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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1 ...

  •   无人言语,但无人不知此等场景的象征为何。
      履行传闻的那一刻,苏博蒂奇并无太过特异的感受。空气冰冷,触感温热而熟悉,与冬日降临后的每一次相同情形都极为类似。不知过了多久,他微微睁开双眼,鲜艳色彩映入眼帘,似乎提醒着他眼下现实是如此诱人而美好。
      于是他更加沉浸其中,以节日气氛掩盖掉光亮之下埋藏着的一切虚假,即便只是短暂片刻。

      胡梅尔斯生日那日所记忆的资料讯息业已整理完善,但自郊外归来后,校内人员竟甚为齐整,苏博蒂奇难寻空隙外出传递消息。球赛改踢半场,频率相较此前反倒更高;同马茨的单独会面也自不缺少,同以往一样占据着他大部分的空闲时间,甚至由于课业暂未实质性重启,他们有着大把的时光用以共同消耗,或存些许担忧,但无人感到腻烦。
      终于在这一年的最后一日,眼见着他人已陆续三三两两地外出活动,宿舍内只余自己和似乎正同一本厚书较着劲的格罗斯克罗伊茨,苏博蒂奇便道:“我出去一下,晚点回来。”
      而凯文只随口应了他一声,仿佛并未过分留意。
      但就在将将出门之际,苏博蒂奇余光却瞥见格罗斯克罗伊茨眉头紧锁、面色不豫,于是便停下手上动作,转而走至他身边。
      “你还好吗,凯文?”他问他。
      格罗斯克罗伊茨最终也没有给出确切的回答。

      电报机使用甚少,黄铜按键冰冷而光滑,苏博蒂奇依着字母长长短短地将讯息传递,同时留心倾听室外动静。此处隐蔽,距市区尚有距离,按说应是稳妥之地,但他来得过急,不及协调人员望风值守,心下终究不安,手指时而滑落桌面,不得不勉力压制摇荡情绪,尽可能地提升几分专注。
      屋内无窗,并无外因可借以判断时间流速。在未知但必定漫长的耗时之后,苏博蒂奇终于完成了最后一个字母的发送,陡然松懈,略微活动了下几已麻木的右手与双腿,一时却无力起身离开。
      这当然称不上背叛,他企图说服自己。同胡梅尔斯接触的起因与目的均再明确不过,他只是任务的执行者,从开始到现在,从现在到未来。
      如果还有未来的话。
      心跳忽地无由加剧,苏博蒂奇反而彻彻底底地镇定。他再度抬手,食指轻搭于因反复使用而温度升高的按键之上,但却并未真正切实地按下。
      同一瞬,门被踹开,胡梅尔斯举着枪的身影骤现于他眼前。
      昏暗灯光下,隔着木质书桌与远程通讯设备,面对似是难以置信的胡梅尔斯与他身后同样持枪的数名士兵,苏博蒂奇竟然轻松微笑了起来。
      他想自己无需再耗力主动站起了。

      监牢应是在地下,苏博蒂奇对来路尚有记忆。他虽是被蒙着眼押送进牢,却也计清了被迫迈下的台阶数量,即便明知无路脱逃。
      那天他没有开口,胡梅尔斯也没有,他仅凭手势与眼神便可指挥一切步骤,其熟练程度令苏博蒂奇断定自己并非马茨手中的首位被捕者。
      他不知胡梅尔斯最后停步在了何处,只知当自己眼上的遮挡物被取下时,视线范围内已再无马茨。
      但即便再相见又如何,他早就明了他们关系的岌岌可危,它可以断裂在任意一刻,并最终截止在了1914年12月31日胡梅尔斯踹开门的那一刻。
      毕竟它本就不应存于这世上,早该消亡。

      牢房设施尚属完善,而苏博蒂奇所有的只是日复一日的无所事事,仅凭餐食计算时日流逝。格罗斯克罗伊茨来过一次,满怀震惊与不解,直至苏博蒂奇说出“我也是美国人”之时才放弃了同他深层沟通的想法。
      “我不想怪你,”格罗斯克罗伊茨摇着头,“可是我也没有办法理解或认同你……”
      苏博蒂奇打断他:“不重要了。”
      从走上这条路起,他注定孤单,更不需要敌对一方在此等场景下展露好意。
      格罗斯克罗伊茨未再多言,默然离去。但又隔四日后,胡梅尔斯却亲身来到了监牢之中。
      他拉门而入之时,苏博蒂奇正背对房门、坐于屋内唯一的可移动家具上,颇有些神不守舍——他已多日不见天光,无从维持常人作息,难免偶陷恍惚。听得身后传来动静,他缓慢转头,见是胡梅尔斯,便又转回头去,不出一言。
      胡梅尔斯将门关合,走至他面前。
      “Neven。”他喊出他的名字,语调平淡,不带过多感情色彩。
      事发多时,再多的复杂情绪也终究归于平静。现下非常时期,现场抓获的罪犯无需另加审讯,原本无意再见,但心底疑问未解,胡梅尔斯到底还是决定亲自前来。可见到苏博蒂奇,他却忽觉无力,一句“Neven”几乎耗尽全部气力,然而未得回应。
      他们彼此间所余的也只有无言以对。
      沉默持续许久,胡梅尔斯咬下了后牙,最终还是开了口。
      “从头到尾,你是不是一直都在利用我。”他看着苏博蒂奇,说道。
      话虽是问句,末尾却缺乏上扬语气,似表肯定。胡梅尔斯此刻已不盼对方答复,由上至下地最后扫视了他一遍,便转身预备离去。
      他尚未抬步,猝然听见苏博蒂奇道:“对不起。”

      枪决的指令被压了数周。雪下得最猛的那一日,胡梅尔斯忽地下了决心,他喊来格罗斯克罗伊茨,将文件交给他,只说:“这件事交给你办了。”
      格罗斯克罗伊茨领命而去,未有辩护,未有求情。
      滞顿半晌后,胡梅尔斯取过了瓶啤酒,本地的普通品类,他们以往在校外常点的那种——仅胡梅尔斯本人鲜少饮用。
      他扳开金属盖,随手将它扔至一旁。
      啤酒苦涩,一如既往,但他眼下只无知无觉地倾力猛灌,匮乏实感。及至酒液尽数入喉,他方惊觉自己所为,原本紧攥瓶颈的右手不自控地松了劲。
      空瓶落地破碎,玻璃残片散落满地,在预定行刑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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