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二十一）往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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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春日慵懒，阳光甚好。
花洛梭将习武以来从未流过的虚汗流了个干净，昏昏沉沉醒来，晒着暖暖的太阳，一时觉得神清气爽，连带着五内也畅快了许多。
沈鸣察觉到动静转过头来，“醒了？”说着递上一碗黑乎乎的汤水，“把它喝了。”
花洛梭接过药碗，一饮而尽，这才注意到沈鸣额头和鼻尖渗着细细的汗珠，抬头看了看日头。
“伸手。”沈鸣抬起沾了药渣的手指，搭在他的腕上，“嗯……差不多了。果然是来得快去得也快的方子。”
“来去虽快，可我这辈子怕是没法在门人跟前抬头了。”花洛梭苦笑，“沈医女脸颊泛红，莫不是被我感动的？”
沈鸣白了他一眼，用手背蹭了蹭红热的脸颊，解释道：“方才一直在炉火边上熬药，兴许是被火烤的。热死了。”
花洛梭心头微动，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明白，在图什么了。
他不由自主地想摸一摸那莹红的脸颊，却对上了沈鸣错愕的眼眸，便又在方寸间放下，转而笑着道：“能得沈医女亲自熬药，就算没法抬头也能吹一辈子了。”说着坐起身来，大步走向评官们。
沈鸣被他伸手的举动唐突一怔，回过神了就见到花洛梭在不远处的评官桌前朝她大幅地挥着手，比着“五”字，开心得像纯粹的少年，平平无奇的容貌在阳光下竟有些风华。
紧接着，锣声敲响——“第五名，最后一个进甲选的是芍药坊，沈鸣。”
周围一直围观的群众响起一阵欢呼声，沈鸣不自觉松了一口气。无论甲选结果如何，她也算不辱师门了。
回程的时候，杭州城的百姓们识趣地没有挡道，一路畅通地回到了芍药坊，刚上楼，却被黑衣男子挡住了去路。
黑衣男子抱胸倚在走廊的木栏上，见她上楼，直了直身子，显然是有话要问她。
跟在沈鸣身后的花洛梭见状，识趣地转身下楼，将空间留给他二人。
沈鸣迎上去，“你有事找我吗？”
让点点头，下意识退了一步与她保持距离，重复了与她见面的第一句话：“小酌身上的伤，能否尽快治好？”
沈鸣的眼波随着他后退的动作一颤，面上故作和善反问道：“公子，不是介意我的治法吗？”
“如果那是唯一的解法，”让垂眸，“长痛不如短痛。”
“长痛不如短痛……”沈鸣低声呢喃了他的话，心底微澜渐起，抬眸目不转睛注视着他：“好，但在那之前，想问公子一件事。”
“你问。”
“七年前，”沈鸣忐忑地深吸了口气，“公子可去过什么地方？”
“去过许多地方，”让皱眉：“你问这个做什么？”
“为了……更了解小酌的病情。”沈鸣瞎掰掩饰自己的目的，“都是为了什么去这些地方？”
“若是跟小酌有关，七年前……”让的声音有些飘忽，似是沉入了回忆，“准确说，应该是八年前，小酌十岁的时候，接受长青门的试炼，抽中了当时她最要好的朋友。”
“是什么试炼？”沈鸣追问。
让沉吟：“生死试炼，淘汰一个，胜者正式编入天地组。”
结果，显而易见。
小酌还在这里，就代表另一人……
沈鸣不难想象其中发生了什么，“小酌出手了吗？”
让摇摇头，“一开始两人约定，一起通关。但那是不可能的。两人携手闯关，最后关头却还是只能留一个。另一人为了活下来，背刺了小酌。”
沈鸣仔细回忆了小酌背后的伤，“背后左肺靠近心脏的位置？”
“嗯。”
“小酌还击了吗？”
让点点头，又摇摇头：“我不知细节。但自那之后，小酌的身体里多了一人。她叫那人小左。小左惯用左手，会在小酌危急时出现保护她。”
沈鸣敛眸，那鬼煞修罗一般的女子忽然浮现在脑海里。
“我从前，曾询问过师父。那时候我便猜测小酌曾受过巨大的刺激或者压力，所以身体里生出了第二个独立的意识。”沈鸣叹了口气，“如今知晓了诱因，却着实不知该如何去解。”
让的眸光微黯，却又好像早已接受了这个事实，“多年来我寻访各类名医，开过各种偏方……小酌这样，也挺好的。”
沈鸣捉到他话语里的线索，赶紧追问：“都是些什么偏方？”
“我不是大夫看不懂那些方子。”让摇摇头，“只记得有一张方子还有点效果，说是可以忘记伤痛，镇定心神。小酌服完之后，的确将那个背叛之人忘记了。但那张方子太过厉害，我再不敢给她用了。”
沈鸣沉默了一会儿，在脑中将有此效果的方子翻了翻，直将那配方找出来，身子微微一震，期期艾艾道：“是否有一味关键的药草，叫云萱？”
