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穿无归》嫁膺

3、第三章

　　日薄西山，玉兔残残。
　　此时潘府是极热闹的。
　　"樵山混元庄孙伯明携礼恭贺。。。。。。"
　　"。。。杭白刘岱前来拜谒。。。。。。"
　　"。。。'散手八扑'张晋。。。'北地刀王'万俟无疆。。。'金银阁'钱菲。。。"
　　茵陈躲在墙角偷偷瞄着络绎不绝的大门，那一片车水马龙，花团锦簇，生生耀花了他的眼。低头看看手里摆成杏花状的金齑杏仁酥，又看看身上的棉衣，心里叹气，他身为潘府小厮，虽然比大部分百姓过的优渥，但哪能跟那些大人物相提并论呢？
　　"茵陈，发什么呆呐，你那盘可是'那桌'的东西，悠着点！"丁香名字柔婉，却是个货真价实的男子，眉眼浓俊，深得丫鬟们青眼。
　　潘家将宴桌分为赤，黄，银，紫，青五种，虽不明说，但下人们都心照不宣。其中赤桌只为皇家准备过。连潘家家主本人都仅坐黄桌而已。
　　这一次，赤桌摆开来了。
　　丁香瞪了茵陈一眼，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味道。茵陈苦笑："哎呀，你看我，总是分心。"
　　"还不快去！我刚才瞧着，已经有人上桌了。。。"
　　茵陈一个激灵，撒腿跑开，丁香那一声声"慢点"，"慢点"都抛诸脑后。
　　他可怠慢不得。
　　－ －
　　茵陈穿过三重垂花门，又掀了一面珠帘从侧门进去，远远看见一双男女端坐其上，这才低眉顺眼，小心恭谨地来到了最中心的长桌前。
　　"小的谨奉上金齑杏仁酥。。。"
　　此时上好的红木桌面摆满了开胃小吃——福州的福栖饼、牛皮糖、红腐乳，江西的青根、丰城脯;山西的天花菜；苏州的带骨鲍螺、山楂丁、山楂糕、松子搪、白圆、橄榄脯;嘉兴的马交鱼脯、陶庄黄雀；金陵的套樱桃、桃门枣，地栗团、窝笋团、山查据；杭白的花下藕、玄笋、塘栖蜜桔；萧山的杨梅、药菜、方柿;诸赞的香狸、樱桃、虎栗，裸县的获粉、细棍、龙游精；台州的瓦楞蜡、江瑶柱;浦江的火肉；东阳的南枣。。。。。端的是眼花缭乱。
　　这也不过是可吃可不吃的小菜而已。
　　茵陈吞了口唾沫，低着头正要退下，目光游移中却突然被一双写鞋吸引了。
　　那是一双男人的鞋。
　　象牙白的缂丝面子上用极细密的针脚绣了百蝶穿花纹样。就这么略略一扫，茵陈便分辨出了晕针，车凝针，叶藏滚，飞针，撒针等技法。就是蜀女给心上人绣腰带也没这么细腻啊，更何况是。。。鞋？
　　"呵，好看吗？"
　　茵陈乍一听那声音，性感得如同在唇舌间压着半块红玉，又凉又软，酥麻无比。登时抬起头，羞臊地想道歉，可一见那人的面容，脑子里哄地一下什么都不知道了。
　　这世间真有这么一种人，你只要见到他，就知道他是谁。
　　不带看第二眼的。
　　"金芙蓉果然风流，任谁见到你都要神魂颠倒。"一旁的女子似笑非笑开口，茵陈转头一看，脸又红了，喏嗫不知怎么办才好。只想着这两人都是云楼真仙，彩阁飞凤，除了自家公子，天下唯双。
　　那男子吊在指尖的折扇轻巧转个圈，扇尾的白玉吊坠蒙着清光。他把玩着扇子，似是漫不经心开口："你错了，有个人不会动心。"他轻轻笑起来，这江南秋仲，仿佛一下子变成丹花满城，箜篌百里的金都洛阳，是炫目的华美狷狂。
　　女子同样漫不经心一挑眉。
　　"你。"他看着她，转而摇头失笑，"好了，不闹了，让人看了笑话。"
　　女子冷哼。
　　茵陈尴尬地作揖，火急火燎地跑了。
　　～～～～～～～～～～～～～～～～～～～～～～～～～～～～～～～～～
　　金洛阳从那小厮身上收回目光，懒懒拈起一片醉藕丢到嘴里："。。。三十年的花雕还差些味儿，要用六十年的西凤。"
　　冯月如白眼瞧他："就你事多。"她四下一看，除了他们这桌，基本都坐满了，这些江湖草莽和士子豪绅和和气气坐在一起，也识趣地没来打搅他们，不由心下暗道：这潘府果然有两分本事，就不知那潘绣是否名副其实。

　　而这次宴会的主角也终于出现了。
　　"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望着远远走来的素衣青年，金洛阳"唰"地展开折扇，掩着半面琼楼玉宇，云蒸霞蔚，笑道。
　　冯月如也感慨："确是洗尽铅华，君子如玉。"
　　"怎么，移情别恋了？"金洛阳调侃道，眼神不瘟不火。
　　冯月如嗤笑："你在开玩笑？品味越来越低了。"
　　就在他们不咸不淡说着话时，潘绣已来到面前，裹挟一身流风回雪的风华惬意："二位便是金公子和冯小姐吧，潘绣心慕已久。"他的声音和他的人一样温润如月下优昙，又是藏在玉匣中的不可知。和金洛阳是两个极端。
　　"好说。"金洛阳截了话头，吊儿郎当扇着扇子，大秋天的也不嫌冷。
　　这三个人都是江湖上有数的人中龙凤，也不会没话说，不一会儿就言笑晏晏，相谈甚欢。让下面的人暗暗咋舌。"三才"聚首，还关系融洽，一点儿没有一山不容二虎的架势，不知是祸是福。

　　"若是再加上'江阔云低，断雁西风'，这偌大江湖已窥十之八九矣！"有人笑道。
　　他哪知道，有句话叫一语成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