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哭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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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地重游，令人感慨颇多。
贾政一行人由京城走水路行至姑苏，这日终于到了地头，弃了舟船登岸。因带着林家姐妹，贾政命贾琏去准备车马轿子。贾琏上了码头却不急着走，拿眼睛一扫，果然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还没等他招呼，那人跑来殷勤道：“劳累二爷了，是要为两位姑娘安排车轿吗？”
贾琏打量过去，说话的人叫钱二，是当初跟到苏州来的陪房，这些年时常替两府之间跑腿送信，对贾家今年情况十分熟悉。林府打发他守在码头，肯定是早有预备了。贾琏解释道：“不止我一个，府里二老爷也来了，你快回去报信。”
马车行得很平稳，然而想到近在咫尺的林家，她竟然开始近乡情怯。下车进门，眼前的景象既熟悉，又陌生。
最初五年的生活片段一一闪现，几尊金鱼莲花大缸，院子里的秋海棠，靠墙角的石榴树，树上曾有一窝麻雀，她还撺掇黛玉一起喂食。而如今又是一轮春夏，可缸里没了金鱼和莲花，空留一潭死水。院中草木繁盛，可花开无人赏。园丁打理得也不经心了，稍不留神就瞥见一丛杂草。
满院子的荒疏寂寥中，阮姨娘急匆匆地迎出来，还没到跟前，就红了眼眶。她一边抽出帕子抹泪，一边笑道：“回来了好，回来了好，外头风大，姑娘们快进屋。”
被她这似哭似笑地一弄，伤感的气氛立刻弥漫开了。久别重逢，阮姨娘上下仔细瞧遍，喃喃自语着“都长大了啊”，说着就对着二人哭，黛玉也忍不住泪流。哭到动情处，阮姨娘忘了规矩，握住了绯玉的手，最后甚至一手拉一个，还握住了黛玉的。家人的概念，从未如此刻般清晰。
抛开了尊卑上下，眼前的这名妇人，既是绯玉的生母，也是真心关切着父亲病情的至亲。一直潜藏着的嫡庶屏障，微弱且坚固，却终于在这一刻给打破了！外面的人再亲，却只有她们休戚与共，只因她们姓林。黛玉平生洒了多少泪，仅这次竟觉得有些痛快。
三人抱头痛哭发泄完毕，重逢时的陌生感消去，就连多年来挥之不去的淡淡尴尬都消失了。阮姨娘惊喜地发现，自己忽然学会怎么跟嫡出的大姑娘相处了。
大哭过后，绯玉稍稍缓解了心头的压抑感，她抬头命丫鬟去打水供人梳洗，接着定神问道：“父亲的病情究竟如何，是什么样状况？书信上只有寥寥几笔，还得靠姨娘说仔细些。”
阮姨娘擦干净眼泪，望着绯玉似是找到了主心骨，渐渐镇定下来，陈述道：“你们走了之后，老爷刚开始还好，之后就越来越忙，每天睡得少，闹到后来晚上总是失眠。外面的事情我又不懂，只好请大夫，结果听大夫说了我才晓得，这是老爷积年的旧疾了，只因现在他年纪大了又不保重身体，才又加重症状。”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人不睡觉哪里有精神，老爷还天天照样地忙。我劝了也不中用，只好继续请大夫，姑苏这地界数得上名号的大夫都请过了，结果人却越发得不行起来。我，我总想着，这会儿要是太太还在就好了……”说着说着，阮姨娘便带出了哭音，连带着黛玉二人都红了眼睛。
绯玉勉强振作道：“才刚好了些，姨娘又招人哭，想好好地说会儿话都不成。”
阮姨娘连忙收泪道：“姑娘说得对，是我不好。原本你们一过来就该去探望老爷的，他一直都盼着呢。只是方才他吃过了药，现在已经歇下了，等晚间若是醒了，你们再去见吧。”
黛玉、绯玉二人连声答应了，自去梳洗不提。
话说前院处，贾政与贾琏入了林府，听管家汇报了林如海病况及林府现状。及至晚间，林如海醒后，先只命人寻了贾政二人过去说话。
“我修书召唤小女，未曾想竟劳动了舅兄亲自护送，竟是造次了。”林如海抱歉道，一句话换了几回气，因又谢过贾琏，还欲起身再拜。
贾政忙扶住他阻拦道：“都是亲戚往来，何必如此生分。”林如海这才罢了，强自振作精神正色道：“我眼看着是不中用了，亏得平生自负洒脱，临了却只放心不下两个玉儿。”
“哪里的事……”，林如海见贾政还要再劝，苦笑阻止道，“自己的身体自己知，我如今精力不济，这些虚文且都省了吧。”他喘了一会儿，继续道：“我去后，两个丫头便劳烦府上两位舅兄照看，这也是岳母的意思。”
贾政却转口劝道：“妹丈何不从族中挑选一幼童承嗣，将来两个外甥女也好有个倚靠。”
