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薛家 ...
-
耳房内，王夫人得了娘家报信，知晓薛蟠命案已经了结，多亏了哥哥从中协调，放心之余，对娘家的实力又添了几分信心。可巧哥哥升了边缺，正愁少了娘家的亲戚来往，过了几日，她忽听家人传报：“姨太太带了哥儿、姐儿，合家进京，正在门外下车。”
喜得王夫人立忙带了女儿、儿媳等若干人接出大厅，将薛姨妈等迎了进去。姐妹俩暮年相会，自不必说悲喜交集，叙阔一番，王夫人忙又引了薛家人等拜见了贾母，将随车所带的各色人情土物一一酬献了。合家俱厮见过之后，二房连着开宴治席接风。这一回，才是真正欢喜热闹的接风宴。
吃过饭，贾政这边也得了信，说是薛蟠欲要前来拜见。贾政不由皱了眉，先前因着薛家作为久别重逢的亲戚，上门拜访，自然没有打出门的道理。可他不愿亲近薛蟠，更不愿意让家中子弟与其接触。因此，他命小厮过去传话道：“姨太太和外甥一路上舟车劳顿，今日好生歇歇，等日后再相见亦不迟。”
原本贾琏还要引着薛蟠去见贾赦、贾珍，现在看二房的风头不对，哪里还愿意凑个热脸上去拍马腿，乖觉地悄然退下了。
这边薛姨妈和王夫人聊得热闹，回忆往昔，两人含了泪叙话，又有探春、李纨等人作陪岔话，并不敢让酒席沉闷过去。两位长辈说到儿女事上，自然是相互捧臭脚夸赞的。薛姨妈夸完了宝玉夸探春，接着话就引到了元春的身上，原来她此行另有目的。
虽然薛蟠不慎惹出了案子，但如今王子腾已经帮着了结，有些话不好说明白，薛姨妈心中便存了侥幸，总盼着亲戚中出个得力的，能帮着把宝钗的事情也圆过去。不得不说，薛蟠以为花上几个臭钱就能为所欲为，这性子从某种程度上说，乃是继承自母亲。
虽然没有点明，但薛姨妈的意思一露出来，王夫人便会意了。她这个姐姐，做事就是这样露痕迹，一点话都藏不住的。只是贾府如今钱囊空虚，薛姨妈托她办事当然需要给好处，两个人是王八看绿豆，王夫人自然无有不允的。
于是，王夫人的态度越发亲热了三分，薛姨妈感受到了，晓得事情有眉目，心中便开始安定起来。
然而，就在此时，贾政命人带过来的话却如同一盆冷水，哗啦啦地浇在席面上，使人淋了个透心凉。薛姨妈诧异之余，当即便起了疑心。因着素日的联系与见闻，她晓得自己这个妹妹在府中是很得势的。明明身在二房，却常能压着长房媳妇一头，还把侄女熙凤嫁给了长房嫡子，如今凤姐已成了当家奶奶，还对王夫人这个姑妈言听计从的。
但是从今日所见，仿佛又全然不是那么回事。妹夫如此地不买账，莫非王夫人夫妻关系不和？这样想着，薛姨妈又有些担忧起来，毕竟二房不仅有嫡子嫡女，庶子庶女也都俱全，指不定妹妹的地位并不如想象中那样稳固。她是从没想到过贾政不待见薛家，一来平日里书信往来颇多，二来她这回才刚上京，待贾府众人礼数周到，无任何轻慢对方之处。
王夫人这边面色更是阴沉，一张笑脸立马垮了下来，恢复成平时不苟言笑的样子。那头探春见了，亦着慌起来，既怕说话打扰了人家，又怕气氛低沉惹人不快。
贾政竟这样当着众人的面下她的脸！王夫人捏紧筷子，恨不得一把折断，好不容易酝酿出一点儿笑意来，打算出言留下薛家母子，尚未及言，前头贾政又命人传话来。
“老爷吩咐了，‘姨太太京中虽有房舍，但久不居人，一时整理恐怕忙乱，幸而家中下人足够，请姨太太随意使用’。”下人转述完毕，接着回禀道，“现如今小的几个已经带人备车，提早赶去府中收拾，等姨太太过去正好趁便，这是老爷的意思。”
“……”王夫人此时怒极，反倒说不出话来。
这样的言行，大约已经相当于赶客，薛姨妈脸皮再厚，也当不起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扇脸，吃过饭便请辞道：“初来乍到，家里需要收拾的事情不少，多亏了妹夫提醒，否则看我这会儿都已经说忘了。”好歹总算把话说圆了，想起来时还准备在贾府长住，薛姨妈顿时尴尬不已。
