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二乔

6、教训

　　莲儿问道：“谁去要点水来喝喝？”

　　屋里一片沉默，大家都不是傻的，刚才听到了院子外落锁的声音，群房里已经出不去了。因见没人应声，莲儿就推了推身边的全儿道：“你去问问呗。”
　　全儿为难道：“连只碗都没有，找到了水也没办法装啊。”
　　“我陪你一起去，咱们到隔壁间问问。”莲儿迅速地起身道，全儿只得跟着去了。

　　见两人走了，茵儿对雀儿等笑道：“我十一岁了，两位姐姐多大？”
　　雀儿答道：“我跟你同岁。”许氏为了卖出价钱，把她的年龄多报了一岁。一直没出声的四儿头回开口道：“我十二岁。”

　　起了头，后面话就容易聊开了。说起莲儿两人，茵儿则道：“只有傻子才会相信她真的是讨水喝。”
　　这话一出，可不是把全儿归入了傻子的行列么？恐怕雀儿和四儿也不愿意承认自己是傻子吧。茵儿继续说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咱们人生地不熟的，还是快点睡觉，明天恐怕要早起的。”

　　雀儿想起吴媳妇让她们早睡的命令，默默地点了点头，算是领了茵儿这份人情。四儿也跟着二人的动作，整理好铺盖，把新衣折叠完放在枕头边。

　　待莲儿二人回来，只见屋里的三人都已经睡了，她撇撇嘴，悄声道：“真是乡下丫头，连打听事儿都不会。”
　　乡下丫头全儿经此一遭，则对莲儿佩服起来，憧憬地道：“没想到府里这样好，只要扫地就能每天三顿，顿顿吃饱。”
　　洒扫丫鬟有什么好，没听说贴身侍候的丫鬟例钱都有三百文吗。这也是个没出息的，莲儿鄙夷地想道。

　　第二天大清早，韩婆子就匆匆地赶进院子，手里的竹棍敲得门板震天响。“起来起来，一群没规矩的东西，往府里充懒汉来了！”

　　“啪”地一声，莲儿脸上就被抽了一记，白嫩的脸颊上顿时红肿起一块。她哪里还敢再睡，不顾深秋天冷，立刻就从被窝里跳起来，狼狈地换上新发的姜黄丫鬟服。旁边全儿更是被抽得嗷嗷叫，跟屠户里杀猪似的。她叫得越响，韩婆子就抽得越狠，终于几棍子下来，全儿识相地收声，只哭得涕泪横流，却不敢发出声音。

　　待两人穿戴完毕，走出屋却一怔楞，原来茵儿三个竟全须全尾地立在门口，好整以暇地等待着。
　　起床也不说一声！莲儿恨道，这是安心要瞧她出丑。

　　等众人站成一排，韩婆子才训斥道：“正经有差事的都去干活了，你们两个还有脸睡得跟死猪似的，今个儿早上这顿就免了。”接着，她便打发茵儿三人去厨房领饭食。

　　见韩婆子得空休息，在下人房里打杂的张婆子便拉着她，热情地赔笑道：“老姐姐，快过来坐坐歇一歇，吃块糕垫垫肚子。”

　　韩婆子转头一看，糕是冷的，不知放了多久，看着就让人倒胃口。不过她还是坐了下来，享受张婆子的奉承。说起昨天新来的丫头，张婆子便抱怨道：“……瞧她那个样子，真当是什么珍贵人物儿，自己啥都不做，光指使人跑腿。昨天单为了这群小丫头片子，就让我奔了多少个来回。最后连饭食都是我帮着领的，好似不使唤人就显摆不出她的威风。”

　　韩婆子便嘲笑道：“跟小丫鬟摆威风算什么本事，见了正经管家娘子就跟哈巴儿似的，没得叫人瞧不起。”
　　“听说她在家里也是这副死样子，她婆婆看她顶不顺眼，整天跟人抱怨来着。”张婆子道。

　　说起这类家事秘闻，韩婆子便来劲透露道：“她心气儿可不高着呢。当年她可是伺候老爷的丫鬟，结果床没爬成，反叫老爷摔出来。她也是个狠人，自己没脸了，转头就跟夫人告状，把同屋的姐妹卖了。”
　　张婆子年纪大资历浅，是后来投进府的，故而只能做些低等活计，哪里晓得这些事情。她听得津津有味，连连追问道：“后来呢？”

