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听枫吹》把酒弄风

5、离开

　　在墨尧家住了五天，但是其实我对时间并没有什么概念，因为我每天只是坐在那里，想着何时才能回到过去，回到爱我的夏阳诀身边去。

　　“叶枫，要不，你放下吧。”墨尧进屋放下一杯水，顺着床边坐下，摸摸我的头发出一声叹息。

　　“你怎么能这么说！我不要！这几天他一定会叫我回去的！”我赌气扭头不再看她。

　　“可是已经五天了…你想，如果是以前的他还能不找你吗？别说五天了，五分钟都不可能让你一个人难过。其实你大可以就此放手，然后说不定就会遇上你真正的白马…”

　　“你怎么能说这种话！你跟他相处这么多年不可能不了解他！你也不可能不了解我们之间的感情！”我不可置信的看着墨尧，没想到他竟会说出这样一番话，即使知道他是在安慰我为我好，但还是忍不住对他生气。

　　墨尧见我如此坚决便也不再说些什么，只是无奈的叹气转身，望着窗外的天空失神几秒。

　　“好吧，那…我还有事，出去一趟，有事call我。”墨尧对我做了一个打电话的动作，抿抿嘴走出了房间。

　　望着空落落的房间，我盯着墙竟又失了神，等回过神来才发现已经过去良久，无奈的笑笑，我拿起手机，按亮后发现并无未接，失落感从心底返卷上来，紧皱的眉心夹杂着苦涩，我才第一次发觉我与夏阳诀的距离已然好远。

　　我愈发感觉自己像被盐水浸着的木偶无法呼吸，全身被不断注入咸腥，我窒息的活在痛苦的回忆里，而他已经远离。

　　我揉了揉杂乱的头发，突然，我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我就揪着这根不知何时会断掉的稻草，拨通了墨尧的电话。

　　“喂，怎么了小枫？”

　　“墨尧…”

　　“恩，怎么啦？”

　　“咱们交往吧。”

　　“啥…啥啥？！”电话那头的墨尧音量不断变大也不住的结巴起来。

　　“你先听我说，别激动，你不是说让我离开夏阳诀另寻新欢吗，我觉得这个方法不错。”

　　“恭喜你想通，但是你也不能…”

　　“闭嘴！先听我说完！我说这个方法好，但不真找对象！我可以找一个人搭伴演戏，到时候夏阳诀看见，一定会憋不住求我和好！行了，就这么说定了，等你回来商量详细事宜。”电话那头的墨尧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我不留机会把电话挂了，我长吁一口气，把脸埋在枕头里，手指绕着头发，心绪不宁。

　　人总是为自己上一秒做过的事感到后悔和丢人。

　　当墨尧风尘仆仆跑回来时，我才发现两个人气氛之间的尴尬，墨尧含笑的摸摸鼻子走到我旁边。

　　“有时候真不知道你的小脑袋都在想什么。”

　　我有些羞愧的打开他的手，看着他含笑的脸便更有点无地自容。“怎…怎么啦！反正…你就说帮不帮…”我揪着睡衣边，故作镇定地看着他。

　　墨尧被我的反应逗得更乐了，一边揉着我的脑袋一边解释，“我不是不帮你，但是你觉得就咱们像哥们一样相处了这么多年，你觉得他能相信….”墨尧的脸多了几分纠结。“…你我在交往？”

　　我垂下头，手指描绘着沙发上的花纹，拍了一下墨尧的腿：“哼！我这也不是太着急了吗！再说…”我咬着嘴角，委屈爬上眉头，“我真的，不明白事情为什么变成这样。”

　　“那你回去看看吧，不管怎样，再看看他的态度。”墨尧拍拍我的肩膀，给我鼓励，“不管结局如何，哪怕多在一起一秒，也是好的。”

　　“谢谢！”我一下子抱住了墨尧，不等他反应便冲出门外。

　　“喂！你等等我送你！跑慢点你没换鞋！”

　　“哈哈哈——”坐上车的那秒开始，墨尧的笑声就没停止过，我系紧鞋带又瞪了他一眼，想起自己刚才的窘迫，脸又有些发烧。

　　“好好开车！不要笑了！”我伸手按了两下喇叭，愤愤的提醒他。

　　“知道啦我不笑我不笑。”墨尧装作严肃收起笑脸，但嘴角还是有意无意勾起，“你想好一会儿怎么跟他说了吗？”

