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醉疯魔》琴瑟如寐

88、结局（2）

　　从冀州回到京城，明溪只花了五日——拖着那口空空如也的棺材，几乎日夜赶程。
　　她身体并不好，五日颠簸的行程她几乎要累垮了。
　　然后她精神奕奕，眼神明亮得几乎燃着火。
　　她的都城，她的天下——她就是这个王朝无冕的帝王。
　　明溪从马车上被人扶下，她感觉到有些冷，紧了紧身上的大氅，又咳嗽了一声。
　　百官都位列在城门口，迎接着她。他们全都穿着素衣。
　　宣帝新亡，天下缟素。
　　明溪明亮的眼睛红了起来，她看着满朝的臣子，扶着棺椁坠下了几滴眼泪，用悲痛的声音道：“陛下亡于前朝贼子之手……苏慕淮纵领北疆大军前去清君侧，也为时已晚……”
　　有大臣出列道：“太后请节哀，陆熙章罪臣一家三日前已全部畏罪自缢。”
　　明溪扶着棺木的手颤抖了一下。她又咳了好几声：“上天有仁慈之心，找个地方安葬了吧。”
　　她说着，目光飘向城墙上。
　　巍峨的城墙上站着白衣如雪的人，飘然若仙，遥遥望去，便知是个美人。
　　是虞汐。
　　萧明溪心中不由地很是欢喜，连面上演出来的悲痛之色都退了一退，唇角忍不住溢出点笑意来。
　　萧明溪在侍从的搀扶下，缓缓步上城墙。
　　虞汐本倚在墙头望着，此时转过头来。
　　依旧面如新雪，美得摄人。
　　但凡是人，都是爱看美人的，看着漂亮的人儿，心情也会变得漂亮。
　　萧明溪轻声笑道：“你是在等我么？”
　　虞汐点了点头。
　　明溪向她走近，戏谑道：“看你委屈了那么多年，哀家改日封你个西宫太后如何？”
　　虞汐听了不由地失笑。
　　她笑起来，眼睛像月牙儿般弯起来，便更美了。眼下红色的泪痣，又似血泪，像是微笑着泣泪。
　　“你又说疯话。”虞汐轻声道，仿佛耳语，“我瞧你才是疯子。”
　　萧明溪听了咯咯直笑。
　　她很开心，特别地开心，丝毫不以之为忤。
　　“萧明溪。”虞汐倚在墙头上，手扶着墙垛，弱不胜衣似的，“我不是疯子，也不是傻子。今日我要说一句聪明话，做一件聪明事——”她说着，便笑了，这个笑绽得极艳，便仿佛倾尽了一世的芳华。
　　“我爱你。”她笑着说。
　　萧明溪的心猛地一跳，面上也不由自主地笑起来，两人相互凝视着，相互笑着。
　　明溪刚开口，想说些什么，却见虞汐跃下了城墙。
　　她身体很轻盈，便是跳下去了，也仿佛一只流蝶，一朵落花，飘飘悠悠的。
　　明溪猛地上前，伸手想去攥她，也只攥住一个衣角，衣帛很快断裂，她眼睁睁地看着她落在地上，发出巨大的闷响。
　　城墙下站着的众人乱成一团，闹哄哄一片。
　　明溪扶着墙向下望着，一时便痴了。
　　侍从过来搀扶她，她才发现自己委顿在地上。
　　明溪嘴唇颤抖了一下，低声道：“扶我回宫。”
　　登机大典很快就举行，已经成为太后的萧明溪抱着奶娃天子，祭祀天地。然后缓缓步上丹陛，坐上龙椅。
　　她遥遥地向下望去，但见群臣跪伏，高呼万岁。
　　万岁万岁万万岁。
　　天底下至喜至美至尊之事，莫过于此。
　　怀中的天子，忽然一瘪嘴，呜哇地哭了出来。
　　明溪心中厌弃地叹了口气，美中稍显不足，便是如此。
　　登基典礼过后，又一一召见了重臣相见。
　　待见到霍清让，让这个王朝的新太后笑了出来。
　　她脸惨白，嘴唇却是血红，像是涂了最艳的胭脂。
　　“霍将军，”她咯咯笑着问，略微俯身看着跪拜在地上的霍清让，“您的小指呢？”
　　霍清让跪伏在地上，双手撑在青色的地砖上，左手小指赫然少了一根。
　　“被臣自己割了。”他低喑地回答。
　　殿中阴暗，金兽香炉缓缓吐着烟雾。
　　太后捂着嘴，笑的有些不能自抑，“你好端端的，割自己手指干嘛？”
　　霍清让抬首看她，语气淡淡：“臣替先帝敛尸，见他脖子上戴着一根指骨，臣便将它扯掉了，将自己的换上去。”
　　太后点点头。
　　顿了顿，她又问：“如此结局，霍将军，你可还满意？”
　　霍清让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臣自然接受。”
　　他可以接受，苏慕淮也可以接受。
　　他们各自为自己的主子收尸，然后匆匆离开，两人一个埋在北地的孤山，一个埋在南国的帝陵。
　　他们如愿以偿共赴黄泉，但是埋在两处，死后要是坟头长出连理枝，都是没法交缠在一起的。
　　他扯了他脖子上的半截枯骨，换了自己的上去，内心欣喜不已。
　　这是最求仁得仁皆大欢喜的结局。
　　他想到这里，再度点了点头：“臣……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