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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十一 ...

  •   洛城郊外五里处有座古寺,名为天龙禅寺。
      天龙禅寺原本香火鼎盛,全因二十三年前,仙帝喜得幼子,国师得了天谕,说此子秉承天恩而诞,国运天祚,福运绵长,仙帝大喜不已,改国号为“神降”,并唯独赐此子随国师学法。由此,道长佛消,天下佛寺香火寥落、无人修缮,天龙禅寺也日渐残破不堪,香客稀落,门可罗雀。
      香客虽少,但天龙禅寺毕竟是天下间少数的千年古刹,占地广阔,寺内有座九层的藏经阁,经书孤本无数,慕名而来借书一观的修行者是络绎不绝。所以天龙禅寺平日过的是清贫日子,但并不至于冷寂无人。寺内长住的挂名居士就有几十来位。
      天刚破晓,赵天佑就命清越去了秦府,自己坐着马车出了城,往天龙禅寺赶。
      途中,赵天佑看着马车外的桃林出神。五里桃林,再无一片花瓣,挂在树枝上桃子已然成熟,压弯了枝条。
      穿行在未散的暮色里,赵天佑只觉近来烦事不断。秦昭病重,秦父相托照顾,而自己府上还有一位重犯。前不久,洛城之中悬赏黄金百两捉拿异族罪犯,画像上赫然就是自己收留之人,这使得赵天佑一时间不知如何应对。但好歹是一条人命,待他恢复后,就放他离去吧。
      遭逢落水失忆之事后的赵天佑,虽说还通晓人情事理,但对官府法令此事没了计较,心底隐隐还有些抵触。只因他几次前去询查身世来历,也未得结果,还遭了一番奚落。
      不多时,马车已经到了天龙禅师外。天蒙蒙亮,月变作了浅浅的颜色,隐入苍穹。寺庙外,站着一位守门的圆脸小沙弥。
      赵天佑也下了车,听得寺里已是一片诵佛颂经,梵音渺渺,顿感五感清明起来。
      这圆脸小沙弥他是认识的。他是一戒大师十年前收留的弃婴,因为有慧根,就被大师收了做弟子,法号玄空。小沙弥本来还低头看地,一脸怏怏不乐,听闻了马车响动,抬眼一看,就笑了起来,还没等赵天佑走进,小沙弥开心地跳了起来,大声道:“赵公子你请在此等一等,方丈他们都在大雄宝殿做早课,快要散了,我立马去通传。”
      不由赵天佑分说,那名十岁出头的小沙弥已经转身跑进了寺庙,赵天佑摇摇头低声笑了笑。
      不久,那边清越随着秦府的马车来了天龙禅师。
      清越走到赵天佑身旁,道:“公子,秦公子来了。”
      赵天佑回首望了望向他考过来的马车,点点头,对清越道:“这一路颠簸,你还催着马车赶这么快。”
      “公子不用担心,秦公子福大命大死不了的。”清越小声说道。
      赵天佑瞪了他一眼,道:“可别胡说。
      清越笑道:“公子不必担心,秦公子经过重离先生的诊治已经好转,今早来的时候,他问我能不能见到您,我说几乎日日能见着,他就安心的睡了过去,面色好多了。”
      闻言,赵天佑也轻笑了两声,道:“哎!没事就好。”
      “秦老爷是怎么放心把独子交由公子照料的?”清越问道。
      “秦府旁系甚多,而秦老爷年迈,要该为此子谋一条出路。”赵天佑顿了顿,看向秦府的两辆马车,道:“他只是以此为幌,实际上送秦昭来此修养罢了,再说秦老爷妻妾成群,其中争夺更是不少。你再看秦府来了多少人,他这哪里是放心我,只是惦记着重离先生的医术罢了。”
      清越不满地哼了一声,道:“秦老头真是爱子心切,他原本是前前后后差遣了十来个丫鬟奴仆随行,我说是佛门清净之地不接待女客,实在不便,再三劝解他才作罢……”
      “阿弥陀佛。”一戒大师已经年迈,须髯皆白,身形相貌倒是有些像弥勒佛,身披着一件茶褐色粗布袈裟,面上总是挂笑。他走进寺门,道:“赵公子好些日子没来了,近日可还好。”
      “阿弥陀佛。”赵天佑合掌行礼道:“一戒大师,别来无恙。”
      “自上次一别,已是一秋,赵公子可寻到来处。”一戒大师关怀道。
      赵天佑皱了皱眉,道:“我去官府不止一二次,无论是亲身前去还是请人偕同,耗了不少钱银,也是一无所获。”
      “芸芸众生不知凡几,来处自天地造化,去处皆殊途同归,赵公子是豁达之人,不要因此被困,惶惶不可终日!”一戒大师是何等智慧之人,见赵天佑眉头不解,便知他为何所扰。
