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醉疯魔》琴瑟如寐

24、装神弄鬼2

　　那日四更天，大白拎着个食盒推开房门，被唬了一大跳。
　　只见自家主子穿着黑色的锦袍，抱着个黑漆漆的蹴鞠，一步一踱，喃喃自语。
　　夜色已深，房间里也没点灯，乍一看过去，就像冤魂，捧着个人头，飘来飘去。
　　大白赶忙将灯点起，抱怨：“少爷，您在跳大神吗？诶，我被那道士赶出去，让我在四更前别回来，瞎在外头逛了一整夜，带了点夜宵，嘿，其实可以当早点了，是隔壁街上的夜摊上买的，味道还挺不错。”
　　陆白尘听他叨叨半天，回头幽幽地看了他一眼：“没错，几日后，少爷我就要去跳大神了。”
　　大白打开食盒，抓起一块糕点啃了起来，含糊不清地问：“那您捧着蹴鞠干嘛？”
　　陆白尘勾唇一笑：“这不是蹴鞠，这是人头。”
　　大白吓得蹬蹬往后退了两步，勉强止住，眼里全是惊吓，一时嘴里的糕点也忘了嚼，鼓囊囊地塞在腮帮子里。
　　他定睛死命地盯着那蹴鞠，半晌后才咽了咽食物，干笑道：“少爷您又吓我，这分明是个蹴鞠嘛。”
　　陆白尘把怀里的蹴鞠一扔，走到桌前坐下，对着大白勾勾手指：“你知道少爷我跳大神，是干嘛吗？”
　　“干嘛？”
　　陆白尘高深莫测地一笑：“为了招魂。”
　　大白瞪大眼：“少爷，您竟然还会招魂？！”
　　陆白尘摇头：“我当然不会招魂，所谓招魂，只是个移花接木的戏法，哄哄别人而已。”他说到这，十分勾人兴趣地停了一下，拖长声音，“你知道是要哄谁吗？”
　　大白十分配合地问：“谁？”
　　陆白尘眯了眯眼：“陛下。”
　　大白也坐到了他的面前，面色激动：“陛下会信这个？万一穿邦了，岂不是欺君之罪”
　　陆白尘一脸你知道得太多了的表情，缓缓摇了摇手指：“你应该问我，到底是招谁的魂。”
　　大白露出十分八婆的神色，赶紧问：“是招谁的魂？”
　　“炀帝。”
　　大白吃惊地张大嘴：“为……为什么？”
　　“因为……陛下喜欢炀帝。”
　　大白的嘴巴闭上又张开，张开又闭上，反反复复半天，终于恍恍惚惚地问：“啊？”
　　陆白尘一个巴掌拍到了对方的脑袋上：“啊什么啊，这么简单的话都听不懂。”
　　这一掌拍得大白更加晕乎，他想了很久，终于理清一些思路：“您是说……是说陛下喜欢炀帝，但是炀帝已经死了，所以陛下想要招魂？于是道士就和少爷您联合起来，跳大神骗陛下？哎呀少爷，这可是欺君之罪，您可千万别去趟这浑水啊！”
　　陆白尘啧一声，敛起一张肃容：“我做什么，还轮不到你多嘴。”
　　大白低落地垂下头，喃喃低语道：“少爷您跟我说这么重要的事，就是看得起我……我怎么能看着少爷您往火坑里跳……”
　　他自言自语了半天，忽然抬起头，像是想着了什么，差点跳将起来：“那——那这人头，会是……会是炀帝的？！”
　　陆白尘踢了一脚脚下的蹴鞠：“可不是。”他说着，像是想到什么极其好笑的事，忍不住勾起嘴角：“你知道鲛人泪么，传说鲛人泪能驻颜锁魂，使人不腐。那炀帝人头，便是浸在鲛人泪里。陛下想招魂，自然得从鲛人泪里拿出人头来。所以我才说，这人头，乃是招魂重要的道具。但是人死如灯灭，哪有什么魂魄，对不对？所以只好委屈少爷我，扮一扮这死鬼了。”
　　大白听得一愣一愣：“少爷……我还是觉得——”
　　“你不是喜欢那霍清让么。”陆白尘直接打断他的话，“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却足够让有心人在朝堂上翻出浪来。若是那霍清让来打听这件事，你为了讨他欢心，说还是不说？”
