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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宛歌 ...

  •   第一章谁道飘零不可怜
      1 宛歌
      深秋夜晚的霜降自苍穹而下,将轻薄月光带来的惟一一丝暖意瞬间凝结。暗红的廊柱浮上了一层冰冷的水雾,即便看一眼亦觉周身战栗。八角流苏花灯悬于雕梁画栋之间,梁上惟妙惟肖的彩绘在黯淡的烛光下亦失去了白间的光泽。
      在一个略上了年纪,中等身量的老妇的指引下,行一轻施粉黛的年轻女子,她年约二十八九,延颈秀项,皓质呈露。淡水青色落地披肩里着一身蕊白素帛上衣,垂地青玉色纱裙下,一双藕色的绣花鞋在裙摆间若隐若现。
      女子怀中抱着不大的孩子,尚在襁褓中,可哭声清脆洪亮,盖过了周遭一切的虫噪鸟鸣之声,哭声萦绕着回廊,一路飘至一间规制颇大富丽堂皇的正厅。堂内布置恢弘大气,匾额左下方的太师椅上一个五十光景的女人正襟危坐,她穿戴华贵,面容极为肃正,是府里的正房太太,太子太傅纳兰明珠的嫡妻一品诰命夫人觉罗氏。
      听见孩子的哭闹声,方才还站在太太身边的女人,约莫四十来岁,忙紧着步子将孩子如抢似夺地抱至手上。孩子愈发恸哭,不安分地踹起小脚,年轻女子眉间骤然紧蹙,可却未抢回孩子,而是无奈并哀伤地看着自己的骨肉一步步地被抱到不远处那个面目颇为严肃的太太怀里。
      孩子愈哭愈凶,太太垂目看了看孩子的眉眼,嘴角轻微地抽动了下,似有一分不屑。显然她对怀中这个男婴并无太多好感,只是稍微哄了下便将孩子仍旧交还给了身边的名叫齐布琛的姨娘。
      被满屋子大大小小的女眷盯着,此刻站在厅堂正中的年轻女子如觉针扎般浑身不适。
      “就凭你这双缠得变了形的小脚,竟能走到京城来,可真是个能耐人。”
      太太的语气轻蔑而愤怒,女子轻移莲步,将绣鞋完全藏于裙摆下,她双手攥着一方丝帕,目光不自在地在青砖上游离着。
      “谁说不是呢?要是没能耐,能把大爷的魂给勾走?她本事怕是不止这些呢,这才见了几面,就给活生生弄出个儿子,寒玉这么些年……”
      看见太太愠怒的白眼,齐姨娘随即闭了嘴,不再出言奚落。可满堂的女眷却像是看西洋镜般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从进屋至今尚一言未发的女子,悄悄对视。
      “孩子留下,至于你,该回哪回哪,咱府里不留不干不净的女人。”太太的命令刺耳而决绝。
      “请夫人容我上了坟再走。”女子目中闪烁,那恳切而卑微的请求带着丝毫可怜,却又是发得极不情愿。
      “休想!”
      太太斩钉截铁的回答不容一丝辩驳,孩子怕是受了惊吓,霎时哭得咳嗽了起来。
      太太扫向齐姨娘,“去叫寒玉过来。”
      齐姨娘应身而退,不一会便带着另一着淡水灰色素旗装的女子进了屋。女子前行至太太面前,恭身一福,低唤了声“额娘”,便转身退至齐姨娘身侧而立。自进屋起,这个叫寒玉的女子便始终不挂一丝表情,无论是衣着,神态,抑或说话的声调,都同她的名字一般缺少必要的温度。素颜,未着首饰,只于发髻右侧戴一白色的玉兰珠花,显然是新近丧夫的遗孀打扮。虽是身份悬殊的两个人,可她们的眉目中却隐约有相似的冷傲。
      太太吩咐将孩子给寒玉抱,寒玉凝看这孩子晶莹清透的双眸,目中忍无可忍地透出普通女人遇到此事都该有的心情。襁褓下的手指不自然地揉搓着,一时竟愣了神。当意识到太太在唤自己的名字,寒玉转身应是,神色恢复了素日的镇定。
      太太盯着那厅中的女子,说:“从今往后,寒玉便是这孩子的娘,亲额娘。这孩子的一切都与你撇干净了,你日后也不准再往外提起一个字,否则别怪我们纳兰家薄情寡义。咱有的是嫡亲的孙子,不缺这种不明不白的野种。”
      女子侧身看向寒玉,哽咽着颔首,“拜托了。”语罢在众目睽睽之下屈膝下跪,诚挚地给寒玉磕了个头。回望她过去或是今后的日子,这都是她凄苦一生中仅有的一次。
      寒玉微向前挪了一步,可这下意识的动情随即被强韧的理智控制住,她俯视着跪在自己足下的这个曾经清高的女人,顿时有一种似乎得到报复的愉悦感。可这种瞬间的畅快很快转变为对以往日日夜夜痛苦的遐思。因为这个女人的存在而给她带来的所有灾难般的记忆蓦然涌上心头。
      她垂目看她,冷言道:“我会视他如亲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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