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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托底 ...

  •   何为季又迟到了。

      面对这位姗姗来迟的徒弟,章先生无意多说,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阵便讲道“你去忙吧。”

      何为季想要解释,章先生并不想听,帐房里又常有人进出,正巧二门上来人请示又有内府里的事,章先生便先处理了二三桩,转身看到何为季还站在那里,操起手巾板擦了擦额头与后颈,冲他挥挥手“你先去忙吧,大人的事要紧。”

      何为季便踅了出去。

      章先生的意思也没有不耐烦,但是与前几日的言传身教相比自然是冷了几分。在帐房进出的没有闲人,又都长着副喜欢探听是非的长耳朵,于是大家一致觉得今天的何先生神态不大对。别人脚不沾地的忙,就他独一个站在院中间出神,盯着水缺里的荷花目不转睛。在别人看来,这样的何为季有点呆,都纷纷打探这何先生是怎的了。

      有人说何先生被常包养的那位伤了心,另一位便添酒加醋的说何先生这两宿都睡在外边,生活不太检点哪。还有一位说,何先生的相好长得真好看,就是前几天来找他的站在树下的那位。于是大家就此岔开话题,说论起花魁还是某某某最漂亮。

      何为季自己心上转明白了,忽而一笑,掂起鱼食喂那躲在荷叶下的红尾金鱼,果然那东西贪吃,见了诱饵便大块朵颐起来。何为季大步走开,于是围观的人得出一个结论,何先生痰迷心窍犯呆气了。

      何为季来到銮仪库,关于帷幕的事还有待商榷。接迎上司关系体制,除了下驾公馆处的辅陈之外,仪驾到处知县还要率领下员至城门迎接,但是眼下帷幕不够,伞、旗也有需要重新浆洗、上漆的。

      昨天章先生陪同何为季过来,交待的事项下面办得还妥贴,今日何为季自己过来盘点,小吏便有应酬马虎的嫌疑。不是手头还有别的事要办,就是拿一堆乱七八糟的事项来回。

      “何先生你看,帷幕属实不够,是不是要采买一些?赵主簿对费用这一块把控得挺严的,您去回一下,我们还要多做准备才是。”

      “何先生,以往官差下来路都是要垫实了辅平了的,县内有大小三十五条街道,现在缺人怎么个调派,你是不是问问县令大人怎么办?”

      “何先生啊,旗杆颜色不新了我们若是送到漆部需要调派马匹车国内,东西又多人手不够,您说怎么办?”

      “何先生啊,要洗的东西这样多,洗不过来,能不能让内院的婆姨去洗?”

      何为季抬眼看他嘿嘿一笑,脸色忽的沉下来“你要侍候大人的婆姨们洗幕旗?你是仪库主管,这事就不要假手他人了吧,自己带两个人就能做下的。”

      那吏员没想到何为季让他自己动手,脸上先是一呆。又听何为季道“洗过幕布顺便买了漆来自己刷上就是,省时省力,这些成本赵主簿定会批复的,至于幕布和漆匠的费用,先去请牌子然后去辅里提货,再自去户房结帐。你是老库房,这些流程应该比我清楚,往年间也是接迎过上级的,往年怎样办,今年还要多加小心才是,事关大人的脸面,若是有什么差池,我也回护不得你。人在其位便谋其政,尽心做好手上事,才做得长远,大人看在眼中心里自有计较。你说呢?”

      末了又道“至于垫路的事你先画个图形上来,标识出主次街道,我自有主见。旗杆就晾在院子里,明日我过来验看成色。还有,昨天便看这库房摆放没个条理,找东要西的很是费力翻查,找个日子带人把库房重新盘点一下。”

      看小吏还候在一边,何为季道“你去忙吧,大人的事要紧。”

      小吏缩了一下脖子,这何先生变脸好快,眼睛还锃亮锃亮的,怎么让人觉得凉嗖嗖的。回头自去叫了常使唤的漆匠来,又忙忙的在库房深处翻出未用过的幕布,以证明自己收纳规整的本领还是有的。

      这点难为何为季根本没放在眼里,径去户房,正巧遇见赵主簿调侃刘基“哎呀呀,刘书吏,我们这忙进忙出的,你倒是个富贵闲人。”

