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君愁》思君愁

15、十四

　　说起此事，秋彧心生感慨，他在武道上从未受制于人，除去已是半仙的师傅外，他真是从未对什么人这样没把握。那人可谓是医术武技的双绝，而且秋彧心中怀疑，此人能力之盛，恐怕远非面上展露的简单。他沉吟道：“此人必有所图。”
　　秋彧所言非虚。重离先生医术高超，仅仅凭一手金针术就独步天下，虽说洛城临近神都，但依附着神朝的城池有数十个之多，他这样的人半隐居在洛城，犹龙居浅滩，若说是没有图谋，怕是没人信。赵天佑虽不曾问起他年岁，但看面目应该长他几岁，不到而立之年的模样。正是风华正茂，才能又是如此惊世骇俗，说是不贪名不为利可信，但有意隐世绝非平常。
　　赵天佑有些不敢信，他何事相瞒？对！秋彧说见过自己画像！他道：“你说见过我的画像，此事可真？”
　　“那画中少年的眉目与你极为相似。”秋彧道：“他封住我喉头是怕你知晓自己身世？”
　　一听自己身世，沉稳如赵天佑把持不住平静，道：“你说你来朝面圣时见的画像，是在何地见过那画像？”
　　“你别多想，那地方你是进不去的。”秋彧冷冷答道。
　　“三年前，重离先生救下我性命。”赵天佑续道：“想来他有难言之隐不便言说。”
　　对赵天佑而言，重离先生施以援手救了他性命不说，平日里大小病痛也没少烦扰他。这份恩情，赵天佑一直铭记在心，如他身世来历，片刻不曾忘记。重离先生要是有隐瞒也定是事出有因罢，身世他可自己自己去寻，去探，不必再去麻烦重离先生。赵天佑心念转动，不想两条长眉紧锁，愁从中来。
　　一贯喋血平常的秋彧竟看他愁苦神色心烦不已，他道：“你算我救命恩人，再说了和他真打起来最多是伯仲之间，等养好了伤我就离开洛城。没什么顾虑。”秋彧道：“那幅画我是在神都国库所见。”
　　“国库？”赵天佑问道：“国库中怎么会出现我的画像？”
　　秋彧道：“我开始便说了，那画像只是像极了你，天下这般大，两个长得像的人有什么奇怪。”
　　“也是。”赵天佑恍然道：“国库之中藏的是天下间有名的珍宝，那幅画不知何朝何代，又不知何时被收入国库，和我面目有几分相似，又能怎样？”
　　秋彧注视着赵天佑，看他自我慰藉，眉头还揪着的样子，笑出声来。秋彧道：“呵呵，你怕他什么？他救你未必就没原因，你可曾想过，他那般寡情的性子，能救下你？”
　　“你不要出言挑拨！”赵天佑叱道。
　　“是不是挑拨你日后会见分明。”秋彧淡淡答道。
　　赵天佑吸了口气，从怀中摸出宝玉，递给秋彧，说：“这玉还你。”
　　秋彧不肯接，面无神色看着赵天佑收回玉，道：“我送人的东西从没收回的理。”
　　“此玉是珍宝，你边域肯定难寻第二块，我不能要。”赵天佑捏着玉石道。
　　秋彧大笑起来，道：“此玉再贵重，可有我性命要紧？我养好了伤，杀回边域，整个边域都是我的！这块玉赠与你有何不可？”
　　赵天佑苦笑摇头道：“你这人真是怪！”
　　秋彧轻轻咦了一声，反问道：“你不怪吗？”
　　赵天佑一时语塞。
　　一人过了加冠年岁，却只有三年记忆，不知姓氏名谁，自取了名字过活。一人是和亲公主与边域王所生，杀光了所有兄弟后逃脱流离至了神朝。两个人身世离奇，心性更是大相径庭，今日在此攀谈，实属怪谈。
　　“那块玉你好好收藏，就当是放在你这，替我暂为保管。”秋彧说道。
　　赵天佑不知该如何动作，僵在原地。秋彧走进，将他手握住，道：“我杀人无数，一身血债难偿，这等稀世珍宝要哪天随我的尸骨被埋在战场或是深山，不是可惜吗？”
　　“你既然如此说，那我替你保管吧！”赵天佑抽回手，将宝玉贴身放置好，他看向秋彧道：“你们边域九旗倒了八旗，你不怕你的莲花战部被你父王收编？”
　　“莲花战部的真正精锐已悉数化整为零，藏的藏到了神朝，躲的躲在了边域，无人可知。”秋彧说起“莲花战部”四字，言语间的骄傲可见一斑。他续道：“边域王顽固不化，妄想有一日能战胜神朝，夺得这锦绣江山。不过是削弱自身兵力罢了。”
　　“你边域之事我不明白。我只是问你伤何时好。”赵天佑的弦外之音昭然若揭。
　　秋彧丝毫没有半丝恼怒，见赵天佑不快，他还觉得有些意思，缓缓道：“我的伤好得快是十天半月，要真正养好怕是要半年一载。”
