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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月玲珑记 自序 ...

  •   月玲珑自序
      —— 写于二十四岁生辰前日
      五年前的深秋,我在创作《我是人间惆怅客》时,有过这样一段对话。
      一等御前侍卫纳兰容若随扈南巡,于苏州虎丘‘云在茶庄’邂逅乌程第一才女,后来给他生下遗腹子福森的沈宛。当夜,容若的侍女真真在虎丘‘揽月阁’中见到沈宛。沈宛问她:姑娘多大了,有二十了吗?真真颔首:二十四了。
      那年我十九岁,正是出国留学前夕,一晃五年过去,书中的真真的确二十四了。
      我至今仍清楚地记得年少时读《西风独自凉》的情景,那是台湾作家朴月在二十岁那年为容若写的传,如今想来,这一切,一如当初的我自己。二十年后,当朴月回看《西风独自凉》时,觉得文笔稚嫩,不止一次想操刀修改,却发现已经无从下笔了,因为不惑之年的她固然文笔流畅,却再没有‘二十岁的情怀’。
      当年因为留学在即,《我是人间惆怅客》的完稿甚是匆忙,这几年,我多次提笔想要写续集,因为总是觉得故事并没有讲完。2010年9月22日深夜,我终于提笔写下了楔子《宛歌》。那年我家逢变故,两个至亲离世,孤身在外的留学生活亦风波不断,我终日郁郁寡欢,一度十分自闭,是古琴和写作陪伴我渡过人生那段最消沉的日子。当日,我为新作取名为《秋风辞》,这是一阕我甚为喜爱的古琴小曲,唱词是‘秋风清,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如今翻看《宛歌》,仍然觉得一字不可删减,只因那字里行间压抑的氛围恰是我当日的真实写照,凝重如深秋霜露。
      这三年来,写写停停,停停写写,《秋风辞》像是我一个难产的孩子。再等等吧,等忙完这阵,闲下来再写。可世事奔忙,忙完这阵,又有忙不完的事。我读余秋雨的新作《我等不到了》,我不由得想,我还要再等多久才会有闲暇的时间沉下心来写作,我已经等了五年,人生又有几个五年可以蹉跎?我想说,我不想再等下去了。
      《秋风辞》的创作过程异常艰难,我总是试图把故事情节和《惆怅客》无缝衔接,可我却渐渐发现,这已是不可能的事。这五年,时过境迁,我不再是当年那个不谙世事闭门造车的真真,我又怎能再沿用她的口吻续写日后的故事?
      终于,今年六月,我时隔一年再次坐在裴金宝先生的琴房中弹琴,第一次听到‘月玲珑’这个精巧雅致的名字,亲眼看到了失传已久的杭州‘回回堂’古琴冰弦。裴先生还拿出一张拓片给我看,那是他早年修复的两张古琴,形状大小如出一辙,出自同一斫琴家之手,之后被不同的买家收藏,却同时被送至裴先生家修复。像是失散多年的故人,时隔数百年又重新团聚。那一瞬间,我有不能言说的感动,容若说‘一生一代一双人’,而这是‘一生一代一双琴’。我暗想,这把叫‘月玲珑’古琴,究竟有着怎样美丽的故事?我终于按捺不住,将《秋风辞》更名为《月玲珑记》,并决定再次拾笔,把月玲珑的故事写进容若的生命里。
      我曾不止一次说过,《我是人间惆怅客》的完稿,给我带来的改变是脱胎换骨的。我一切快乐和痛苦的根源,就在于通过那三十多万字的写作,让我太了解我自己。如今重读《惆怅客》,我不免惊叹于当年的天真和纯情。这故事虽然稚嫩,却朴实无华,依然是我深爱的第一个孩子,我不忍去改变她,而我也改变不了她。
      母亲昨日在读完《月玲珑记》的前几个章节后感叹,‘你怎么也逃不出纳兰的怪圈’。是啊,纳兰容若于我,早就是一个深入骨髓的信仰。他的文才纵然不比李杜,可他文字里的‘干净’和‘真性情’却足以触及我内心最深处的孤独。世人皆会吟诵他的那句 ‘人生若只如初见’,‘当时只道是寻常’;而最让我感动的,恰恰是未被收录到‘饮水词’中的那阕‘送荪友’,写于他病重的那个暮春,即将辞官离京的故友夜访纳兰府向他辞别,他心中悲苦,写下‘人生何如不相识,君老江南我燕北’;‘我今落拓何所止,一事无成已如此’。
      三百多年前,乾隆帝在读罢《红楼梦》后,曾感慨‘此乃明珠家事也’。我没有虔诚的红楼情结,可我总是隐隐觉得纳兰府经历的兴衰远比曹家家变更加波涛汹涌,动人情肠。也许,大多数人只看到翩翩佳公子纳兰容若的才华和爱情,却不知晚年被康熙帝罢官的纳兰明珠在读罢这个早逝长子的 ‘饮水词’后‘老泪纵横’,或许不知道容若的女儿嫁给了大名鼎鼎的年羹尧为妻,不知道容若之弟纳兰揆叙被卷入九子夺嫡的战争而被雍正帝掘坟,不知道沈宛的遗腹子在八十岁高龄参加了乾隆皇帝的千叟宴……
      《惆怅客》完稿后,我找到了纳兰家的墓志铭,我不禁感怀于家族中三个女子不同寻常的人生。一个是容若的侧室颜氏,她的身世并没有太多的史料记载,可她青年丧夫,中年丧子,区区妾氏身份,却被康熙帝钦封为‘一品诰命夫人’却是史实。一个是容若二弟揆叙之妻惠卿郡主,她是安亲王岳乐的外孙女,三藩耿聚忠之女,康熙帝曾在某年上元灯节召她入宫观灯。一个是容若的次女,嫁给年羹尧为妻。年羹尧在为惠卿郡主写墓志铭时,对她有一笔带过的记载,大意是:‘我妻子年少失去双亲,无依无靠,是郡主可怜她身世,才得以照顾。’
      我终于明白,《我是人间惆怅客》实在太小,承载不起‘明珠家事’的沉重。那是我昔日构筑的桃花源,书中没有一个反面角色,所有人的决定都值得原谅,所有人的不幸都值得同情,那是年少的 ‘真真’对于‘公子’的敬慕,干净得如同不染纤尘的雪缎,我至今仍然觉得,这是我至今惟一一段真正意义上的爱情。
      我曾一度沉湎于这种虚无的美丽,并愿意去相信人世间一切美好的,纯粹的感情,可现实毕竟令人失望。好梦从来最易醒,这些年我逐渐明白,活在自己构筑的梦境中是对自己最大的欺骗。生活的经历也许让我开始怀疑,怀疑这个浮躁而物欲横流的社会,究竟还有没有真情实感?可尽管如此,我仍然享受过去那种造梦的过程,我想通过《月玲珑记》的写作,找回一种叫‘相信’的感觉。
      写于二十四岁生辰前夜纳兰调露于墨尔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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