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君愁》思君愁

13、十二

　　听赵天佑一说，两人果然不再悲痛，那女童更是用小手一抹眼泪，笑了起来，说：“哈哈，赵哥哥，你分明是人，他们怎么说你是狐仙呢？”
　　女童扎的发髻随她说话时晃动，赵天佑忍不住摸了摸她头，笑道：“我怎么能知道呢？”那男童附言道：“赵公子……”赵天佑摸了摸他杂乱的黑色长发，轻声笑道：“叫哥哥。”
　　“哥哥。”男童的声音有点怯生生的，一声出口，眼里就泛起了泪光。他道：“我以为我和妹妹孤苦无依，却忘了你的照顾，没有你，哪里有人肯收留我们兄妹二人。”
　　话音未落，男童伏上赵天佑肩头，失声哭了起来，赵天佑抚了抚他的背，道：“空善，不用怕，既然我收留了你们二人，就不会变。”
　　那男童泣不成声，泪眼看着赵天佑，边抽泣边说道：“洛城之中人人畏我兄妹二人是丧门星，说是我与空良是白虎星转世…唯…唯有…有你…不怕…”
　　那声声若杜鹃啼血，令赵天佑内心绞痛不已。
　　“哥哥不要哭。”女童见哥哥失声，不由眼眶浸湿，却一脸坚毅的模样道：“赵哥哥照顾我们三年了，他也孤身一人呢，更何况你我是兄妹……”
　　一戒大师低颂了一声佛号，笑道：“空良年幼却如此通达情理，实在难得啊！也不枉赵公子对你们二人的这些年的照顾。”
　　兄妹二人，兄长名为空善，妹妹名为空良，是空山先生一门仅留的遗孤。空善年七岁，清瘦得很，虽有写孱弱，但眉宇间的桀骜不驯，像极了空山先生。而空良大概是随母亲，方五岁，虽糟了大难，流落至此，清苦度日，却是那一颦一笑间的样子，已可知其长大后的模样，清丽的气质初现端倪。这让赵天佑不由想起他二人父母——空山先生与德娴夫人。
　　“一戒大师，我听闻德娴夫人系出名门，这空山先生也本是神都之人，在朝为官，为何被贬谪至此？”赵天佑不禁问起。
　　一戒大师见空善空良兄妹二人也倾身附耳，开口道：“此事说起全因‘神降’啊！当年仙帝喜得幼子，改了国号，国都也改名为‘神都’，王朝之名也称之为‘神朝’，仙帝爱这幼子，自甘做‘仙’，欲将这盛世江山拱手于这幼子。”一戒大师顿了顿，低声道：“长幼尊卑，嫡庶有别，仙帝之子为皇位争夺由此而来。”
　　赵天佑点头道：“此事我有所耳闻，神降十五年仙帝驾崩，仙帝长子继位，其余皇子一一薨殁，后不知出了什么变故，先帝长子又传位于当今圣上，不知为何，这国号却迟迟未改。自那之后朝内争斗得厉害，许多人受了牵连，可空山先生是当年圣上的帝师，怎么会遭难？”
　　一戒大师道：“空山先生入朝为官，清廉自律，却也在这场夺位之争中，难得明哲保身。待得神降十三年，仙帝年迈，膝下几子却隐约成了气象，朝中更是朋党之分更为明确。他虽贵为帝王之师，但因其为人正气，不与人结党营私，糟了奸佞弹劾，流落此处。”
　　帝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何等风光啊！没想一朝天子一朝臣，被贬官不说，还客死他乡，留下一双孤儿孤女。赵天佑望着空善与空良，心中感叹人生无常，他轻声道：“大师，空山先生可还有亲眷在世？”
　　亲眷二字，犹如雷击，空善空良身躯一震，他两望着一戒大师，眸中光芒闪动。一戒大师道：“空山先生乃是孤儿，倒是德娴夫人应该尚有亲眷在神都。”
　　兄妹二人闻言，喜出望外，没想被一戒大师道：“当年空山先生只是一介书生，德娴夫人不顾反对，嫁给了空山先生，后来空山先生功成名就，却没见德娴夫人与家人来往。”
　　两人面如死灰，赵天佑走到二人身侧，牵住二人手，道：“等你二人大些了，我带你们去神都，去找他们。你们不似哥哥，对自己身世一概不知。你们还有个念想，德娴夫人与空山先生在天之灵，定时期望你二人安稳长大。”
　　一戒大师见他三人，心中只道这人间是乱世孽海，多少人沉沦之中，难以自拔。他道：“德娴夫人的娘家人大概是迁移他乡了罢，不然不会不来寻你二人的。”
　　兄妹二人点点头，觉得赵天佑宽厚的手掌温暖无比，握得更紧了。
　　赵天佑看到秦府的马车，便想着车里的那人。恍然道：“险些误了事。”他沉吟了半刻道：“秦府秦公子病重，皆因赵某而起，如今他想借天龙禅寺小居一段时日，赵某惭愧，不知大师可否答应。”
　　老方丈诵了一声佛号道：“阿弥陀佛！赵公子此番来意我已明了。佛门之地本是容众生之地，无论心中有佛与否，来佛门之地，皆因佛缘。”