　　大白脸上腾一下红了，支吾道：“霍将军那么英武，整个大齐国都喜欢他啊。霍将军日理万机，忙得不得了，还会打听这种事吗？”
　　陆白尘打了个哈欠：“放心，我包他向你打听。”说着睡眼朦胧地朝大白抛了个媚眼。“少爷我为你创造你们相会的机会呐。你有我这么贴心的好主子，真是三生修来的福气。”
　　大白呆呆地看着他，心想主子好不要脸，嘴上却说：“少爷……少爷我最是忠心耿耿，绝不会胡言乱语……”
　　陆白尘摆摆手，解开腰带，脱了黑袍，径自往床上一扑，会周公去了。
　　这一觉便睡到了大中午。
　　他从懒洋洋地从床上坐起，眯了眯眼睛：“大白，过来伺候爷。”
　　太阳暖洋洋地从窗外射进来，铺在地上、床上，轻悄悄地无人应答。
　　“大白？大白！”
　　依旧无人应答。
　　陆白尘眯着眼睛沉思了片刻，正欲从床上爬起，门却吱嘎一声开了。
　　来人一双眼睛布满了血丝，印堂发着黑，衬得鬓角愈发地白。
　　却是曹云清。
　　陆白尘拢了拢领口，装出惊讶的样子：“曹大人，您怎么来了，哎呀呀，在下衣冠不整——”
　　曹云清幽怨地瞟了他一眼：“陆大人……昨晚你我分别，已近四更。我方一回去，便准备上早朝，而您身为朝廷命官，竟在此补眠。”
　　陆白尘打了个哈欠：“曹大人辛苦。这个……在下打算更衣——”
　　曹云清有些局促，却并没有离开，反而坐了下来。
　　因为太过局促，只坐了凳子的一边，一半的屁股虚虚悬在半空。
　　他花白的胡子颤了颤：“不妥，这实在不妥。”
　　“不妥您老还留在这里？”
　　曹云清转头看他：“老夫是指——大师的那件事。这件事若是闹大，实在对大人您的仕途不利。”
　　陆白尘捉起床边的黑袍，披在自己身上：“无妨，我家老父自会替我擦屁股。再者说，仕途什么，在我陆某眼中，如同浮云。”
　　曹云清看着他，眼中掠过狐疑，愈发坐立不安起来：“陆大人……陆大人倒是豁达。”
　　陆白尘为自己系好腰带。
　　他的腰精瘦，腰带一束，竟显出几分纤细来。
　　曹云清直着眼看着他：“您痩了……”
　　陆白尘捋着打结的头发：“可不是，天天愁这愁那，奔来跑去的。诶，曹大人，您看到过在下的小厮陆大白吗？”
　　曹云清眼中显出纠结之色，思衬了许久方道：“该是回陆府去了。”
　　陆白尘捏着头发骤然不动了，保持着一种古怪的姿势，颇是有点可笑。
　　“老夫下朝时，见到陆尚书与董御史匆匆低语了几句，然后匆忙往家赶……回来时老夫便留了心问了院中小厮，说是陆府的确遣人来寻过大白。”
　　陆白尘喟然长叹，满面沧桑道：“我竟长了根白发！”他说完终于从发中挑出那根白发，恶狠狠地拔掉，“我不过弱冠之年，怎生地竟少年白发了！”
　　曹云清满面怔忡地看着他，继而薄怒：“陆大人！”
　　“哎，我听着呢。”陆白尘赶忙安抚他，“没想到曹大人动作如此般迅速，朝中小道消息传得如此之快，真令人刮目相看。”
　　曹云清的三缕白须抖了抖：“在下约了董御史下午喝茶，还来不及说一个字！”
　　陆白尘听了不由挺直身体：“哎呦，这可真是有趣。” 说着莞尔一笑，“大概炀帝忌辰临近，魑魅魍魉都纷纷冒出头来。也不知大白会碰到哪只鬼，啧，他近日如此饥渴，想必遇到的，当是艳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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