贾母那边也遣了丫鬟琥珀过来传话，准备说些“请亲戚住下”等语。正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毕竟薛姨妈过来拜见，还送了许多礼物，考虑到薛姨妈的身份，二房肯定会留人，贾母便不如做个顺水人情，把帐了结。
谁料琥珀行至院中，打听了席上情形，便自作主张，将留客之语临时改成了寒暄的客套话。回去向贾母禀报了，贾母亦不怪罪，只是奇怪儿子近日言行。
薛家在京中的宅邸亦相距不远，回到家中，薛姨妈哪里还用得着贾政派来的人，连忙打发走了，让下人赶紧收拾出一间屋子以供起居。
宝钗与母亲一同经历了接风宴，此时母女二人难免情绪低落，她还强作笑颜安慰母亲道：“姨爹一番好意，这也是亲戚间相处不外道的意思。”
薛姨妈见儿子颠颠地跑马回来，想起席中贾政所言，便问起男客那边的情形来。薛蟠因晓得不用住在贾府受人看管，此时心中雀跃不已，老实回答道：“吃饭时有琏二哥作陪，吃了些酒，说是姨爹等一众长辈忙着，改日再命我去拜见。”
薛姨妈见与席上所言相合，便对儿子道出了心中忧虑之事，不知为何自己等人遭此冷遇。
薛蟠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奇怪道：“人家不是好好的，姨娘也甚为热情。想必姨爹这回是真有事，反正咱们进京住得久，又不差这一时半刻的。”
薛姨妈思来想去无法，只得放下不提。
话说王夫人回到房中，连装相都顾不上，憋着气什么素斋都吃不下，只拿着一串佛珠念经平气。宝玉过来请安见了，关切道：“太太气色不好，整日吃素斋到底不够，也该用些鱼肉补一补。”
有了儿子的关心，王夫人紧绷的面色终于缓和了一些，对宝玉吩咐道：“我这里都是些斋菜，吃得又晚，你还是等会儿跟着老太太一起用饭食吧。”
宝玉应了，便回去贾母处。王夫人想起等会儿还要伺候贾母用饭，少不得打点起一些精神来，终于转移了一点儿注意力。结果好死不死地，贾政又横插了一杠子，派人过来道：“老爷怕太太呆得烦闷，因新近得了好经卷，特意让送来以供太太诵读查阅。”
王夫人抬眼望去，只见仆人捧了个黑沉沉的漆木盒子，上头金粉点缀的莲瓣朵朵，雕刻的都是佛经故事。仆人适时地打开盖子，登时檀香味儿溢出，弥漫一室。其中经卷分门别类地堆积成册，俱是华丽裱装过的，如《金刚经》、《楞严经》等。除此之外，竟还有一套象牙雕琢的大小串佛珠子。
不动声色地接下了礼物，王夫人让仆人退下。
这算什么？打脸之后的补偿、道歉，亦或是让她抄经闭嘴？王夫人波澜不兴地吩咐丫鬟们道：“把东西造册，收入库房，好生保管。”
其实，贾政的想法很简单，就是给王夫人找点事情做。她不是爱吃斋念佛么，通佛理多好啊，清心寡欲少生事。那就搜罗点古籍抄本之类的，回头读一读、念一念，日子过得安稳本分。
要说王夫人这一头，处理起来真是为难了政老爹。首先，王夫人有儿有女，娘家得势，当中牵连了多少人和事，轻易不好甩脱。而且动辄休妻闹事，更不是治家之法。可是真让她放手施为，别说林家薛家一类心黑手长之事，只说府里头的丫鬟下人，只因为一点印象误会丧命，在她手底下丧命的就有不少，例如她房里的金钏，宝玉处的晴雯。这中间还牵涉到宝玉该如何教导培育，断不能忍的。
然而，事与愿违，贾政自以为已经压服，谁料是火上浇油，王夫人心中邪火蹭蹭地飞涨。
不多时，薛姨妈等人便接到帖子，内容是王夫人隔日请她们过府叙话。
薛蟠便笑道：“这会儿就巴巴地下了帖子，我就说姨爹姨娘待我们最亲近不过的。”
薛姨妈与宝钗，不由得将信将疑。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薛家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