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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流水和铁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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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白扭捏了一下,那眼睛斜觑着道士,使着眼色。
道士很有眼色地告辞离开。
陆白尘啜了一口酒:“想说什么呢,还弄得神秘兮兮的。”
大白继续扭捏着,半晌终于鼓起勇气:“少爷,您说说,怎样才能搞定男人?”
陆白尘将手中酒杯放置桌上,沉重地叹了一口气:“一千个男人,有一千种不同的搞定方法,关键是要对症下药、因材施教。你一句话问得容易,这其中奥妙却是三天三夜也讲不完。”
大白认真思索了一下,借着嘿嘿花痴地笑了两声,羞赧道:“就是长得好看极了,但是又满面冰霜,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那种男人。”
陆白尘嘿了一声,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大白窘迫地满面臊红:“哎我就随便问问,少爷你别瞎想。”
“我瞎想什么了,只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又肥又大的癞蛤蟆,觉得有些稀罕。”
大白被一下子打击到,脸色从臊红一下子成了苍白,嘴唇喏喏了两下,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陆白尘掏出扇子,轻敲在对方头上:“不过落水的凤凰不如鸡。想要吃天鹅肉,先要想着将他从天上射下来。”
大白瞪大眼睛:“怎么射?”
陆白尘哈哈大笑,站起向外走去:“跟紧着你家少爷,好好看看本少爷的手段。”
大白颠着一身雪白软肉,赶忙跟上去。
陆白尘反手拍拍他的胸脯:“好歹是有功夫的人,也不多练练。看你这身肥肉我就觉得腻了。让你家天鹅多吃吃,保准他长膘长得地飞不上天。”
这话说得着实恶毒,他边说边大摇大摆地走回翰林院。
此时朱雀大道两旁人群尚未完全散去,脚下是零零碎碎的花泥,春风拂面还暖,当真是惬意得不行。
陆白尘忽然突兀地笑了一下。
那笑声太过怪异,以至于唬了大白一大跳。
“这春天与春天之间,却也有云泥之别……”
大白赶紧接道:“这人和人之间,也不是这样么?”
陆白尘看着满街繁华,但笑不语。
眨眼间,就快要四年了。
四年前的这个时候,也是满地红泥。可惜不是花泥,而是血泥。
他眯着眼睛,回忆着往事。
模模糊糊记得一些,却不甚清晰。
依稀看到城墙上的鲜血,听到铁胄碰撞声。
还有硕大的宫殿的阴影。
他有些懊恼地敲敲头,抱怨:“都记不起来了。”
大白在旁边眨巴着眼睛:“少爷,您不是过目不忘吗?”
陆白尘自嘲:“只能记得那些书上的死物了。”
大白沉默片刻,然后问:“少爷是说以前的事情吗?那些事情,又没什么好记的。”
陆白尘睥了他一眼,似乎想到些什么,然后伸手勾住他的肩膀:“有时候不想记得,却偏偏会梦到。比如说,大白啊,你会不会梦到——咳,你的天鹅呢?”
大白张大嘴,然后再紧紧闭上,半晌掀动嘴皮,颇有些不好意思:“这个我不但记得,而且还是会常常梦到的。”他说着,瞅了瞅陆白尘,“少爷,您也会梦到吗?”
陆白尘一展扇子,十分潇洒:“本少爷就是一只白天鹅,向来只有别人梦我,何必去梦别人。”
两人说着,不知不觉就已到了翰林院。
里面一群大学士依旧忙得焦头烂额,手边的书堆得有人高,兀自埋首苦写着烨史。
陆白尘随手抽出一叠纸,扫了一眼。
的确文采斐然,写陛下如何如何英明,霍将如何如何神勇,炀帝如何如何暴虐,看得陆白尘直接皱起眉头啧了一声:“什么东西?”
曹云清走过来,十分得意:“在下与几位大人新近写就的烨史,如何?”
陆白尘嘴角扭曲了一下:“好是颇好,但是陛下那里,恐怕通不过。”
另一个大学士说道:“既然好,为何还通不过?”
陆白尘轻笑:“因为没写到陛下心坎上。”
曹云清问:“陛下心坎是什么?”
陆白尘笑得更欢,露出一口白牙:“炀帝起居注。”
几个大学士面面相觑。
曹云清斟酌着说:“会否……太过……咳,私密?”