林如海却摇头道：“我与林家剩下那几支亲眷并不亲近，几个堂兄也不是省心的，嗣子长大不知究竟会是什么模样。况且，女儿家所虑者唯有终生之事，这一点我已经托付于府上和岳母了。”
说了这一阵子，林如海有些困乏，贾政二人便辞了出房。
一路上，贾政思忖着，觉得事情有些不对。贾母与林如海通过书信商量，已经有了默契，这事他知道。贾母也曾经在他面前透露过将黛玉许配给宝玉的意思，一切貌似都循着前世的轨迹，只有一件不对，事情太顺利了！前世贾家谋求林府家产，林如海也没有轻易就信了。毕竟都是在官场上打混的老人，怎么这回一见面林如海就如此表态？
贾政正纳闷着，结果私下里贾琏便悄悄向他禀告道：“老爷，我打听到一件事儿。来林家拜访过的不单只我们，还有贾家的一名亲戚，新任平江府知府，姓贾名化，字时飞的。”
贾政惊了，贾时飞，那不就是贾雨村么！
苏州这边一事千头万绪，荣国府中也不遑多让。先前因宝玉上进，贾母颇有种“吾孙长成”的自豪感，老人家忍不住开了宴席跟自家亲戚显摆，却没想到回头就叫人打了脸。
眼见宝玉读书的积极性大为受挫，连带着府中姐妹的名声都坏了，贾母又急又气，立誓要把幕后真凶捉出来清算。至于面对目前一干小辈的现状，只有先安安静静地过着罢了。不过学馆里的先生她令其留下了，毕竟难得遇到能教导好宝玉的老师。
因以前宝玉衔玉而生的奇闻曾经传遍了京城，贾母担心是外头有人故意使坏。然而查着查着，种种线索表明，一切都出自贾府周围，甚至很可能就是贾府中人。这样也就解释得通了，因内学馆的事情不合规矩，贾家并不曾对外宣扬，贾母夸奖时也只拿宗学说事。能获知此事的人数少，首先便缩减了范围。其次，能见到、获得学馆手稿的人则更少。除了先生和众小辈，只有跟随伺候几位小主人的下人，和负责打扫清理的仆人。
难不成竟真是内鬼？害了宝玉对他们又有什么好处？贾母揪心愤怒不已。联系起前阵子鸳鸯一事，虽然不敢置信，但她仍把怀疑的目光转向了大房。终于学馆里打扫的下人吃不住板子，回答的话却令人吃了一惊。
“薛大爷，只有薛大爷讨过稿子！他花钱最大方，我们管洒扫的又没油水，心想这又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才……”那群下人哭丧着脸，一五一十地交代道。
薛蟠？真是出乎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的答案。
宝钗平素自持端庄，这回却哭倒了在家里，流泪道：“外头人人都说是哥哥为了结交狐朋狗友，才拿了字纸手稿出去。如今贾家姐妹名声败坏，单只我隐了下去，这些都是证明。母亲这次接我回来，人家都说手稿其实是我拿的，我心虚了才回家的。”原来薛蟠自从被贾家宗学开革，他自觉无趣，如今东府里那一群混账又被拉进了武学操练，他索性撇开贾家子弟，自与外头的纨绔子弟结交，呆霸王的名声传遍两府，更有扩散之势。
薛姨妈跟着气急了哭道：“不知好歹的东西，这样下作事体如何能做！”
薛蟠本是个心直口快的人，这会儿见母亲和妹妹都哭诉埋怨，他哪里还肯忍的，必定要辩白道：“宝玉躲在院子里读书，这事又不单只我一个人知道，谁听见了不嘀咕两句，笑上几声，偏我就得了不是。”
薛姨妈连捶了几记，骂道：“你还说！都是为这件事闹的，你如今不消停点，还敢嚷嚷。你若是看我们娘儿俩不顺眼，你说一声，我们立刻回金陵，省得碍了你的眼。”
宝钗则渐渐地止了泪道：“若不是因为你名声在外，大家又怎会疑你，连自家人都不敢信你，还不是你平常在外头游荡生事闹的。你是个不防头的人，过后儿没事就罢了，倘若有事，人人都要疑上三分的。你不说改了，还跟妈顶气，闹成这样！”
薛蟠跳脚道：“谁闹了？你们两个只听了外头几句风言风语就持刀动杖地闹起来，倒说别人闹。”
薛姨妈气道：“哪里还是风言风语，人家动用了板子家法，审出来就是你！”
宝钗连忙劝道：“你快别说了，先让妈消消气。只要你往后改了，不是比什么都强。总归是自家人才盼着你好。”
薛蟠被冤枉得不行，偏偏宝钗还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他哪里说得过，只抓住软肋道：“我早知道你的心了，你有金宝玉有玉，你自然处处护着他，这回嫌弃我碍事了！”
宝钗气怔了，只拉着薛姨妈哭道：“妈妈你听，哥哥说的是什么话！”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哭闹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