　　韩婆子笑道：“后来？后来不就投了夫人，配了个小子，如今也只能管一管小丫头。”
　　能管人还不算好？在张婆子眼里，这已经算很了不起了。韩婆子看出了她的想法，解释道：“像她这样有头脸的丫鬟，别说挣上去当主子，就算配人也不应该是马房里的。”
　　难怪她整天端这个脸，一副谁也瞧不上的样子，这是心气难平啊。张婆子恍然大悟道。

　　雀儿等人从厨房回来了，因三人去得晚，饭食都已经分过了，厨房里随便拿了点剩饭剩菜搪塞过去。这会儿吴媳妇已经过来，张婆子早避开了。韩婆子起身扫了一圈，眼尖地发现雀儿袖子上沾了菜汤，立刻骂道：“才上身就糟蹋了，可见就不是穿新衣服的料！”

　　雀儿见她抄起竹棍，立刻浑身一抖。这边莲儿怨毒地望过来，她们两个肚皮还空着呢！韩婆子却只隔空挥了一挥竹棍，继续训道：“府里不是乡下大院，往后穿衣走路都要讲究。看看，白长了这么高个子，眼角上还挂着眼屎呢，也不擦把脸。”后面的话是对全儿说的，登时令她缩了脖子矮下一截。幸好这次没挨打，全儿庆幸道。

　　看长相论机灵，这两人都不上档次。韩婆子懒得跟两个未来的粗使丫鬟计较。她脸一板，朝几人训道：“听说你们昨天晚上去隔壁屋串门了？真当是自己家呢！每晚各院定时查房上锁，下人房是酉正三刻，过后就该老老实实上床睡觉，最晚卯初就要起来。你们看看自己像话吗！”

　　吴媳妇配合问道：“昨晚谁出房了”五人面面相觑，不知究竟该不该出声回答。于是她又补充道：“罚了是应得的，可剩下的人要是包庇不说，也得了罪状，到时候可别怪我们不留情面。”

　　眼见大家动摇起来，莲儿一咬牙，跨前一步道：“因大家昨晚口渴，睡前又没水洗漱，怕身上有气味冲撞了，全儿姐姐才与我一道出去问的，与他人无关！”

　　韩婆子和吴媳妇对望一眼，这个丫头会来事儿！既然说是与人无关，前面又铺垫着把众人都拉上了。话里话外好几层意思，连服侍主人的心意都带了出来，一不小心就被她绕进去。

　　雀儿等则难免有些诧异，莲儿不比茵儿，叫人都是直呼其名的，现在却叫起了姐姐。全儿顺着莲儿的话，也站出来一步承认了。

　　这却是个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的，韩婆子两人想道。串门是莲儿的主意不假，可现在莲儿先站出来，反倒显得全儿这个“主谋”畏罪，非得等到不得不说了才承认。

　　于是，莲儿二人并没有狠罚，只是每人手心挨了板子，罚了一顿晚饭。

　　整整一天只吃了一顿，莲儿受不住，悄悄地过来向雀儿和四儿问道：“你们有没有吃的？”

　　四儿不吭气，雀儿也有些犹豫。能被卖的大约都是穷人，最怕吃不饱，因此三人都偷偷留了一点饼子藏着。这会儿也不知道该不该应下。雀儿决定跟着装傻，省得挑破之后反倒让茵儿两个不喜。现在五个人里明显分了派别，莲儿和茵儿两个长相最好的各挑一头，她若先讲出来，就等于“背叛”了。

　　见雀儿两个没应，茵儿满意地笑了。正巧张婆子过来，瞧见了这一幕，把莲儿叫了过去。

　　莲儿忐忑不安地走着，不知等待她的又是什么惩罚，却不料韩婆子在屋里和蔼地朝她招手道：“饿了吧，小人家怪可怜的，我这里留了点饭食，你赶紧吃吧。”

　　莲儿接过碗一瞧，大白米饭冒着热气，上头青菜用油炒得喷香，另外还盖着几样腌菜。她连忙感激谢道：“罚我们也是为我们好，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往后在府里过，不懂规矩可不行。”说着，她开始大口大口地扒起饭来。韩婆子笑眯眯地瞧着，心想这善缘是结下了，过了明个儿就看她自己争不争气了。

作者有话说

　　= =表霸王鸟，好歹吭个气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