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宗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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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破土动工需要时日，贾环仍旧住在原处，离赵姨娘甚近，抬脚便能走到。探春得了贾政的话，行事少了顾忌，得空就把贾环叫出来，或者去她屋里说话，或者在院子里玩耍，总之远离赵姨娘和王夫人便好。正好最近贾母处有宝玉三人组陪伴，三个春都挪到了王夫人院中，多出了许多自由时间。
这日探春带着贾环一起去贾母处请安，众姐妹女眷见到她二人光明正大地行来，难免有些诧异。说起来，贾环在府中真的是被边缘化的人物，平常去王夫人处请安不受待见，贾母这儿干脆就没人提起。除了逢年过节他能混在人群里露一露脸，平时甚少有这样的机会。
见探春带着弟弟过来，让贾环规规矩矩地行了礼，贾母虽平素对贾环并不看重，此时却仍旧笑着道：“好孩子，快坐下。”此时宝玉三人组已然在侧，就连宝钗都在，探春二人赶紧顺势跟着迎春等后头坐了。
贾母笑问道：“往常孩子若是太小，都是免掉晨昏定省的。人老了时间过得快，一眨眼功夫，你们都这样大了。”众姐妹便陪着说笑了一会儿。
宝玉这几日一开口话题就围着上学的事情转，此时亦不例外。“要说几位姐姐妹妹们年纪有大有小，读过的书也有些差异，到时候该怎么一起教授才好？”宝玉发愁道。
见他认真发起愁来，黛玉不禁掩口笑了起来，刚要损他几句，宝钗却已经接口笑道：“大家都是‘陪太子读书’，你却只替别人发愁。”
不知怎的，这话一出，宝玉竟有些不痛快起来，待要反驳却不知从何说起，又怕说话造次惹恼了宝钗。黛玉看出他不自在，只打趣道：“怪不得别人都说你无事忙，这会儿又操的哪门子心，将来自有先生照料，难道你要越俎代庖不成？”
因听黛玉说得有理，宝玉脸一红，便丢开话去不提。
小儿女们不需要多操心，贾政却正为了院中西席人选而费尽脑汁。首先，这是要跟府内众女孩儿接触的，先生的年纪不可以太轻，但也不能太老，否则体力不足以应付这么多孩子。先生的学问亦不能太差，至少得根基扎实，性情最好和善一些，以免引起宝玉反感。只是贾政列了那么些要求，人家先生也在挑贾府。
这次让女孩儿一起读书的做法毕竟有些出格，许多老先生一听到贾府长辈溺爱孩子到这个地步，都摇头拒绝了，为了表现风骨，走前还会特地向贾政重申一遍礼教大防。
贾政苦笑着命人又送走了一位老先生，心道只能慢慢物色人选了。功夫不负有心人，最后还是叫他找着了。老先生姓古，年纪将近六十多岁，头发已经花白了，精神却很好，而且性子一点都不古板，反而风趣得很。他来贾府图的是待遇优厚，倒不是为官场铺路什么的。
这样的人选正合了贾政心意，提早安排好日程，总算了却一桩心事。剩下的就是等待屋舍修整完毕，各处人员就位罢了。
院子里的教育问题是解决了，院子外头贾氏的宗学却依旧令人头疼。贾政对着收集来的资料情报，考虑着从何处入手。
此时家塾里尚没有形成富家少爷包养贫穷子弟的恶习，但因为贫富差距的悬殊，读书的风气日渐败坏，众人只眼红着如何攀附权贵。又有东府那边传出来的娈童男风，导致子弟间相互争风吃醋，好好的一个学堂，搅得竟像是塞满姬妾的后院。
那贾代儒年事已高，对家塾众子弟管束不严，本身在科举路上走得并不远，应试经验不足。当初之所以族中一致同意把宗学这块交给他，主要因为他辈分高，能压得住阵，同时他也是贾氏一门中少有的自律之人，担得起“端方”二字。
可是两世的惨痛经验告诉贾政，洁身自好跟好老师之间，未必能画等号，就像官员清廉与否，跟是否能办成事是两回事的道理一样。宗学关系着贾府大计，一族的衰败往往都是从这些根脚地方开始坏死的。
事不宜迟，他决定列出一些基本原则，具体条例则可以在讨论中完善补充。
外书房内，众清客相公集结于此。自从贾政重生之后，甚少再跟人一起论诗酒，心思都花在了正事上。这回突然被叫过来，几位相公难免有些忐忑。
等到贾政宣布了目的，大家先是叹服吹捧了一阵，见贾政没什么反应，这才认真地看了条陈开始讨论。