      刘基脸胀红了一下,他不过是伏案太久,伸了个懒腰而已。不等刘基辨白,赵主簿又有指派“曾书吏找你有事,你们自己谈吧。”说罢便走到一边检看帐簿。

      曾书吏是刑房吏员头领,因着笔杆子功夫稍差,但凡有文书卷宗方面的事一概往刘基这边推诿,相互之间已有几次口舌,刘基对赵主簿言讲时,赵主簿向来说“各房协同合作,虽彼此有分工,但相互帮衬也是必要的,闲的人帮着忙的人多做一点也不算什么,不过多写上两笔而已,也累不到哪里去,多干些少干些就不要太计较嗒,敬初啊,我是你的伯乐,多少人到我这里说你的是非,我都不听。”

      刘基是户部吏员,本就是管着收支报销忙得要死,这个部里的办事吏员也是最多,有专管钱粮的、有专管税赋的、有专管户籍的,内里多是赵氏爪牙,曾因着销帐的事来找刘基,他报销的帐目向来浮开许多,刘基借力打力便把这一款项交由专做成本核算的吏员,结果那人推诿道,虽则以前也曾做过,但是还要刘头领示范一二,您是主吏销帐这一块还是您亲自来的好,说罢起身就给刘基让位置。

      刘基说自己手上自有好多事,要他尽管去做就是,然后自己坐回自己书案前,那人便把单据都拿过来放在刘基桌面上,道一句请您费心便回去了。

      刘基自是气恼,便说了那人两句,那人也直直的回了两句,什么是个主管吏员既是头领就都担得下,什么事都委派下员做,自己闲呆不像话,下员命苦一天忙得要死还要受主管的气,等等,气得刘基硬是把凭证都送到他桌上,那人干脆连着砚台一起都放在刘基桌面上“还是您请吧。”

      曹书吏脸色不甚好看“刘书吏这是什么意思?”

      刘基不得不拿起帐单看了一下,自是有许多不合理之处,但凡多问上两句,曹书吏说话便火药味十足。赵主簿可不想趟这混水,趁便就往外走,见何为季站在门下首欲进不见,便上上下下把他打量一番。章先生不在姚大人亦不在,赵主簿没必要给他脸面,哼也未哼昂头阔步迈出门去。

      何为季与之前态度倒大不相同,转过身弯下腰恭恭敬敬的冲着赵主簿背影施了一个大大的礼。然后热情洋溢的对刘基道“刘兄,我正有事找你。”

      刘基虽然见他也很头疼,但是万幸有了这样一个台阶,含笑对曹书吏道“这篇帐目我细细的看,你先放在这里。”

      曹书吏也冷哼一声昂首阔步离开。

      刘基看向何为季,正迎上笑盈盈一张脸,声音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合屋人等刚好听清,连转身而去的曹书吏亦听在耳内“何兄,你是一个主管吏员,怎会支使不动下属,你让他做什么他做便,他做不得就把他换到别的地方,你再要称手的人,与他吵什么?”

      何为季伸手做邀请状“刘兄,借一步说话。”

      他二人离开,合屋书吏自动自觉的聚在一处,三三两两纷说不一,大家内心一致都觉得,何为季这个光棍肩上抗着两个字倒很贴切,那就是“穷横”。

      何为季晚间自角门出入,望着不远处的大槐树,脚步倒顿了下来。上次幕幕在树下焦碌等待的情形又浮上眼前,今日绿叶依然娑娑做响,青衫人不知何往,去或不去其实也无关紧要,徘徊一时到底放心不下还是去看幕幕。

      老鸨仍是像上次一样推辞道“你又来得不巧了,幕幕不在馆里,确是被邀了出去。”

      何为季讲“我知道,今次是特来看妈妈的,请赏口茶吃。”

      老鸨口内道了声“稀奇呀~”调侃着看何为季“何公子与我们这里来往也有几年的时间了,倒是第一次说看老身,一般说这话的人不是要谈入港的事就是谈赎身,不知道今次是什么主意,不过说来也自然,何公子也算是痴情的长客。”转身回座上坐着等他过来,谁成想何为季踅身又上楼了。

