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顾古）十六夜》言楼西

2、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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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数日后，抵达驿站，稍稍作了些休整，继续往边关去。
　　又十日，改换山间小道穿行。有些地方地势陡峭，只好弃了马匹，放它自寻生活，只是久伴了这些年头，难免也有些舍不得。

　　日夜兼程，风餐露宿，直到一处山坳，抬头看看天，夜黑月高，算算日子，刚巧又过了十五，这日十六，人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此话倒是不假。
　　明晃晃的月轮悬在东边山头上，清辉染了一山一谷，凑合着这茂密的深山老林，颇有些世外之感。

　　又往里走得深了些，远远地瞧见那在黑暗里隐隐绰绰的似乎是个村落的样子，于是加紧步伐，打算借宿一宿。这天日渐严寒，有瓦遮头自然是比“以天为被”要来的强太多。
　　说来这村落倒也是落得偏僻，就连出入的小径也不甚分明地掩藏在各种旺盛的杂草中，每一步还会觉着有藤蔓牵绊。

　　我仔细着脚下往村落的方向走，那遥遥融入黑夜里的村落里亮着几点灯火，黯淡的昏黄色，一跳一跳，仿佛随时就会熄灭。
　　总算也有熬夜做工的人在，我思量着，一会儿定只敲亮灯的屋，这样也总算得少添了些麻烦罢。

　　这夜很静，静如死水。
　　或许这么说并不准确，毕竟前一刻还有只夜枭扑扇着羽翅跌跌撞撞地勉强擦过我的肩膀去。
　　幽绿色眼睛，诡异的鸣叫声……只有一条腿。
　　听说夜枭生来残忍而狡诈，喜以阴谋引猎物入陷阱，而当其自身不甚被兽夹夹住的时候，则会舍弃局部来逃生。
　　倒霉的夜枭……

　　正想着，忽然双耳敏锐地捕捉到几声细小的呻吟，像是强忍着，却又不慎从唇缝中溜出的一般。
　　有人？
　　一丝血腥气滑过呼吸间，我微微扭头判定那是和声音来自同一个出处：西面山脚下那个茂密的树林。
　　看来还是个受伤的人。
　　我调整了方向，寻着血腥味过去。没办法，这人不是太过坚强就怕是伤得太重已经不治身亡了，所以才连呻吟声都欠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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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得林子越来越近，血腥味也越来越浓，想是出血量相当可观。不过除此之外我还闻到了一股臊臭味，混着血腥味别样的挑战人的耐心。

　　树林生得茂密，月光十有七八被挡在林子外边，偶有几束银辉透过重重枝桠穿进来也很快就被黑暗吞没了去。
　　我不得不从怀里取出火折子来照明。
　　微弱的火光随着走动带起来的气流不停地左右摇晃着，所到之处暂有昏暗的光线可以看个大概。
　　这林子倒是颇深，从外边却是瞧不出来。
　　走了一会儿我发现树木开始渐渐生得稀疏了，最后竟然露出一片开阔，大约有两三亩地的样子……两三亩地的坟地。

　　坟地相当乱，荒草遍布，乱石青砖随处可见，甚至还有被扒出来一半的残破棺材。
　　血腥味这里是最浓的……难不成是坊间流行的轶事怪谈小说中所提的冤鬼索命？
　　想到这，我心中不由嗤笑一声，那也好，想我戚少商活过得这些年头稀奇古怪的东西见过不少，唯有这鬼，倒是真的不曾见过。

　　“有人吗？”我思量着，还是这么询问要来的好些，若真是活人，却冷不丁被我喊作了鬼实在是过分失礼。
　　这时从右边那断的剩半截的墓碑后传出一阵细微的摩擦声，然后我听到了个这辈子绝对忘不掉的声音……
　　“戚少商……？”
　　声音里透着一股子的虚，不着力地轻飘着，还带着点儿不可思议的意味。

　　我大步走过去，一转身，瞧见一袭血染的青衣斜靠着墓碑，随身挂着的那个小布包已经破成几片碎布，“别来无恙，顾……”我一挑眉，临时将称呼给换了去，“顾书生。”

　　顾惜朝皱着两条清秀的眉，也不知是对这个称呼不满，还是被身上的伤给牵累的。
　　伤在左肩，斜跨胸口，鲜血浸透几重衣衫，鹅黄的中衣，青色的外袍，都几乎失了原本的颜色。

　　他看我不言也不动，便也不睬我，只顾自己将身上还算干净的布撕成条状，挣扎着去裹伤口。几次三番，却怎么也裹不好，倒是折腾得越发疼得厉害。

　　“嘶——”他倒抽着冷气放下手，“戚少商，帮个忙。”
　　不用明说，我自然知晓他要我帮什么。
　　我将火折子插在一边的乱石堆缝隙中，好整以暇，“我为什么要帮一个仇人？”
　　顾惜朝一仰头，一对眸子晶亮得胜过了天上所有的星辰，“你要现在报仇？”
　　“为何不可？”
　　“自然可以，不过也总得亲自由你执剑杀了我方能解你心头之恨不是？”他说道，“所以，在此之前，我不能就这么死了。”
　　“其实也可以不是这么个理，”我几步靠过去，蹲下身子，拿起那些布条开始在他的肩膀上比划，卷曲的发梢扫过我的脸颊，有些痒，“当初我不愿老八杀你的原因你可还记得？”
　　顾惜朝的呼吸停滞了一瞬，然后缓声道，“你说我顾惜朝的命太轻贱，抵不上你们死去的兄弟，让我走，我活着就等于死了，我的灵魂……永远不会安宁……”

　　我仔细地将他的伤包扎起来，扎紧固定，“你记性不错……”
　　顾惜朝挑起眉梢，微抬下巴朝我似笑非笑，“大当家的临别赠言不敢不记着。所以，你肯帮忙的理到底是哪个？”
　　我低头将手上沾染到的鲜血随意擦在一丛野草上，淡淡的答，“让你活着，让你的灵魂不得安宁。”
　　“那么，戚少商我告诉你，我顾惜朝活的很是快活，你盼望的那些，我心里一毫一厘都没有存着。”

　　“我知道，”我抬头看他，“我只是一厢情愿地这样以为罢了。也早料到你顾惜朝已经没有心肺了。”
　　顾惜朝冷笑一声，手撑着那半截墓碑就要自己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我想伸手去扶一扶，方才跟着站起来，一阵夜风贴身刮过，火折轻轻“噗”的一声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