　　“城中都悬重赏捉拿你，你一点都不怕？”赵天佑问道。
　　秋彧答道：“我管城中的悬赏做什么？我藏在你的府宅之中，若是被捉拿走了，你也脱不得身。”他眼角藏了一丝讥笑，道：“你明白吗？”
　　“我府上不是什么安全之所。这月官兵前后搜藏了好几次，每次我是提心吊胆生怕出什么纰漏。这不仅是你我性命难保的事，这等窝藏重犯的事，连带我府上请的仆人佣工也要被杀了头，你说牵连一些无辜人，你于心何忍？”赵天佑质问道。他有些讨厌见着秋彧轻浮的笑和眼角流出的睥睨之色。
　　秋彧起了玩心，道：“他们被我连累杀了头是何等幸事？”他轻慢地笑道：“他们生来不过是凡夫俗子，而我是注定了名刻史册之上，若是我被捕在你神朝被杀，千年之后，他们还尚能被提及一笔。”
　　秋彧笑意更盛道：“这一笔刻在史上，可谓是千古不朽！”他顿了顿，又道：“人唯有如此才能不朽！”
　　“荒唐！”赵天佑喝道：“他们绝不愿为了虚名断送了大好的身家性命！上苍让他们生得平凡，他们此生就该安稳度日，不应无端被卷入杀头之祸！”
　　这时，秋彧苍白的面色泛起青紫，眼瞳凸出，瞪着赵天佑道：“那我该忍受丧母之痛？受尽欺辱霸凌度日？你可知我为何杀了他们！他们可是我的手足兄弟！可他们该死！他们哪里顾什么亲情血肉，他们眼中只有继位！王权！我今日所受之痛拿点不是他们加诸于我？我也只求安稳一生，可我能吗？我生来便是一颗棋子，还要见惯杀戮人尸！你见过堆积如山的尸首吗？你可见过！”
　　状若疯癫的秋彧已失去了理智，揪住赵天佑的衣领大喊道：“你杀过人吗？七岁那年你看过血溅起七尺？”
　　“啪！”地一声响起。此刻，所有风声虫鸣都静止。
　　秋彧愣愣放开赵天佑，已然怔住。赵天佑皱眉抬起手，掌心通红，火烧火燎一样疼，还伴着酥麻之感，令他十分不适。他抬眼看到站在不动的秋彧，只见他目光呆滞，眼角泛起泪光。他身上藏青长衫有些乱，因为刚被赵天佑突不其然打了巴掌，挽起黑色长发的木簪也落在地上，散了青丝，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赵天佑弯腰拾起地上的黑木簪，递给秋彧。他看到这位边域皙色的左脸出现一个青色五指印，心中愧疚不已。他道：“我刚才……”
　　“替我戴上。”秋彧泪珠滑落，面无颜色轻声道。
　　赵天佑依言走到秋彧身侧，见他低下头，也不好再说什么，双手为他收拢青丝。
　　“你可知刻在玉上的两字为何意？‘秋’是我母亲离开神朝之时，也是我诞于日暮穷途的无边秋色里。‘羌瓌玮以壮丽，纷彧彧其难分’，母亲犬彧’字，希望我不舞刀弄枪，不要卷入王位之争，沾些墨香，养好性子。没想我五岁那年，师傅被招募入了皇宫，我偏偏被师傅收下。”
　　“我师傅名为觅真，在边域享有盛名，他功夫极高，百万军中来去自如。‘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说的正是他年轻时候的事迹。我拜入他门下，成了关门弟子尽得真传，可他却恼我心中戾气太重，难有成就。那年我九岁，师傅飘然而去，他说是要过闲云野鹤的日子。呵呵，没想我那独霸专行的父王居然不敢阻拦，任他洒洒脱脱而去，那时我便明了，若要是强过我父王，我也就自由了。”
　　“神降十三年，我入朝见得仙帝拜谢恩赐，没想我这一行却是害了我母亲。她独自一人留在边域，给了我兄弟可趁之机。带到我回去，母亲已是虚弱得说不出话。她命人把此玉留给我，告诫我若是有机会去寻我师傅，远走高飞。母亲死后，我练武入魔，却由此突破了后天，入得先天之境。”
　　“可不想，我心中早已买下祸根，那颗魔种随我内力精进而发芽。幸亏是我母亲留下的玉，总能在我走火入魔时唤醒我。这玉是师傅交由我母亲，说是能趋吉避凶，说等我入了先天发狂之时再交由我。他们怎会料到我全凭靠这一块玉过活？”
　　“你可知，我为什么不杀你？”秋彧抬起泪眼，道：“还和你说这么多话？”
　　早已帮他别上发簪的赵天佑杵在一旁，摇摇头,向他递出询问之意。
　　秋彧望向他眼，一字一顿道：“因为你像极了我母亲！”

作者有话说

　　小修了一下，明天再接再厉码……大家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