“我忘了。”说完还干笑两声。

　　龙胤怀微耸肩头，表示有些无奈。

　　他笑：“可是，我还记得。”

　　我瞪大双眼：“啊？”

　　“这也不记得了？”他勾起嘴角，“当初还是你教我的，你说虽然我不练琴技，但这些心法有助于顺畅内息，于练功之人都是有益的。”

　　我怔在那里不知道说什么好。

　　“可是......”

　　龙胤怀星目若点漆，内里含着笑意。

　　“没关系，你当初教了我，现在我来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