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醉疯魔》琴瑟如寐

89、番外：寻根记（1）

　　那只孤魂野鬼瑟缩在城墙下。
　　作为鬼，如此落魄，没法投胎，惨。
　　鬼是个地缚灵，离不开这片城墙，没法作威作福地作妖。
　　惨上加惨。
　　有只鬼飘过，缺胳膊断腿地打招呼道：“嘿，扎心。”
　　那只孤鬼点点头。
　　他被老鬼伙计们称为扎心，据说自己死的很扎心，被箭簇扎进了心肝，扎了个透心凉。
　　打招呼的鬼飘了进来，一起躲在城墙的阴影下。
　　如他们这般的鬼，都是没法在太阳底下曝晒的，阳光伤鬼气，不利于身心健康。
　　扎心鬼长叹一声：“你说说看，我被束缚在这里，连太阳都躲不了。上午躲在城墙西边，下午躲在城墙东边，跟个鬼界向日葵似的天天避着太阳提溜转，你说惨不惨？”
　　又一只鬼从地下钻出来，那是只饿死鬼，张着血盆大口，饥肠辘辘地问：“你为啥不去投胎啊？”
　　扎心鬼很迷惘地说：“我也不知道啊，也没见黑白无常来拘我。”
　　那鬼又问道：“你是不是生前有遗愿没有完成？”
　　扎心鬼很迷惘地望了望天，诶呦这太阳真刺眼，连忙移开眼：“我记不得了。大概被箭伤了脑子，生前的事，都记不清了。”
　　饿死鬼遗憾地叹息道：“嘿，扎心了兄弟。”
　　那缺了胳膊腿的鬼想了想：“你身上是不是缺了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
　　“我听说——”那鬼幽幽道，目光十分猥琐，“那宫里的太监，那玩意儿虽然割了，但是死之前是一定要再取回来的，因为缺了那个根，就投不了胎做不了人。”
　　扎心鬼脸色蓦地一变，鬼气森森：“你什么意思？！”
　　“诶兄弟，兄弟你别掀□□，你别激动啊！我的意思是——你身上是不是缺了什么东西，比如我缺了心眼，诶呀就是投不了胎。”
　　扎心鬼听了，点了点头，然后缓缓抬起左手，盯着自己的手道，沉吟道：“没错，我确实是缺了根手指头。我一直觉得这根手指对我来说尤其重要，毕竟像我这边完美无缺之人，不该有这么大的瑕疵。”
　　那缺胳膊鬼兴奋道：“没错兄弟，虽说你不要脸，但你但凡找回来这根手指头，想必就可以圆满地去投胎了！”
　　扎心鬼一听，又十分痛苦：“前尘往事，都想不起来，我的手指头，该从哪里找起来？”
　　饿死鬼安慰道：“我瞅着你死的那一天，有个人我认识，便是那城里的冀州王，杵在那城墙上。想必你去找他问问，就可以知道了。”
　　“但我是地缚灵啊。”扎心鬼叹息道，“离不开这片城墙。”
　　众鬼一听，都觉得非常有道理，一齐叹息了一声。
　　然而事情总是峰回路转。
　　隔天晚上，那冀州王的心肝独子，竟然跑到城墙上酸腐一番。
　　这城墙，刚好是那地缚灵的地盘。
　　只见旁边娇美侍女琴瑟齐奏，那小侯爷竟举着伞漫步在城墙上，一边漫步一边口中念念有词。忽而灵感一来，招呼左右，摆上案桌和笔墨宣纸，当场洋洋洒洒写下一首绝句来。
　　扎心鬼飘到城墙上，探头看着。
　　看了半天却看不懂那小侯爷写着是什么。
　　龙飞凤舞，一塌糊涂。
　　但不知为何，他觉得这小侯爷傻得颇是亲切，于是对着他的脖子吹了口鬼气。
　　“嘿。”他打招呼道。
　　小侯爷一缩脖子，然后跳起来：“谁？！”
