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醉疯魔》琴瑟如寐

47、法场

　　陆白尘手指抚过纸条，然后将它放在了烛火上。
　　尖锐的火舌舔过纸条，瞬间便燃烧了起来。
　　这劫法场，大概是宣帝和苏慕淮都乐于见成的。
　　借题发挥，把霍氏根系一除而尽，就看这次。
　　“狡兔死……走狗烹啊。”陆白尘叹息了一声，语气淡嗖嗖，并无多少悲伤。
　　行刑日转瞬就到。
　　霍请让在民间威望向来很重，以至于过来看热闹的老百姓把刑场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水泄不通。
　　叽叽喳喳一片喧哗，甚至还有年轻女子的啜泣声传出来。
　　大白急出了满头汗：“少爷，我昨儿晚上就说要过来占位吧，您还不信。现在挤不进去怎么办？！要是见不着他最后一面，我跟您急！”
　　旁边有少妇低声啜泣：“霍郎……嘤嘤嘤。”
　　陆白尘皱眉，十分嫌弃：“霍请让这小畜生，桃花有点旺呐。”
　　语气酸的能滴出醋来。
　　大白也有点酸：“就是，我一个人喜欢他早就够了。”
　　他边说，边颠着一身五花膘，使劲往里头挤。
　　刑场中心持枪举戟的士兵，已经热出了一脑门子汗。
　　此时也不过巳时，离午时三刻的行刑时间，还足足有1个时辰。
　　日头有点烈。
　　陆白尘已经被晒得头晕眼花，又被挤得无立锥之地：“大白，你我要不找个阴凉地，先等一等？”
　　大白扯着自家主子的衣裳，一鼓作气，依旧在使往前劲。
　　旁边骂声不断。
　　也不知挤了多久，两人总算进到了内圈。
　　刑场上空荡荡，刑官的座位上也是空无一人，只有一队官兵在恪尽职守地守护无人的刑场。
　　日晷上的阴影终于缓缓落在了午时之上。
　　午时已到了。
　　大白擦了擦汗水，脸红得几乎冒烟：“还有三刻钟，怎么人还没人。少来一刻，我便少看他一刻时间。”
　　陆白尘已经头昏脑涨地只想往地上坐：“我有点吃热了……”
　　大白拉住他：“少爷，待会儿回去，我给您刮刮痧，立时就好了。”
　　陆白尘一翻白眼：“你还会刮痧……”
　　话音刚落，忽然喧嚣声更甚，像是冰水倒入了热油之中。
　　有铜锣声乍地响起：“让路——”
　　大白一把揪紧了陆白尘地胳膊，十分亢奋：“来了——少爷，来了！”
　　人群攒动，有女人地哭声尖锐响起：“霍郎——”
　　此起彼伏地哭嚎声响起。
　　“霍郎——”
　　陆白尘看得都呆眼了。
　　有鞭子刮破空气地呼啸声传来。
　　官兵声嘶力竭地呼喝声：“叫他们他妈地让路！还不让路！耳朵聋了！”
　　大白踮着脚尖看去——只看见密密麻麻地人头。
　　“我好像看见囚车的车顶了。”大白一脸肯定地说。
　　陆白尘满脸复杂：“人这么多……怎么劫法场？”
　　“少爷，您说什么？”
　　陆白尘一脸严肃：“你情敌着实有点多，以后这个菜场定是生意最好地。”
　　囚车在人海中慢慢前行着。
　　所到之处，女人们皆声嘶力竭地哭喊。
　　情绪是会相互间感染的。
　　陆白尘也觉出点难以抑制的悲伤。
　　在官兵的开路护航下，刑场官员终于满头大汗地走上了刑台。
　　然后霍请让从囚车上走了下来。
　　一身白色囚衣，束着发。
　　在煌煌烈日下走上刑场。
　　气派风度，跟上战场挥斥方遒似的。
　　大白看得都痴了，张着嘴，就差留下哈喇子：“红颜……薄命……”
　　陆白尘不得不承认：“这小子确实长着三分人样……勉强可以跟我一比。”
