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穿无归》嫁膺

147、第一百四十五章

　　黑太子打马进了皇宫，一抛缰绳便回自己寝殿。浴室里蒸汽腾腾，空荡荡一片只听得到水声。
　　黑太子摘下头盔扔到脚边，灰白长发披散下来，在漆黑铠甲映衬下有种诡异的魅力。他又慢慢褪去铠甲，露出强健的身躯和修长的四肢。
　　他抬起头，淡金蛇眸微微眯起，似乎在倾听什么，然后一瘸一拐走进浴池。哪怕这种时候，他也在尽力矫正自己的步伐——是的，他是个跛子。
　　有些不满他的贵族私下叫他跛子太子。但是黑太子并不是很在意，因为最大的恶意来自他的父亲，在他出生时便跟着他的名字烙印在身上——
　　他叫缺。
　　不过随着黑太子这一称呼甚嚣尘上，他的本名早已被人遗忘。他有时候甚至觉得自己一直以来就叫黑太子，太子缺只是童年噩梦里的某个鬼魂罢了。
　　黑太子靠着浴池，轻轻闭上眼睛。

　　在距离剑兰王国尚远的某座山上，一个裹着大衣头戴礼帽的法师停下了脚步。他金色的，鹰一样的眼眸藏在深深的阴影里。唇边雪茄已经抽到底，雪白的烟灰陡然断了半截，掉到地上。
　　他咬了咬湿润的烟嘴，将烟吐掉：“真能跑……不过已经很近了。”他晃晃口袋里的雪茄盒，轻飘飘的触感让他眉头微蹙。
　　他抽出一根雪茄慢慢点燃，在烟雾中按了按帽子，淡去了身影。