陆白尘眼睛发着光,别有一番深意:“大人,这就要把好度了嘛。况且……”他说到这里,压低声音,十分神秘地道,“据我多日观察,我发现,陛下……其实很是仰慕炀帝。”
曹云清差点喷出口水,在一旁咳了起来。
陆白尘摊开手:“炀帝其实颇为不错,在下也十分仰慕他。无奈王朝命数已尽,身死国亡,也是必然。诸位大人,烨史该如何变如何,若畏着陛下,硬要套上什么,着上什么颜色,反而失了味道。陛下乃明君,当然会驳回重写。”
他说着,语气低了些:“还有,霍将军再如何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呵,毕竟是……有负家国。哦,曾经的家国。该如何便如何写,霍将军英勇若此,又何畏史书?”
一个大学士反驳道:“霍大将军为国为民,弃暗投明,功高至此。大人这样说,有失偏薄。”
陆白尘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他,然后对着曹云清勾勾手指。
曹云清立刻凑将过来。
“那谁,”陆白尘低声说,“这般没眼色,赶快踹了他。”
声音虽低,众人还是听得分明的。
那大学士立刻脸如猪肝,气得浑身发抖。
陆白尘抬眼挑衅地看着他。
正一触即发之际,外头忽然传来尖锐的传旨声。
“陛下有令,传陆白尘陆大人,赴宴与会。”
陆白尘仰首挺胸地走出去,颇是雄赳赳气昂昂:“臣陆白尘接旨,谢主龙恩。”
晚宴乃是霍大将军的接尘宴。
与会者无一不位高权重、炙手可热。
陆白尘想了想,嘿然一笑,陛下让他赴宴,莫不是想了他那张脸?有许是为了恶心霍清让?
若真是如此,他该好好捧着脸,在那二人面前好好晃将个几圈。
可等领入了宫中,陆白尘竟没能参加晚宴,而在不知哪一个宫殿里,硬生生等到了半夜。
青霜露浓,残月料峭。
陆白尘坐在椅上,昏昏欲睡,手里的茶盏倾斜了一半,眼看碧色茶水就要倾倒下来。
他忽然一个激灵,从睡意中挣脱出来,堪堪扶正手中半倒的茶盏,啜了半口,然后缓缓起身走到窗口。
眼前玉露栏杆,清辉如霜,陆白尘看着景色,貌似淡漠,心中飞速闪过一夜艳遇、深月私会、暗夜苟合、摸黑上床等等不良念头。
可不是,借着会宴的名头,请他到这种偏僻而又暧昧的地方……
陆白尘不由荡漾地笑了起来。
笑了一半,骤然看到远处缓缓走来一个人影。
身着白色常服,披着外袍,沐着月色,当真是有如谪仙。
若是能把这样的谪仙拖上床去——
陆白尘笑得更加荡漾,然后直接从窗户里跃了出去,行了个十分不标准的臣子礼:“陛下。”
宣帝止步,定定看了他许久,然后笑了笑:“平身吧。”
陆白尘站直,依旧笑得荡漾。
宣帝看着他,又好像没有看着他,声音极低地说:“过来。”
陆白尘垂下眼,也不知在想什么,过了片刻慢慢地走过去。
宣帝紧紧地看着他,唯恐对方忽然间插上一对翅膀,扑棱棱飞去一样。
陆白尘笑意渐渐凝固:“我是不是很像一个人?”他顿了顿,又说,“你是不是很想他?”
宣帝面无表情,低声说道:“很想。”
陆白尘摊开手:“这样望梅止渴画饼充饥,有用吗?”
宣帝迈步,逼进一分,然后伸手,指尖触碰到对方的脸。
这张脸……这张脸。
陆白尘长长的羽睫在眼睑下打下浓黑的影子,印得眼眸隐隐绰绰,沉沉一片。
手指滑到下巴处。
宣帝扣住他的下巴,然后指腹划过对方的唇,再细细碾过。
很暧昧放诞的举止。
清风袭来,陆白尘似乎闻到什么味道,男子情事过后特有的膻味,混着淡淡的龙诞香,撩人情欲。
是宣帝身上的。
陆白尘蓦然便觉得恶心。
简直像一桶冰水,呼啦啦毫不留情地浇在了心上。
霍清让、行宫、夜宴、姗姗来迟……
还这般衣衫不整。
简直是流水的男宠,铁打的皇帝啊。
不过历来的皇帝,哪个没有流水般的后宫?
不……炀帝便没有。
果然是个大傻逼,难怪失了帝位,毁了家国,丢了老命。
陆白尘微微一侧首,避开对方的触碰,咧开嘴巴,挤出一个笑:“陛下,动手动脚地,不大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