　　“不知道，见面再说吧。”我故作镇定的耸耸肩，但心里已是五味杂陈。

　　我让墨尧把我送到楼下，便让他离开了，站在家门口的一刹那，我却连拿出钥匙的勇气都没有，一再的做着深呼吸，缓缓转动钥匙，下定决心拉开了门。

　　夏阳诀不在客厅，只有一双帆布鞋整齐的放在玄关，我轻声关上了门，把自己的鞋放在他的旁边，不由偷笑。我四处张望了下，装模作样的咳嗽了一声。家里跟自己走前没什么两样，甚至连茶杯的位置都不曾改变，家里与其说被打扫得很干净，还不如说压根就没有乱过。

　　家里的植物一直没有被浇水，黄黄的垂着叶子。我轻声叹息，拉开了房间门，一束暖光投射到我眼睛上，我眯着眼看着躺在床上的夏阳诀，脱下拖鞋走了进去，生怕打扰他一刻安眠。

　　我跪坐在床边，替他塞了塞被角，床头上各种药品罐散落着，几粒药片洒落在周围，矿泉水瓶横七竖八的倒着，床脚还放着打开的泡面。

　　眼角落下的眼泪打在了他的手上，我连忙轻轻拭去，手指描摹着他的脸颊，眼窝微微陷进去，眼下乌青一片，青色的胡茬长短不一的长着，仿佛我离开的五天已是五年。

　　阿诀，既然决定离开我，也求你好好善待自己。

　　“你回来了。”夏阳诀睫毛轻颤，缓缓睁开了眼睛，血丝布满双眼。他的声音多了几分嘶哑，却也多了几分温柔，不知如何形容的悲怆，从他眼里，爬上我心头。

　　“恩。”我摸摸他的脸，落下一吻，“继续睡吧，吃饭的时候我叫你。”我转身将床头的东西整理好。

　　退出房间的那刻，我看到他眼中是从未见过的一潭静水，仿佛世间所有的感情都落在其中，复杂的神色却让我捕捉到久违的温柔。

　　走到厨房我不禁吓了一跳，桌上散落着各种外卖袋子，我脑海中不由想到夏阳诀那番消瘦模样，嘴巴这么挑剔的人怎么这样对待自己。

　　时间静谧的只听到我洗碗的水声，我想着夏阳诀温暖的睡颜，期待梦中可以让他弯起嘴角。

　　手机突然震动了几下，我接起电话，捂着嘴走到墙角。

　　“小枫，怎么样？需要我过去吗？”墨尧心中的担忧隔着电话都能让我深切感受到。

　　“放心吧，没事。”我偷偷笑笑，“他刚才对我态度很好，只不过他现在身体状况不好，每天都不认真吃饭吃药。”我抿了抿嘴，有些担忧的看着窗外，“墨尧，如果这一次他再赶我走，求你帮我照顾好他，不管如何…都要让他好好活着啊。”

　　“知道了，你也好好照顾自己，有情况一定联系我。”

　　“谢谢。”我紧握电话。感谢生命中赠予我的挚友，即使我身在风雨中，却也很宽慰，知他一定在身边为我撑伞。

　　挂断了电话，我看到厨房门口的影子。

　　“阿诀，你醒啦。”

　　夏阳诀不说话，单薄的身子站在那里，就像一抹关灯即逝的影子，他的眼藏着过多情绪，多到看不清任何一种。

　　我伸手覆上他眼底的一片乌青，突出的颧骨让人摸着都心疼。

　　“如果不喜欢我照顾你…”眼泪让我有些哽咽，喉咙不断受着刺痛，“也请你无论如何都要照顾好自己。”我紧抓着他的衣袖，纤细的胳膊让袖口显得空荡荡的。

　　我看到他的眸子有几分颤动，薄雾爬上了眼眶，我察觉到他抬起的手臂，静默后等来的只是他的垂眸离开。我呆呆的站在门口，看着他毫不眷恋的背影，一时不知该做何动作，全身的血液仿佛凝固，手心的温度比窗外更低。