　　雪诺和帕拉丁休息了一晚上，第二天一大早就换上便服在剑兰的王都转悠。二人相貌气质出众，一路上收到形形色色的目光。
　　泡影城无疑是个艺术之都，骨子里的浪漫气息镌刻在方方面面。街头巷尾随处可见洁白的大理石雕像，酒馆餐厅无处不回荡着低柔的音乐。
　　这个国家偏爱蓝色，人民自然也对蓝色情有独钟。幽蓝花卉铺天盖地，开在道路旁，开在建筑上，开在少女的裙摆与鬓边。
　　“这座城市与日晷城风格迥异，别有一番风情。”帕拉丁对雪诺道，“你喜欢这里吗？”
　　雪诺碧蓝眼珠轻轻瞥了他一眼，道：“我说喜欢的话，你待如何？”
　　帕拉丁笑了笑，缓缓道：“当然是把日晷城改建成这样。”
　　“我听说，好吃的东西不能吃太多，不然就会厌了。”
　　“这样说的话，你打算什么时候厌烦了日晷城？”
　　雪诺步子一顿，有些无奈地看着他：“你怎么总爱促狭我？我不要你跟着了。”
　　帕拉丁露出讨饶的笑容：“你生气了？是我不好，我道歉。”
　　二人说话间，只听人群发出一阵哄闹声。他们循声望去，就见一个老妇人跌坐在地，怀里的面包蔬果滚落一地，而她面前是一位年轻英俊的大法师，他天鹅绒的斗篷上还粘着几片菜叶。
　　法师扫了一眼斗篷，脸色铁青。老妇人趴在地上，顾不上收拾四散的食物，只一个劲道歉。
　　“赔偿？你这样的平民工作三百年也买不起我一颗纽扣。但是魔法女神是仁慈的……”法师冷漠地看着老人，“你就到我的魔法工坊‘工作’三个月吧，三个月之后我就宽恕你。”
　　老妇人脸色苍白。她知道所谓工作，就是成为法师的小白鼠……
　　围观的人群脸上有同情，有怜悯，还有理所当然。在这个神权至上的世界，平民与天赋者的地位差距比平民和贵族的差距还要大，没有人想反抗，也不能反抗。
　　“等等。”低沉得像是风沙砥砺石块的声音传来，一个高大得惊人，也肮脏得惊人的男人排众而出。他几乎比在场所有人高出一个头，浑身只挂着几根布条遮羞，结成块的头发和乱糟糟的胡须遮住了他全部面容。
　　但是他的眼睛很亮。那是一种沉静而笃定的光芒，像是夜空中星星。
　　“就我所见，是你撞的人，该你道歉才对。”男人将老妇人扶起来，给她掸了掸围裙上的灰尘，“而且你的斗篷只是脏了一些，洗洗不就好了。”老妇人抓紧他宽厚的手，祈求地看着他。男人拍了拍她的后背，没有说话。
　　“洗洗？”法师重复了一遍，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你的意思是我错了，我小题大做？”
　　“难道不是？”男人似乎很不解，“小孩儿都明白谁对谁错吧？”
　　“哦，那又如何？你这样的人我见得多了，可惜啊……”法师嗤笑出声，虽然身高比他矮很多，眼神却是轻蔑的，“可惜这个世界不是凭对错说话的……好了，不要浪费我宝贵的时间了，你们两个让我很不高兴，一起为我工作赎罪吧。”说着抬起手就要施法。
　　不远处帕拉丁道：“要我去阻止他么？”
　　雪诺皱了皱眉，道：“……我来吧。”雪诺打了个响指，释放了神术·沉默——这个施术姿势也是非常的不虔诚了。于是众人就见法师抬了半天手，无事发生。气氛非常尴尬。
　　法师脸色变了变，环视一圈周围，冷笑一声：“算你们走运。”一拂斗篷便走了。
　　帕拉丁和雪诺默默顺着人潮离开。帕拉丁拿起路边一枚蓝色的眼睛状挂坠在手里把玩，老板见他们衣着精致，便热情地迎上来：“这是我们剑兰特有的护身符，据说国王陛下有一次被流矢射中，幸好胸前的护身符挡了一下，这才安然无恙……”
　　“不知这是哪位神祇的象征？我看着眼生。”雪诺侧过头去看，帕拉丁侧了侧身子把挂坠递到他眼前。
　　老板脸色有点尴尬：“这倒不清楚，只是据说我们国王陛下喜欢戴……不过这个挂坠真的挺灵的，尤其很多情侣挂了都说情路顺利许多。”
　　帕拉丁低声笑了笑：“挺有趣的。”然后给了卖力推销的老板一枚银币，随手将挂坠挂在了自己腰间。
　　二人继续往前走，雪诺道：“你挂在这里怕是挡不了什么箭。”
　　“我想我本人比这个挂坠坚固多了。”
　　“那我们伟大的守护骑士就是在祈求爱情了？”
　　“我想我的脸比这个挂坠有用多了。”
　　雪诺默默决定略过这个话题。
　　二人将王都周围都逛了一圈，还顺便看了看前段时间因为火神信徒闹事而烧掉的街区。待夜幕降临，银河灿烂，泡影城内灯火依稀，他们依然没决定在哪建立神殿。雪诺和帕拉丁只能先回皇宫休息，明日再做打算。
　　接到他们回宫的消息，国王罗兰前来问候了两句，让侍女留下点心水果之后便礼貌地离开了。
　　雪诺沐浴完坐在廊中乘凉看书。他借着微弱的星光和室内的灯火看了一会，帕拉丁过来给他掌灯：“您也不怕看坏眼睛。”
　　雪诺道：“太阳神会保佑我的。”
　　帕拉丁又好气又好笑：“据我所知太阳神可没有保护视力这个职能。”
　　雪诺抬起头看了看他，点点星光照亮眼底，像是一口苏生的，幽咽的泉水：“这么看来你比太阳神好。”
　　清风徐徐，夜色温柔。帕拉丁凝视他片刻，笑了笑，想说什么，最终只道：“不早了，再看一会儿就睡吧。”
　　很快的，整座王宫熄了灯，在黑暗中盘踞成一团深蓝的阴影。

　　中秋快乐