　　赵天佑行了一礼，笑道：“多谢大师！”
　　说起，赵天佑确实对一戒大师心怀感激。三年前，赵天佑被重离救起，也正是借住在天龙禅寺。一戒大师修为高深但却是格外的平易近人，寺中生活贫苦，每月十五，一戒大师便会亲自会洛城城南门施义粥。自己行善事总劳烦一戒大师，让赵天佑实在是过意不去，他道：“大师慈悲为怀，令人敬仰。”
　　一戒大师道：“赵公子无需客气。玄空，你去打扫下厢房。”
　　玄空正领命准备离去，便听赵天佑道：“清越，你去帮玄空小师傅的忙。”
　　清越一听要与玄空一起打扫厢房，心头是不情不愿，他撇嘴道：“公子，我不是还得照顾秦公子吗？”
　　赵天佑不说话，斜了一眼清越。清越立马满面笑颜，道：“玄空小师傅快领路吧，早些打扫完了安排秦公子住下为好啊。”
　　玄空见清越的模样，忍俊不禁，道：“你随我来。”
　　二人先行，往寺中去了。
　　一戒大师道：“赵公子不去寺中小坐？”
　　赵天佑苦笑摇摇头道：“我闲散惯了，旧病不愈，天龙禅寺的天龙梯，一阶一阶让赵某拾阶而上，不亚于刀山。”
　　听罢，一戒大师、空善空良都大笑起来。
　　赵天佑看像那秦府马车，只见马车外也站着四五个仆从也正望着他，面熟的只有秦奴一人。赵天佑收回目光，道：“秦公子刚病愈，还请大师多些照顾。”
　　秦公子可真是痴情种，肯为虚妄的相思断了肠，弄得人不像人，还差点枉送了性命。赵天佑心底对秦公子是既敬佩又不解——敬的是他那份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架势，不解的是他所中的相思之毒怎会因自己而起。这世上竟真的有这样的痴人吗？这人即便是与他结识有了时日，他还是觉得万分的不可思议。
　　一戒大师笑道：“你放心，你瞧空善空良我可是照顾好了？”
　　赵天佑道：“哎！是我多心。”
　　一戒大师摆手道：“赵公子悲天悯人我是明白，你陪陪兄妹二人，今日要去藏经阁前为他们讲解经文了！”
　　赵天佑躬身道：“大师先请。”
　　转眼，寺门外就只剩了赵天佑、空善、空良三人。
　　赵天佑左右一顾，道：“他二人再大些，就得读书认字了。”
　　空善乖巧的点点头，倒是空良嘟嘴道：“我是女孩子家，念那些有何用？”
　　赵天佑满面笑意道：“母亲是大家闺秀，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全因你父亲学富五车才下嫁与他，你说读书认字有用吗？”见空良面露不解，他又道：“你父亲后来因为读书识字连中三元，得了帝皇垂青，名满天下，你说有没有用？”
　　空良用力点头，大声道：“我一定不会输哥哥的。”
　　空善不服气道：“只有男人才能入神都赶考！”
　　空良满不在乎答道：“那我乔装成男人。”
　　……
　　赵天佑牵着兄妹走进天龙禅寺，三人坐在石阶上谈天说地，逗得二人哈哈大笑，他心中的阴云也是散了不少。等清越来知会秦府的人，抬秦公子住进了寺中，住了下来，赵天佑也舒了口气。
　　东方日升，霞光丝丝缕缕的透出了云层。赵天佑看了看天色，与空善空良二人说道，并许诺过几日再来。
　　空良心中不愿，可她知道留不下眼前这位大哥哥，她低头道：“那我们拉钩，你要过些日子不来，我和哥哥就去找你。”
　　空良伸出小手，赵天佑笑着与她拉钩，并对空善道：“你不与我拉钩吗？”
　　空善有些羞涩，有些想，却又不敢伸手。空良抓住他的手，钩住他小指，说：“寺庙里都是些光头和尚，哪里有见到赵哥哥好！”
　　与恋恋不舍的空善空良二人道了别，见两人小小的身影消失在天龙梯就尽头，赵天佑与清越正打算转背离去。只听得身后有人大喊：“赵公子，您请留步！”
　　赵天佑一回头，见了来人，气喘吁吁，道：“我家公子…子…刚…醒…醒了过来，他让我…”
　　此人正是秦奴。
　　清越替秦昭打扫厢房，弄得灰头土脸，他扭了扭身子，一脸不耐烦道：“你不必言谢了，他家公子过两日会来探望他，我们先走了。”
　　赵天佑道：“你告诉秦公子好好养病。”
　　秦奴双手递过一卷书画，躬身道：“还请您替我家公子保管。”
　　赵天佑接过，嘱咐道：“你放心去吧。照顾好你家公子。”
　　说罢，赵天佑清越主仆二人迈步走向寺庙外。方出了寺庙，赵天佑便见着一轮红日冲破万般束缚，冉冉升起，顿感身心俱暖，他呼了口气，感觉之前困扰烦忧之事仿若雨消雪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