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龙牙与独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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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斗在短短几个呼吸间结束，狂暴的龙啸声变成凄厉的绝响，黑色的巨剑一下一下砍断了龙颈，鲜红的血流喷出创口，浇了男人一身，但是他毫不在意，继续一下一下剁碎毒龙的庞大身躯，血液涂染的脸庞面无表情却无比狰狞。
阿多尼斯伸出手去，恍惚间身体似乎不受控制，伸出去一半的手软绵绵地垂下去。
他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视线渐渐黑暗，月光清冷，男人的身影踩在巨龙千疮百孔的身体上，一剑又一剑，一如原野的黑狼撕咬倒下的猎物。
阿多尼斯费力而专注地看着，意识模糊间想不起来其他任何事情。
时间好像过了很久，或者只有一小会儿。
踢踢踏踏。
踢踢哒哒。
踢哒踢哒。
那声音越来越接近，最后才拉回了阿多尼斯所剩不多的意识，那些沉浮在疼痛之上，只依靠专注于那个男人的身影维持着唯一的清明的意识，聚拢起来，让他有了一些力气去关注一下其他情况。
银角白皮毛的圣兽不知何时已经从盆地内走过来，一头高大骏逸的独角兽，看上去就是那个独角兽首领，在他面前三步之遥的地方停下来，湛蓝色的大眼睛仔细而谨慎地省视阿多尼斯。
它前蹄抬起一只，轻轻敲击地面，一圈一圈无形的灵波从那洁白的蹄子下扩散出来，轻轻震荡着推搡着阿多尼斯的意识，使他维持清醒。
他觉得自己被驱使着开口说话了。
“你……想问我什么？”他说的很缓慢，但是并不感觉到费力，仿佛那些疼痛也和那一阵一阵的灵波慢慢减轻了。
独角兽轻轻晃了晃头颅，蓝色眼睛看向他的腰间。
他想起来了，那里还挂着一只独角兽的角，苦笑一声，“这位倒不是我们杀的，杀掉这位的是一个白色大怪物。”他伸手摸索着抽出独角，递向眼前的独角兽首领。
首领又踏前一步，低下头，将独角对准了阿多尼斯。
“还是逃不过这个吗？”他口中溢出一声叹息，在那灵波的平息下心中几乎没有什么负面情绪，只是依依不舍地看向格斯的方向。
格斯已经停了下来，略显迷茫地站在尸骨鲜血上，眼前的景象熟悉得令他心中有什么记忆就要跳出来一样，那零碎的记忆景象伴随着刺痛一阵阵袭击者他的大脑，妄图阻止他的回想，那疼痛不可忽视，但是他心中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一定要想起来。
这个地方绿树茵茵，空气的流动里有一种魔力的味道，稳定且强大，带有熟悉的清心静气的波动。
我认识这个人。——男人心中突兀地响起这句话，他自己吓了一跳。
自己的声音对他来说似乎已经很陌生了，但是他忍不住要想更多。
这个地方我来过。——他想着想着，仿佛嗅到了溶了血水的湖水的气息，从高空坠下的风，刮伤皮肤的刺痛，冰冷的水灌进胸腔，沉闷的窒息感如影随形，慢慢沉下去的时候，突然强烈起来的失控感主宰了一切。
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陷入了失去方向感的恐慌之中。
同时陷入恐慌的还有阿多尼斯。
他在一片金色的羊水中出生，温暖的液体给了他第一次生命的触感，映入眼中的是一头优雅美丽的银色独角兽，那是成年的母亲，蓝色的眼睛温柔地看着他，他站了起来，跌跌撞撞，在青草的芬馥中用金色的蹄子丈量这个大地的第一步。
他跟随他的族群在原野、山谷、树林间奔跑，成长，搏击天敌。
终于长成了一匹美丽的白色独角兽。
直到有一天，紫影云烟氤氲的天空裂开了一道黑色巨缝，一切都被打乱了。
九个蛇怪头的海德拉震荡着落入森林，族群被前所未有的强敌袭击，嘶吼，奔跑，依照本能的狂奔逃命。
他与族群跑散了。
拖着受伤的后腿在陌生的森林里游荡了几天之后，他遇见了雪山巨人。
如果和族群在一起，十数头成年独角兽必然能逼退雪山巨人。
但他形单影只。
后腿已经无法支撑他逃跑了。
如果不能活下来，那就扬起头颅，以这骄傲的白角发起冲锋吧！
他抬了抬蹄子，冲了上去！
“啊！”阿多尼斯像大梦惊醒，短促尖叫了一声，接着大口大口喘气。
他像是做了个漫长的梦，梦里是他又不是他，或者说，那是那匹死掉的独角兽的记忆。
阿多尼斯回头去看那个首领，对方正把头上的独角从阿多尼斯手上的那支独角上移开，它确定了阿多尼斯没有骗它之后，眼神变得温和多了。