　　默默转身准备晚餐，失神间切破了手指，腥味布满口腔，都说十指连心，可是，就算我切断了这根手指，也好像痛不过夏阳诀一个冰冷的眼神。

　　饭桌上，夏阳诀随意坐到我对面的位置，撇了眼菜色故意避开和我的一切接触，我嚼着几粒米，食不知味。夏阳诀只是偶尔夹自己面前的饭菜，手臂上突起的血管布满针眼，我看了看他苍白的脸色，木讷的嚼着芹菜，轻轻的把自己这边的菜帮他移了过去。

　　“别总吃一种，多吃点别的。”

　　夏阳诀拿着筷子的手顿了顿，原本伸出的手又退了回去，放下筷子，转身回了房间。

　　我突然感觉嘴里的饭变得异常苦涩，饭粒像石子一样，咽下时割得喉咙生疼。我依旧垂眸吃饭，不去理会关门的巨响，眼泪划过嘴角落入米饭，我把盘子全部推到自己面前。

　　“没关系，他不吃，我自己吃。”我低声安慰自己，故作轻松地笑笑，机械一样吞咽饭菜，强迫自己吃完了所有。

　　当胃承受不住负荷，我飞快的跑向卫生间，痛苦的将刚吃过的东西不断呕吐出来，我尽量压抑自己的哭声，可不断的哽咽让我窒息。我疯狂地把水扑在脸上，暴食呕吐之后让我有些头晕，我对着镜子拍拍脸振作精神，收拾碗筷。

　　哗哗的水声透过指缝流下，戒指在水台边借着黄昏反射银光，我擦擦自己湿湿的脸，分不清是水还是泪。

　　走到客厅，踌躇之下我还是去了他的房间，我轻轻拉开房门，看到夏阳诀落在地上的影子，我顺着影子走去，此刻他就像被风吹落的鹅毛，落在阳台上仿佛下一秒就会飘走。睡衣宽松的搭在身上，突出的锁骨承载着一片阴影。他此刻闭幕听歌，白色的耳机好像与脸色融为一体，长睫扫下一片暗影，有疏有密的贴在鼻翼上。

　　我看着他轻颤的眉毛，环住了他的腰，我贴在他的背上，贪婪的感受与他同步的呼吸。

　　“现在这样，我好累。”夏阳诀突然开口，语气轻松却带着沉重的悲凉，“你也很累吧。”他挣脱了我环着他的双手，背着我说。

　　我没有回答他，也不会回答他，只觉眼泪打湿了他的背脊。

　　“离开我吧。”像是卸下了沉重的包袱，夏阳诀深深叹了口气，身体有些颤抖，双手紧握。

　　我红着眼睛抵在他背上，原来是我成了他的包袱。

　　“好…”嗓音嘶哑，像是吞咽了一大块冰块，冰冷，痛苦扩散到整具身躯，“如果这样子对你好，我答应。”

　　我走到他面前，看着这个让我爱到心底的男人，他苍白的脸色不带一丝表情，可眼睛却发红的可怕，我哭着笑对他，揉了揉他的脑袋，享受着他柔软的黑发停留在我的指缝之间，我发觉我的身心都对他充满留恋，我舍不得他的发香，舍不得他的手温，舍不得深情又温柔的眼神。

　　“既然不需要别人照顾，就要照顾好自己。”我摸着他的脸，短短的胡茬与手心厮磨，我想让手指记住他的温度，哪怕日后日子会多么辛苦，我都可以骗骗自己，他，还在我身边。

　　“好好吃饭，好好休息，按时吃药，不要总发脾气，要记得按时去医院。”我咧着嘴努力的笑着，嘱咐在哽咽声中流出。我伸出手最后一次描摹着他的眉目，在余下的温存中轻吻了他的唇。

　　“我爱你…”我轻声诉说，像是说给自己，也像是说给他。

　　我垂眸离开了他，转身的那一刻我居然连迈出步子的勇气都没有，手指紧扣着手中的戒指，艰难地移动着步子，走出楼道，一阵晕眩感袭来，我侧靠在墙上，泪水无声滑落，从此刻开始，无论是对夏阳诀，还是对那个家，我都仅仅是名陌生人，指甲深陷在肉里，我紧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声控灯渐渐暗下去，我感觉自己才是影子，没有了光亮，不能活下去也不想活下去。

　　来接我。

　　颤抖的拿出手机给墨尧发了短信，泪水模糊了眼眶打湿了屏幕，简短的三个字仿佛用尽了我全身力气，当墨尧站到我面前，我终于支撑不住，踩空台阶倒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