      “这人真是~”老鸨啧了一声,深觉对付他也很吃力。

      何为季则边走边道“妈妈,既然幕幕不在,我们在他房里吃茶便是,我还是觉得在他屋里更自在些。”

      上得楼便看在若两间皆没有人,亦没上锁。

      老鸨探手拉他“他不在还有什么趣,我们下去吧,我请你吃瓜子。”

      何为季竟然没下楼,径直顺着楼梯转到幕幕西侧后面一间屋子里,那是别的小倌的房间,门亦不拍,径直便往里闯。

      幕幕正坐在床上与那人吃果子,边吃边聊,听见门响,还没反应过来便见何为季风一样来到面前。幕幕脸色十分难看,一堵气干脆躺倒在床上将被子蒙盖在头上“你来做什么,我烦你,懒得见,快走。”

      何为季长长出了一口气,柔声道“我来看看你,没事便好。”

      幕幕听了这话,微微掀开被子一角,露出半张脸来“我能有什么事。”

      何为季笑“我只是想你想得很叫经。”走过去一把掀开床单,见幕幕穿着单衣直挺挺躺在床上,一脸羞涩尴尬,何为季扫视了他一下,鼻子里哼哼了两下,什么都没说。

      老鸨本是拦截不及干脆站在门口看这热闹,这下好笑到拍巴掌“哎呀呀,这又有什么意思呀,何公子你莫生气,可要常来呀。”看着何为季一言不发走掉,巴不得他不要再来的好。

      倒是与幕幕坐在一处的人先是呈石化状,这时方掉过头来对幕幕说道“难怪你稀罕他,我也稀罕这样的,太有气势了,这才是真俊杰好男人,长得其实也蛮耐看的。”

      幕幕翻了他一眼“你稀罕你拿去,我不要。”

      待老鸨走后,幕幕召来随身侍候的小尤贴耳叮嘱了一番。

      董生元睡到半夜,觉得有人在看他,揉了几下鼻子,那不适感仍未消散于是慢慢张看眼,朦胧间见是李笙一脸怨满看着他,董生元嘿嘿笑着坐起身“李兄啊,这要是会吓到人的,你这是做什么嘛?”

      李笙光着脚站在地上,没穿外衣,鼻子里重重出气“董兄,我倒要问你这是做什么嘛?还说替我守着,倒先睡了。”

      “总不能你睡着我看着吧,那多像守那个呀,不太合适。”

      “呸,前几日义父便是那样,怎的就合适。你倒是睡得像,万一那个东西又来了怎办?呵呵,你倒不怕她缠上你是不是?”

      董生元面上一红,“哎,如果是有人借魔禳以猎食呢?”

      李笙哼哼两下,阴阳怪气的看着他。

      董生元忽然想起李笙看何为季的眼神太过专注,心思一拐“李兄啊,何为季和那个小倌的事人尽皆知的,你不要被他蒙骗了。”心上总是转悠着思量,这李笙为什么一直不娶亲呢?

      “他能骗我什么?”李笙闷闷不乐。

      董生元先自把脸一红,他不好意思说何为季在骗色,又想提点李笙别被他人□□了去,那何为季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魔力,竟然把李笙迷得只听他的话。“总之,你多加小心就是,路要自己走,苦要自己吃,所有人都是靠不住的,不要傻乎乎的跟谁都掏心窝子的好。”

      李笙看着董生元忽然灿然一笑,笑得董生元心内发毛“李兄,你这是怎么了?”转念一想那话也适用自己,不由得面皮讪讪的,想开玩笑说你不会也来玩鬼上身吧,因是半夜里讲话,总怕一语成谶,后半句硬憋回肚里,涨红着老脸看李笙。

      “董兄,你不知我是为什么吧?我也与你托个底。我对何兄还真是青眼有加,颇多注意。”

      因着姚大人要接上峰,合县都十分忙,姚大人忙里偷闲借着二十二的花期与合县乡绅再通个气,这也是个相互交厚的好处。

      二十二日夜色朦胧中,曹县县衙内有三个黑点排成线状向狱神庙挺进,那正是何为季引着李笙与董生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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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托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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