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越琴师》毓苍山

16、接近

　　到了承业郡，冯刈领着众人继续赶路，前往军营。龙胤怀则带我从后门入了将军府。

　　一个男仆正在后院扫地，看到龙胤怀和我，惊喜地停住了手上动作：“老爷！流水大人！”

　　龙胤怀抬起手指竖在唇边做一个噤声的手势，那男仆放低了声音，走近了问道：“你们回来了？”

　　龙胤怀微微颔首：“嗯。你去通知所有人，到前院安静等候。”

　　那男仆急忙点头：“是，是。”便丢开扫帚跑远了。

　　龙胤怀先领我进了一间屋子，告诉我说这是我的房间，让我先把包袱放下，他也去了自己的房间，不一会儿就又回转来，接着带我去前院。

　　我们转过正厅转角，院子里果然站了十多个家仆。丫头们有高有矮，家丁则是有胖有瘦，最前面站了一个年长者，大约五十岁左右的年纪，不知该怎么称呼。

　　年长者一看到我们，行了个礼，唤道：“老爷，流水大人。”

　　众人也都一起行礼。

　　龙胤怀走到一众人面前，说道：“今天我把你们一起召来是有很重要的消息要说。接下来不管你们听到什么，都不要做声。”

　　众人齐声道：“是。”

　　“流水大人在战场上受了伤，暂时失去记忆。她此番回来是秘密进行的，外人并不知情，所以你们对外不可透露半个字，只装做不知情。剩下的一切如往常一样，你们该做什么做什么，好好照顾流水大人，切记别让她冻着冷着。明白了吗？”

　　大家早已是惊讶不已，睁大双眼和嘴巴说不出话，面面相觑，好不容易才回答“是”。

　　年长者却开口问道：“流水大人怎会......”

　　龙胤怀对他说道：“冯叔，此时说来话长，我一时也讲不明白。你先下去备些茶水吧。”

　　冯叔的胡须抖了抖，他道：“那小刈那孩子......”

　　龙胤怀拍拍他的肩：“冯刈一切安好，你不必担心。”

　　冯叔似乎终于松了口气，他躬身道：“那老奴就先告退了。”

　　龙胤怀点点头。

　　“好了，”他转过身，“流水大人不记得你们的名字了，现在你们挨个儿告诉她你们各自的名字，开始吧。”说完退到一边。

　　我站到家仆们的正对面，笑了笑，指着刚才被龙胤怀叫去传话的那个家丁，道：“就从你开始吧。”

　　“是，小的叫阿枫。”

　　我点点头：“阿枫。”

　　“小的叫梧桐。”

　　我点点头：“梧桐。”

　　“大人，小的叫铁槐。”

　　“你呢？”

　　“阿松。”

　　“嗯，阿松。”

　　“我是银杏。”

　　“早菊......”

　　到最后，一个小小的圆脸姑娘姑娘笑眯眯道：“我是迎春！”

　　我喜道：“啊，原来你们就是‘六月’！”

　　姑娘们你看我我看你，表情疑惑。

　　一旁的龙胤怀倒是开了口：“‘六月’这说法是你创的，她们怎会知晓？”

　　我疑道：“可你不是说什么‘一月迎春三月连翘’什么的吗？”

　　他淡淡一笑，道：“她们的名字确实是六个月的花名，可我从未曾将她们合起来称过‘六月’。”

　　啊？

　　我讪讪道：“这样啊。”

　　姑娘们听到我和龙胤怀的对白，吃吃笑起来，连阿枫他们几个也在偷笑。

　　这可真是......

　　龙胤怀看着我的窘态，叹口气，过来拉我却对下人们吩咐道：“好了，你们各干各的去，芍药你去给流水大人做点滋补的。”

　　“是。”众人纷纷退下。

　　.

　　用晚膳时，龙胤怀往我碗里夹了好些菜，叫我多吃点，养好身体。我蹙着眉头笑得有些勉强，吃......当然要多吃，但也不能硬撑啊。

　　“不用了，我自己来！”

　　“芍药可是弄的好东西，你不多吃些，何时才能养好身子？”龙胤怀一脸严肃地低声训斥我。

　　“我知道吃的，真不用......”我把碗往里挪挪，“以前不也自己一个人来么，何时要你帮我夹菜了？”

　　龙胤怀手上的动作稍顿，忽而缓缓叹了口气，筷子放回在碗上，发出一声脆响。

　　我也意识到说了些不该说的话，微窘。

　　龙胤怀缓声说道：“是在吃不下也不要勉强，不是一定要吃完的，我只是希望你早些好起来。”

　　我何尝不明白。

　　“把碗放下吧，去院子里走走。”

　　我愣愣地点头。

　　他笑：“撑到了？”

　　我“唔”一声作为回答。

　　他又笑：“那正好去消消食——走吧。”

　　他走前面，我走后面，不一会儿来到了中庭。

　　一弯月牙正斜斜挂在天上，月光淡淡，勉强铺遍了中庭。

　　他转过身来，伸手指向回廊边，道：“去哪儿坐会儿。”

　　我应了他的话过去回廊边了，他唤来冯叔，吩咐冯叔去温一壶酒，待会送过来。冯叔去了大会儿，很快就把酒端过来了，为我们摆上杯子后，自己便退下了。

　　龙胤怀轻提手腕往两个杯子中添了酒，望住我，说：“来一点，嗯？”

　　我犹疑着开口：“你，喜欢喝酒？”

　　我问此话时，他已将小小酒杯举到唇边，闻言将唇往杯沿上靠了靠，道：“说不上有多喜欢，不过时常都会喝——战场上，宴席中，一个人的时候也喝些。”

　　听到最后一句时，我心头跳了跳，但很快又冷静下来，龙胤怀说的那个“一个人”，应该不是我失踪那几天，那些天还在打仗，他是无暇分心的。难道说是赤胡暂时撤军，而他又没找到我那段时间......唔，或许是指更早也说不定，龙胤怀小时候，他的父母......啊，对了，老将军被朝廷奸臣构陷获罪致死，老夫人也没逃脱厄运，那时候......龙胤怀还是个孩子。

　　我对别人的往事没有刨根问底的习惯，所以也没打算问及数年前的事，这个话题看来只有不了了之。

　　我侧着脸偷眼看他，只能看到一个轮廓，他微微侧着脸，不知道在思索什么。

　　“你，有些不一样了......”

　　我猛然心惊，抬眼望他。

　　“可能只是我的错觉，或许......”

　　“我不一样了？”低低的问语几不可闻。

　　“哈，也说不上怎样的变化，还是那么安静，但是说话的口气却不一样了，你还是笑得那么温柔，但和从前又有些细微的差别。”

　　“哦，是吗......”我的语气有些僵硬。

　　过了一小会儿，他方转过头来，仿佛是莞尔一笑：“但我觉得并没什么不好。”

　　我一愣神：“嗯？”

　　他下巴微收，叹息道：“就好像......更近一些......”

　　我的心脏先是一紧，随后加速跳动起来，悄悄地在胸腔里的变化，不想让坐在对面的人发现。

　　但我怎么能低估龙胤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