　　此时琴瑟齐喑，连月光都被乌云笼罩，阴沉沉暗无天日。
　　小侯爷带着哭腔嘤咛一声，仿佛是要厥过去了。
　　“别怕，”扎心鬼道，“我是个好鬼，不是厉鬼，有事求你。你要是帮我，回头我找城东坟岗的艳鬼姐妹，给你跳艳舞。”
　　小侯爷已经躺在地上，虾弓着身子哭泣：“嘤嘤嘤，救命。”
　　扎心鬼只得显了身形，不耐地喝着：“嚎什么嚎，再哭我干死你！”
　　小侯爷在趴在地上，鼓了好久地气，才颤巍巍地抬头——但见月光下，赫然站着个貌美的男鬼。
　　因为实在好看，于是他不禁眼睛看直了，也忘了害怕，害羞道：“你——你是艳鬼？真……真好看。你……你真要干我？”
　　“……”
　　扎心鬼蹲下身，很耐心地跟他说道：“我是地缚灵，自己离不开这个地方，但我想跟你回家。待会儿我附身在你的伞上，你带我回家，没问题吧？”
　　小侯爷坐起来，抚摸着自己的伞，充满浪漫地纯洁地问道：“你跟我回家要做什么啊？”
　　扎心鬼邪魅一笑：“见家长。”
　　小侯爷对他言听计从。
　　可惜这一见家长，老冀州王吓得几乎去了半条命。
　　扎心鬼从伞里边探出一半的身体，一手揪住冀州王的衣襟，一手则举起来，阴气森森地问道：“王爷，你可知我的这根手指头去了哪里？”
　　冀州王哭得半脸鼻涕半脸泪：“本王——不不，臣，臣不知啊！”
　　扎心鬼一瞪眼：“你怎会不知？！我死的那天——”
　　冀州王摆着手哭道：“我不知——我不知啊！你的手指，会不会，会不会——”
　　扎心鬼歪着头问：“会啥？”
　　“当初是监国大将军苏慕淮给你收的——阿不，整理的遗体遗容，您应该去找他——”冀州王哭着说。
　　扎心鬼沉吟道：“苏慕淮？”
　　“对对对！”
　　“他在哪里？”
　　“就在盛京，就在盛京！”
　　盛京是什么地方，那是整个齐国的都城。
　　但凡都城，那就是龙气笼罩、祥瑞无比的，十分地伤鬼气。什么妖魔鬼怪敢在都城里头作妖？
　　何况自己这个地缚灵，只能依附在物什上，不然一瞬间就得回墙角那旮旯地。
　　扎心鬼一听，面露狰狞，掐住对方的脖子，一甩猩红长舌，咬牙威胁道：“给我说实话！”
　　冀州王：“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你去南国帝陵，你去南国帝陵！”
　　扎心鬼：“哦？”
　　冀州王泪流满面：“我听说……你生前……手指头被霍请让斩下来，送给了先帝，先帝埋在南国帝陵。”
　　这什么霍清让，这般牛逼。
　　扎心鬼眉头一皱：“霍清让是什么鬼？”
　　冀州王哆嗦道：“他……他还不是鬼。啊，你去寻他，有冤报冤，我只是……只是一时糊涂，助纣为虐……”
　　扎心鬼终于松开对方脖子，将自己舌头塞回了嘴中：“那……我是谁？”
　　冀州王吓得口吐白沫，有些糊涂，已经耳背：“什么……”
　　扎心鬼放软声音：“我是谁呀？”
　　冀州哆嗦了半晌，才响起拍马屁，忙不迭道：“您是英俊无比尊贵智慧的御史大夫陆白尘。”
　　陆白尘点点头，转头拎起冀州王的宝贝儿子：“宝贝儿，咱去南国帝陵。”

　　关于结局，这世上，没有付出就一定能得到回报的事情。于是就会眼见他起高楼，眼见他宴宾客，眼见他楼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