“是。”让挪目看向远处，“此药生长在瘴气弥漫的潮湿深渊，终日不见日光。我去采摘时费了不少周章。”
沈鸣笑容有些不自然，顺着他的话道：“……公子身手好，顺着峭壁攀爬想来不在话下。”
“地势倒还好，只是瘴气扰人，我不知那药草根茎有刺，采摘时扎了手，失去了意识。后醒来也是昏昏沉沉的，那大半年发生的事也有些记不清了。”或许是把沈鸣完全当做了寻医问诊的大夫，让在说起往事时刻意将细节吐露清楚，丝毫未加隐瞒。
“嗯……”沈鸣扯出抹苦笑，“云萱根茎有毒，能麻痹神识。中毒时失去记忆……”她声音越说越小，几不可闻，顿了顿才道：“对小酌的伤痛也只能抚平一时，不可多服，以免伤了神智。”
……
一直靠在楼梯转角听墙角的花洛梭听到这儿，心头微微一转，想起了风信楼里关于医女沈鸣的一些密料。
据闻，七年前，芍药坊的沈鸣医女因遭同门嫉妒，在苗疆采药时被同行人暗算，跌落深渊，生死不明。半个月后却拖着一名黑衣男子忽然现身苗疆某寨子里的医馆。
风信楼自然没放过这条线索，当时他派周边的眼线潜入了寨子，彼时沈鸣已经回芍药坊复命了，他的手下仅捉到了黑衣男子的踪迹。据说，黑衣男子昏迷时，时有长青门人暗中守护；黑衣男子醒来后，便随着那些长青门人一起消失无踪。
风信楼唯一的收获，是这名男子，被长青门人唤作“少主”。
再联系二人方才的对话，这条故事线就很清晰了——沈鸣遭陷害跌落深渊，正好遇到替小姑娘采药而中毒的长青门少主，两人不知发生了什么，半个月后得以脱身，长青门少主昏迷不醒，而沈鸣……
想到这里，花洛梭抬头意味深长地望了眼楼上，明明看不见，却想着透过那层天花板窥到沈鸣的神情。而后摇摇头，转身下楼，正好遇到了萧挽澜。
花洛梭心生一念：“萧庄主，可有文房四宝借来一用？”
“有的。”萧挽澜不疑有他，“在我房里，花楼主请稍候片刻，我去取来给你。”
“怎敢劳烦萧庄主，”花洛梭径直走向他的房间，“我随萧庄主去取罢。”
“……好。”花洛梭的行径虽然有点古怪，萧挽澜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带着他回到房间，推开房门，却见他径直走了进去。
“……？”他跟他有熟到可以各自串门的地步吗？
花洛梭踱着步子大摇大摆走到书桌前，望着齐全的文房四宝砸了砸嘴：“不愧是芍药坊的女婿，啧啧连这房间的配置都跟吾等药童不一样啊。”
“花楼主谬赞了……”萧挽澜心生防备靠近他，却见他毫不把自己当外人执起笔沾了砚台未干的墨，刷刷在铺好的白纸上写着什么。
萧挽澜皱眉探头，花洛梭却抽起了纸立在他眼前。纸上写着三个字：长青门。
萧挽澜凝神敛眸，回头望了眼虚掩的房门，挥挥袖，想用掌风将它阖上，方又想起自己不能使内力，抬了步子亲手将它阖上，“花楼主请说。”
关好门，这头花洛梭已将白纸放在了油灯上燃尽，随即扔进了水盆，又写了一张：交易。
萧挽澜道：“不知花楼主手上的消息，是否值得。”
花洛梭一言不发，写道：长青门少主。
确定他已看完内容，便烧掉，抽出另一支细毫，做了个“请”的手势。
萧挽澜接过他递过来的笔，“成交。”
花洛梭写：长青门少主，柴熙让。
萧挽澜一震。让，柴熙让。
花洛梭斜了他一眼，见他了然的神情，悠悠道：“想必你猜出他是谁了。所谓交易有来有往，该我问了。”又写：小姑娘是谁？
萧挽澜抬笔蘸墨，犹豫了片刻，落笔：天组，天辛。
花洛梭顿了一下，并未露出意外的神情，继续写道：长青门乃后周世宗柴荣所创，门人全是他收揽的前朝皇室遗孤和不被新主接纳的旧臣。迄今为止，长青门已收归了五朝九国（注：此处为979年，这一年北汉灭亡。这之间所有的小朝代和分裂小国被统称为“五代十国”）的皇室后裔和旧臣。
萧挽澜看完后沉默了许久，像是想明白了许多事。
想必后周世宗这一手，不仅仅是慈悲罢？前朝旧臣和皇室遗孤互为仇敌，待在同一个组织里互相掣肘，永无复国的可能。
大宋统一后，他们又有了共同的仇敌，便成了一把利刃。
而柴熙让，据记载应该是世宗的第五子曹王。龚皇帝柴宗训的弟弟，后周亡国时，柴熙让不知所踪，原来是藏匿于江湖之中了。
想着想着，下一张纸已递到他跟前，上书道：圣上交予你的密令是什么？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二十一）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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