　　大白忽然攥紧他的臂膀，十分激动：“他在看我！他在看我！”
　　陆白尘被他捏的咧开嘴呼痛，唾弃：“我呸。”
　　霍请让在刑场上长身而立，目光扫过人群。
　　真是萧萧如松下风。
　　人群开始欢呼。
　　大白跟着嗷嗷叫着，举起双手，大声叫道：“请让，我在这里！”
　　声音极其洪亮，愣是将周边喧嚣都压了下去。
　　霍请让的视线竟真的扫了过来。
　　陆白尘觉得无颜见人，半掩起脸。
　　旁边大白在又叫又跳。
　　陆白尘低声道：“够了！够了！他们都在看我们！”
　　大白转头看他，两只眼睛激动地闪闪发光：“还不够！”
　　旁边有人低声道：“他在看您。”
　　陆白尘一惊，转头看去，却见是一个魁梧大汉，戴着草帽，帽沿压得极低。
　　对方微抬起帽沿，一双眼睛精光四射：“这位大人，我家大人刚在看您。您怎么躲他？”
　　陆白尘被震惊，这劫法场的大侠，当真好嚣张。
　　有尖锐的声音传来——“午时三刻已到！”
　　午时三刻已到。
　　数十条人影从人群中蓦地窜起来，箭般往刑场上窜去。
　　官兵抽出剑，迅速围成一圈。
　　霍请让依旧跪在刑场中央，纹丝不动。
　　刑场官员不停再往下抛斩令，大声重复：“快斩！快斩！”
　　侩子手犹豫一下，就抡起大刀，带着风声往下砍去。
　　还未砍到，就被一箭射穿了喉咙。
　　陆白尘哎呦了一声：“好惨。”
　　大白在一边拍手：“好！射得好！”
　　人群也随着爆发出一阵喝彩声，竟然没有作鸟兽散，然而群情激昂起来。
　　然而——霍请让依旧跪在那里，背脊挺直，没有丝毫要逃的意思。
　　大白记得团团转：“怎么会这样，这可怎么办？”
　　转着就要往台上冲。
　　陆白尘急忙拉住他，面色铁青地喝问：“你发什么癫？！”
　　更多官兵从远处赶来，禁卫军哒哒的马蹄声仿佛也依稀可闻，大地如擂鼓一般震动。
　　那厢两个反贼已经架起霍请让，拖拽着往台下逃命去。
　　有看热闹的老百姓开始逃命，哭爹骂娘，乱成一片，成了一锅粥。
　　逃命的好时机。
　　霍请让忽然滞住，往一个方向看去。
　　陆白尘着魔般跟着他的视线看去——是宣帝。
　　他不知从什么地方出现，在什么时间出现，一身便服，在禁卫军保护下，出现在了刑场上。
　　霍氏今日必死。
　　况且他死志已决，没有逃命的任何打算。
　　反贼被官兵逼着，阵型缓缓收拢。
　　战志依旧灼灼。
　　宣帝站在那里，深深看了霍请让一眼，然后抬手，作势。
　　一队弓箭手立刻出现，拉弓持箭，对着霍请让所在方向，没头没脑地就射了过去。
　　铺天盖地的箭雨。
　　什么百姓，什么官兵，什么反贼。
　　一杀俱杀的气派。
　　陆白尘拉着大白想要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大白却跟脚上长了根，怎么也拉不动。
　　陆白尘怒向两边起，抡起巴掌就啪啪地扇那个混账。
　　旁边的那个带着蓑帽的大汉劝道：“这位大人，您不要打那么狠。”
　　陆白尘一愣，转头问：“你怎么还在这里？”
　　大汉咧嘴一笑。
　　一口大白牙，反射着日光。
　　然后又有几十个人影在混乱的人群中，腾空而起，竟直向宣帝而去。
　　擒贼先擒王。
　　陆白尘心中一惊。
　　这么阴损的招数。这件事，怕是苏慕淮也横插了一脚。
　　他究竟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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