詹光首先提出道：“前面两条尤可，第三条用钱财奖励优秀弟子，是否太过功利，有悖于圣贤教诲，传出去恐怕对府上不利。”
没等贾政开口解释，程日兴便道：“贫家子弟若有补助，求学之路才能更顺畅。以我所见，即使是大族，亦有许多支持不了学子举业的，此乃一片仁心，何来功利之说。”
原来这两位甚是乖觉，别人尚在用老一套奉承时，他俩已经通过条陈捕捉到了风向。这是要从清客转职为幕僚阿！同样都是贾府门下，二者的身份却大为不同，后者比前者有更大的话语权。因此，这两位率先一搭一唱地讨论起来，此刻其他人哪里还会不明白的。
经过众人热火朝天的讨论之后，具体细则终于定了下来。贾政又命人去请了族老等过来，郑重地举行了仪式宣布。
等到上头长辈一去，下面众子弟便议论开了。
“竟然要一月一考，连续三次最末者就逐出家塾？”某个最不喜好读书的哭丧道。
“考试列明等次，前三名者均能获得学子补助？”几个家中贫困的眼前一亮。
“竟然要换新先生，不晓得规矩严不严？”有人忐忑地猜测道。
因这日举行仪式已经去了大半天，所以提早下了学。金荣回到家中，寡母胡氏问起缘故来，金荣只得一五一十地向母亲解释道：“学里头改了规矩，先生和族老都过来主持礼仪，场面肃静得很，往后恐怕不好混了。”
胡氏骂了他几句没志气的话，继续听儿子讲述新规定，立刻上心道：“补助银子，有多少？”
金荣没好气地道：“头一名二十两，后面的递减，是十五两和十两，你儿子是不用想了，不被逐出去就很好了。”
胡氏却不理他，盘算道：“一个月二十两，一年岂不是有两百多两，最差也有一百两银子！真要能拿到手，吃穿就不愁了，就连你往后娶亲的银子都够了。”她激动地转向儿子道，“往常我不愿意告诉你，家里难得很。你爹走得早，我们孤儿寡母地靠到这里，全凭了你姑妈，可人家也不宽裕，我们哪里好尽吃亲戚的，我又没个营生。要不是怕丢了亲戚的脸面，我就是去做个老妈子也能得些进项。”
金荣过去一副心肠都放在学里争闲气上，哪里晓得母亲竟这般艰难。胡氏说着撑不住便带了哭音，金荣忙赌咒发誓一定努力，又安慰道：“除了前三，还有上进奖励，能得五两银子呢。”
穷家有穷家的打算，富人也有富人的担忧。
李纨听了贾兰回报，吃惊道：“什么，明天不能派人伺候？”
贾兰纠正道：“不仅明天，往后学堂里都不让下人跟进去伺候了。”
李纨问清楚情况，虽然心有不甘，却仍旧按捺住去求情的冲动，抚着儿子的头顶，嘱咐道：“往后就让小厮们跟你到门口，在学堂里头要照顾好自己。其实你舅舅们小时候读书也是没人伺候的，这才是真正的读书样子呢。”
贾兰点头受教，李纨又陪他温习了一会儿功课，打发儿子早点回去休息。
次日众人去了学堂，都被这阵仗吓住了。原来家塾门口立了四个家丁，板着脸挺直了腰杆，闲杂人等一律不放进去，贾兰的小厮得了主人吩咐，早早地退下。
进去学里，新先生打过招呼，却不急着讲学，反而让其中两个家丁进来，手里捧着许多物事。经人分发到面前他们才晓得，这竟是同一样式的淡青衣衫。
“你们回头记得把衣服换了，看看大小合不合适，从明天起读书都穿这样衣服，谁都不例外。”新先生吩咐道。
贾兰看着面前两套毫无点缀的细布衣裳，想着回去又要跟母亲费一番口舌解释了。
安排完细务，新先生这才进入正题，带着众人讲解念诵。却不料外头竟有人吵嚷，先生命大家自己诵读，跟着便出去查看情况。
在门口闹事的不是别人，正是贾瑞，只见他气急败坏地吵嚷道：“我跟那些下人能一样么，你们也不打听打听究竟谁总管着这处呢！你瑞大爷是好惹的么！”
几个家丁却不为所动，贾瑞见教书的先生出来了，忙叫住道：“你快告诉这几个不长眼的奴才，竟把我给拦住了！”
那先生却不看他，只是朝家丁吩咐道：“门口声音太大，吵到了学里。”其中一个壮实的家丁便出列将贾瑞推赶出老远。
贾瑞平时仗着爷爷贾代儒的势头，在家塾里以公报私，经常勒索子弟们请客给钱。并且他还是嫌贫爱富的引领者，待人极其不公正，助长了多少歪风邪气。现在贾代儒不再亲自教书，却依旧掌管家塾，他自认为凭借资历应该是这里的二把手，却没想到竟叫下人驱逐了，咬着牙，灰头土脸地被赶回家去。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宗学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