      赵天佑心神巨震,近来他为了此事酗酒放纵,只为解脱,却不料越陷越深,身世之谜在他心中生了魔障,扎了根,不觉间已让他乱了分寸,细细想来,赵天佑冷汗直下,他拱手道:“听大师一席话,如醍醐灌顶,教赵某好生惭愧。多谢大师。”
      一旁的圆脸小沙弥笑道:“赵公子不是请了算命师测过字。”
      “那算命师的招牌都被人烧了,至今还寄在你们寺院里。”清越睥睨看着那圆脸和尚,似笑非笑说:“哪里能信。”
      那圆脸小沙弥一看清越,修为顿散,急道:“多吉大师师承边迦南国,遍访游历诸国,学识渊博,他所言有何不对。”
      见着了这小沙弥的着急的模样,清越笑了起来,道:“迦南国早已被神朝兵将扫荡诛灭,他自称来自迦南国,却是神朝人的模样,这作何解释?况且……”
      “清越。”赵天佑唤了一声,言语间有苛责的意思。清越闭口低下头,道:“我不逗他了便是。”
      自打赵天佑与清越二人以主仆身份相称之时,赵天佑便知道,他捡下的这个小童性格顽劣。平素里清越因赵天佑是他的救命恩人,以礼相待,任劳任怨,对他安排更无半分差池的照办,可一旦是出了门,他就如脱缰烈马一般,怎么也管不住。
      赵天佑圆脸小沙弥气得一脸涨红,不由想笑,他道:“清越不懂事,还望玄空师傅多多担待。”
      一戒大师哈哈大笑了几声,道:“玄空,为师平日里叫你修身养性,你可还记得。”
      玄空不敢作声,低着头。一戒大师又道:“清越小施主能言善辩,你明知如此还自讨没趣,何苦如此。”说罢,一戒大师低头俯身抓了一把石沙,那些细沙缓缓从他指缝里流出,他看着玄空,道:“你可曾明白了?”
      “不知。”玄空头更低了。
      一戒大师把沙一扬,拍了拍手道:“此举并无意。”
      玄空抬起来头,看了一眼清越,双手合十道:“小僧修行不够,与施主争执,还请施主海涵,莫要见怪。”
      清越一时面红耳赤,连连摆手道:“切莫要如此。是我不识礼数,大师不要见怪才是。”
      “赵公子,赵公子!” 一个粉妆玉琢的女童从寺庙里跑了出来,一边呼喊着。
      赵天佑闻声,笑颜一展,道:“你跑慢些,今日我来有些事要办,不急着离开。”
      那女童一听说赵天佑能陪她,笑靥如花,一双圆眼弯成了天上的月,她笑道:“那可说定了。”
      那女童跑近了,拽了拽赵天佑衣袖,仰着头望着他,却又看了跟在她身后的男童一眼,问道:“赵公子,你就是我们的父亲,对吗?”
      这兄妹二人本是空山先生的儿女,怎想遭逢灭门惨案,凶手在将全家上下连带着奴仆一起杀害后,放了把火,二十几口人死无全尸。幸得上天怜悯,空山先生一家遭逢巨变之时,一双儿女因为偷跑去了桃林顽耍,躲过大难逃脱一死。想他们也和自己一般举目无情,赵天佑难免动情,再看到兄妹二人皆是衣衫由百家布缝制,褴褛不堪。女童乌黑透亮的眼瞳,他心中百味杂陈,不知如何作答。
      “他是我们的恩人,不是我们的父亲。我们的父亲被仇人所杀。”站在女童身后的男童身子高出一截,却是瘦骨嶙峋的模样,他双眉纠缠,眼眸清澈却是满面怒容,他又道:“妹妹,我们的父亲死了两三年了。”
      女童声音脆亮,眸中泪花闪现,她对着男童捶打,道:“不!你骗人!”
      那男童也不反抗,任由着女童哭闹捶打着他清瘦的身躯,只是那双眸子含满了泪。
      这幕落在眼里,赵天佑无比心疼,他虽不知丧亲之痛,但兄妹二人如此小的道:“我会替他们照顾兄妹二人。”说罢,他便俯下身搂住二人,轻声说道:“失去至亲之痛我是不明白,但哥哥孤身一人随水漂流到了洛城,你还有哥哥照顾呢!”他笑看着女童,如破晓的暖阳。他又转头对男童道:“你们在寺中居住,可有什么难处?”
      女童早已趴在赵天佑的肩头哭了出来,男童听得她哭声,泪夺眶而出,他却是倔强得很,紧咬住唇不出声。
      “方丈代我照顾你二人近三年,可我在洛城之中,被人歪曲成了妖邪鬼怪。”说罢,赵天佑笑出了声,他拍拍女童的背,说道:“你可知他们说我是什么妖怪吗?”
      “什么?”那女童止住了哭,睁大那双圆溜溜的眼望着他。
      赵天佑笑答道:“他们说我是狐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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