“感谢你们的帮助，旅人。我是部族的首领塞拉斯。”
“啊？啊啊？”阿多尼斯不知所措，他好像听懂了对方的话。
“不用惊慌，孩子。你接受了我的同类的记忆，听懂我的话语是正常的。”它，不，他的声音和清泉似的。“我们的角凝聚着我们的魔力，同时在我们死时将记忆存放进去，虽然他不是我们这个部族的，但倘若你说谎，我会立时刺死你。”
“啊……”阿多尼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觉得有些混乱。
呼啸声从首领背后传来，锵的一声巨响。
一把大剑插上了阿多尼斯与首领之间的地面上。
首领连连后退，不安地踢踏着蹄子。
男人从龙尸上一步一步走下来，夜风吹拂着他染血的脸颊，斗篷摇曳在背后，杀气还未从他身上褪下，沉重的铁靴踏在砂石上发出有节奏有力道的铿锵。阿多尼斯目不转睛，他的心里十分平静，身上的痛楚早已减轻了，那是首领的魔力所起的效用。他靠着岩壁，看格斯一步步走过来，所过之处活物退避，格斯是为他而来的，为了保护他的生命不受侵害。
阿多尼斯克制自己不要笑出来，他的脏腑还未好完全，不能太大震动。
格斯充满警告意味的黑瞳直视着独角兽首领塞拉斯，首领充满人性化地颔首示意，感受不到敌意，格斯便不去看他，转而继续靠近阿多尼斯。
但是只走了一步，他突然停下转过头死死盯着塞拉斯。
“我见过你。”
这是阿多尼斯见到格斯以来，格斯的第一句完整且带有正常意识的话。
那声音粗糙布满痛苦的砂砾，又在主人的勉力压制下喑哑。
“格斯……格斯……”阿多尼斯口干舌燥，事实无限逼近过去，格斯的自我意识恢复，记忆的恢复，将会带来的变化令他措手不及。
格斯回头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塞拉斯，眼瞳游移不定，最终他选择了阿多尼斯。他走过来，蹲下身，迟疑着用右手触碰了阿多尼斯衣襟前的血渍。然后手指上移，几乎碰上阿多尼斯的脸，阿多尼斯的下颌沾染着点点血迹，光滑白皙的皮肤在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指下，稍微靠近一些就能碰到。
但是男人没有这么做，他的动作凝固在那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阻止他的举动，那不是来自外力的胁迫，而是发自身体内部的反感。
阿多尼斯瞪着他，不知道他又出了什么问题。
“我想起来，你扶我起来，格斯。”他气恼地命令男人。
那停滞的右手闻言离开了阿多尼斯的脸，转而下移到肩膀部位，谨慎选择了握住他的左肩，把他扶了起来。
“哇！”刚刚坐起来，阿多尼斯就不由自主地吐了一口血到地上，眩晕从身体内部袭击了他的大脑，连视线都变得昏暗了。
格斯握住他肩膀的右手骤然捏紧，阿多尼斯吃痛抬头看到格斯的黑瞳直勾勾盯着他，好像下一秒他就要消失了一样。
他心下一软，“我不会有事，至少我不会现在就死。”
“你很快会死，旅人，如果你身上的毒液没有被清除。”塞拉斯咴咴出声。
阿多尼斯呼吸沉重，希冀的目光投向塞拉斯，格斯顺着阿多尼斯的目光，盯上了塞拉斯。塞拉斯在地上摩擦了下蹄子，抬抬头颅，示意少年。
“我们的角，可以解毒，任何毒都可以。甚至还有疗伤作用。”他扬了扬头上的角，银光闪闪。“你要是不怕痛，把你手上的那支角插到你的伤口里。”
阿多尼斯咬咬牙，努力不让自己的表情透露出不可置信。“可我身上没有外伤。”
“所以我还没说完，你可以叼着它，磨一点粉末下来咽下去。”塞拉斯长长的兽脸似乎露出一个类似于疼痛的表情，“如果他活着那会很疼的。”
阿多尼斯不再说话，依照塞拉斯的提示从手中的白角上用牙尖磨下一些角粉，咽下去的那一瞬间他就后悔了。
苦！特别苦！独角兽的独角在下咽的那一瞬间变得非常苦！如果不是拼尽最大的毅力用手捏住什么东西他甚至想直接扣住咽喉把那点粉末呕出来。
但这并不是没有回报的，一阵清凉的感觉席卷全身，让他眼前发黑头晕目眩的那种感觉突然消失了，连带受损的脏腑都感觉不到疼痛。
他长长呼出一口气，劫后余生的喜悦盈满心头，他扭头去看格斯，却发现自己的右手抓住格斯的右臂，力气之大在格斯的皮肤上掐出深深的指痕，再过不久，怕是会青黑一片。
但格斯认真地看着他，脸上哪怕一丝疼痛的感觉都没有，好像被掐狠的不是他一样。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龙牙与独角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